黃蓓佳:《所有的》
?黃蓓佳的長篇《所有的》講述的是一對成長於“文革”期間的雙胞胎姐妹艾早與艾晚關於生命與愛情、背叛與選擇、銘記與遺忘的生命歷程,貫穿其中的是對同一個男子陳清風的傾心愛戀。
中,艾早和艾晚出身於知識分子家庭,艾早是姐姐,艾晚是妹妹,家裏還有一個弟弟艾好,父親艾忠義在郵電部門工作,母親李素清是中學歷史教師,夫妻倆為人正派。解放前,艾家有青陽城裏最大的醬園,算得上是殷實人家,兩姐妹出生時,儘管作坊已不再生產,父母的收入仍很可觀。他們在縣城裏住着艾家醬園五間朝陽的正房,三間門面房臨街,大院極深極闊,院子的左邊有三間廂房,右邊還有兩間廚房,家裏有善良、能幹的胡媽做傭人,把家收拾得乾乾淨淨,將一家人照顧得舒舒服服。但是好景不長,“文革”來了。為了消災免禍,艾家醬園只好拱手讓給了根正苗紅的母親表妹婿張根本,她們一家則被迫住進了醬園的三間臨街的屋子。
張根本是農民出身,在部隊當過偵察兵,轉業後分配到公安系統工作。初進艾家,他穿着土氣,舉止粗劣,但對城市的生活方式適應得很快。講衛生、注意儀錶、搞好人際關係這一套,他迅速學會,並成為其中高手。在工農幹部吃香的年代,張根本如魚得水,在單位脫穎而出,逐漸成為小城裏呼風喚雨的人物,他的幹練和彪悍贏得了許多女人的青睞。他頻繁更換身邊的女人,壓根瞧不起艾家的知識分子味,但艾家有難,他也會在第一時間出謀劃策,積極行動。艾家的父母對張根本恨之入骨,可是家裏遇到麻煩和危難的時候,總是要他來處理。艾早誤剪了**像、與實習醫生初嘗禁果后流產手術失敗,艾好失蹤,甚至艾早想讓自己的暗戀對象陳清風遠走異國他鄉,求救的都是張根本。因為張根本的妻子李艷華不能生育,艾晚被父母過繼給姨媽抱養,並被改名為張小晚,姐妹倆由此在兩個不同的家庭長大。
艾早與艾晚從小就性格迥異。艾早性格外向、行事大膽、敢愛敢恨,她愛搞惡作劇,愛闖禁區。相比之下,艾晚則顯得有些懦弱,她為人隨和、謹小慎微,按部就班地走着人生的道路。因為李艷華的心胸狹窄,她們不得不像地下工作者一樣悄悄地見面,分享生活和成長的秘密。在一次撞車事件中,兩人認識了陳清風。在知識文化匱乏的時代,陳清風的博學和縱論天下的風度很快吸引了兩個小姑娘,尤其是陳清風帶她們出遊時講述的“琥珀”的故事,使艾早和艾晚沉醉其中,並狂熱地愛上了這個青年才俊。
“文革”結束后,姐妹倆一起參加高考,艾早在考完第一場語文後,到陳清風那兒準備與他分享自己的喜悅,不想撞上了從鄉下來的陳清風的妻子,這場意外對她的打擊太大了。剩下的幾場考試,艾早彷彿人在夢遊,嚴重影響了正常水平的發揮,結果名落孫山。儘管後來她多次參加復讀班,卻再也無法集中精力學習,永遠失去了去陳清風的母校南師院讀書的機會。她不得不放棄了考大學,與胡媽的兒子趙三虎開始學做生意,在商場上拼殺,為家庭分憂。妹妹艾晚則通過這次高考考上了南京工業大學。在與張根本介紹的南京大學哲學系的羅素談了一場短暫的戀愛后,她與從鄉下考回南師院讀研的陳清風不期而遇。艾早聽說了陳清風的音訊,匆匆趕來,短暫的見面,甜蜜又悲傷。在一次進貨途中,艾早遭遇搶劫而脾臟破裂,手術后留在南京休養,三人終於有了聚在一起兄妹般相處的理由,度過了一段快樂的時光。
不久,艾早決定和趙三虎結婚,陳清風也準備出國訪學,就在他回鄉料理家務的時候,意外地發現心愛的女兒竟然被高中班主任**,他怒不可遏,情急之下殺了人。為了救陳清風,艾早和張根本做了交易。張根本利用職權放陳清風去美國遠走高飛,作為交換條件,她和張根本結婚。在以後從商的艱難日子裏,她依然相信,當她賺夠了一份家業,和張根本離婚時,她還是自由的,她還有得到陳清風愛情的希望。她壓根兒沒有想到妹妹也愛上了陳清風,就在艾晚接陳清風避難的那一夜,他們結合在了一起,並在艾晚赴美進修之後有了愛情的結晶——艾飛。
