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孩子很天真啊
葉無憂御劍而行，腳下是那與十五年前無出一二的茂密森林。
若是極目遠眺，便能隱隱約約望見那高聳入雲的白雲劍宗山門，依舊是那般磅礴大氣，但在葉無憂眼中，早已沒有了初次看見時那般震撼心神。
可葉無憂的目光並未落在那熟悉的山門，而是神色有些沉默，眼角餘光瞥見快要回到山門，卻是忽然在空中停下。
他轉身回望，望向那一片蔚藍天空。
他的眼中露出思索。
即便已是數個時辰之前發生的事情，但獨孤玄的蒼老話語還依舊在他耳畔清晰回蕩。
“以後你不用來了。”
葉無憂的目光明顯錯愕了一下，片刻后，才有些訝異的道。
“為什麼？”
獨孤玄老臉之上突然泛起了一絲古怪笑意，葉無憂看着莫名有些心寒。
“換個說法吧，如若你一甲子之內，還拿不到你那宗門至寶，那便不用浪費時間再來了。”
葉無憂眼中疑惑之色更濃。
這些年短暫相處下來，葉無憂心中清楚，獨孤玄這老傢伙，待他不算薄。
每次相見，都會給他些珍貴丹藥，給他些珍貴的法寶秘籍。
而且除去最開始幾回，後面葉無憂發現，獨孤玄也不是那麼難以溝通。
可再怎麼樣，葉無憂也不認為眼前這老人，會大發善心放了自己。
開玩笑，無論如何，獨孤玄可都是一方魔教巨擘。
獨孤玄瞧見葉無憂這般疑惑神色，倒也沒吊著他，話語之中，多了幾分坦然。
或者說，是攤牌了。
“葉無憂，修道十餘年，如今的你，知道我是何種境界么？”
葉無憂想了想，回答道。
“化神？”
老人笑了笑，笑容有些得意，又有些令人難以琢磨。
“葉小子，整個蒼劍州，也再無第二人知曉老夫的修為，這一次，便告訴你吧。”
“老夫早在一百三十年前，便已經是悟道了。”
“而悟道之後，老夫從未在人前展露過境界。”
悟道境界，比起白雲劍人的化神境，還要高上一境。
整個白雲劍宗，不，是整個蒼劍州歷史上，修為境界最高者，也只不過是堪堪羽化，距離登仙境界，還差整整一個大境界。