在艾晚懷孕期間,弟弟艾好也出了事。艾好是個神童,他從小就喜歡讀各種各樣的書,能記得《水滸傳》中一百零八將的名號,能背誦《紅樓夢》中的《好了歌》和金陵十二釵正冊和副冊的詩詞,並能用書中的詩詞對《紅樓夢》的主題和人物命運加以準確的理解。見到窗戶上的昆蟲,他能迅速給出名稱,背出其生物特徵和特性,對數理化的公式,他更是有一種奇特的記憶能力。重筆描繪了八歲的艾好參加“珠心算”比賽的情景。因為經驗不夠,他被比他年齡大的高年級同學打了個平手,最後關頭,考官出了個超出比賽範圍的題目:6375625開根號。他也能平靜地報出正確答案:2525,為了源源不斷地供給他書,全家人都被動員起來,古今中外,文學科學,凡是有字的讀物,都找來供他閱讀。這一切讓在縣廣播站工作的陳清風大為驚奇。在艾好十四歲上高一那年,陳清風對艾好進行長時間的跟蹤,然後以報告文學的形式為艾好寫了一篇《探秘人體——與天才少年面對面》,文章被省報刊用。艾好隨後由專家悄悄地當面考察,最終被中國科技大學少年班錄取,卻在大學第一年寒假回家中途換車時,被落下了,害得全家人在張根本的帶領下,沿途尋找。以後每逢假期和學校開學,家裏都派人車接車送。到了大學三年級,艾好因為精神抑鬱而被迫退學,回到家中,發展到只要見到紙就生吞下去的怪習,送進精神病院以後,趁人不備,吞紙而亡。
艾好的死對艾家打擊很大,艾早因為從前流產失敗而不能生育,傳宗接代的任務交給了艾晚。艾早從來沒有懷疑妹妹會走上背叛她的道路,只是偶然無意聽到父母的閑談,才使她懷疑到艾飛和陳清風的關係。她偷偷地剪了外甥的一點頭髮,再和自己珍藏的有陳清風血跡的手帕一起帶到親子鑒定中心,鑒定的結果使她差點兒崩潰,她想到割脈,可想到年邁的父母和有精神病的弟弟需要照顧,如果自己一走了之,這些負擔將會全部落在艾晚的身上,她於心不忍,咬着牙活了下來。但是陳清風的去世,父母雙雙煤氣中毒而亡,又加上張根本患了不治之症,這一連串的打擊摧毀了她。在萬念俱灰后,艾早迷上了去澳門賭博,把全部財產輸到了只剩二十萬元。就在此時,她忽然清醒了,她想到陳清風死了,還有兒子艾飛,她有責任撫養這個孩子,於是她把剩下的二十萬元買了一份保險,受益者是這個孩子。她成全張根本提前結束生命,自願成為殺人犯,目的是這樣艾飛就可以拿到三百萬港幣的保險賠償金。陳清風不在了,為了陳清風,她願意賠上性命。艾早對陳清風的深情,艾晚並非不知道,她和陳清風的關係每向前走一步,都將對姐姐造成致命的傷害,可愛情是偉大的,又是自私、排他的。只要能擁有陳清風的愛情,艾晚什麼都顧不得,哪怕是一條道走到黑。
以艾晚的口吻敘述,頻繁地穿梭於回憶與現實,一面是艾張兩家長達半個世紀的恩恩怨怨,一面是艾晚為救殺了人的姐姐而四處奔走,過去與現在交織得自然流暢、珠聯璧合。艾早與艾晚,在成長的每一個關節點上,在生命的每一個十字路口,她們都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選擇,即便如此,當各自的生命線仍然像掌紋一樣不期而遇,殘酷的真相卻讓她們無所適從。陳清風始終夢想着行走,他喜歡的卻是艾晚那樣坐得住的寧靜女孩;艾早浪跡天下,卻無時無刻不在渴望一個安定的家庭;而艾晚,貌似平和柔順,心裏卻總是不斷在翻江倒海,甚至瞞着姐姐和陳清風誕下兒子,而艾早在知道一切之後,惟一希望的是為這個孩子和妹妹留下巨額保險金,並為此不惜毀掉自己的生命。糾結在三個人生命過往當中的,有對人性的探討、對歲月的省度、對愛情的躑躅……每一個人物面孔都生動又飽滿,朝夕可見又潛入靈魂,整個故事讀來更像是一部充斥着每個人自己的人生場景的深刻影像。
《所有的》是黃蓓佳具有重要標誌的一部,筆調溫潤細密,糅合智慧和哲理,厚重壯闊,勝過其以往任何作品的美感和力度。正如她自己所言:“其實我喜愛的是寫****,這本《所有的》是我感覺最舒服的一次寫作,也最接近自己的氣息。”她這樣評價自己的這部心血力作:“我是先完成了這部作品,才想出這個書名的。我實在不知道用一個怎樣的詞語才能夠涵蓋整本書的意思。說不清楚的痛楚和迷失。《所有的》是一個太哲學的書名,但是惟有它能夠把這本書拎起來,再妥善地包裹住。”所有的秘密,所有的哀傷,所有的的背叛,所有的救贖,所有飄泊他鄉的無奈,所有無法掌控的變異,所有來自生命本源的快樂。閱讀《所有的》,你一定能發現,原來自己早已經被包裹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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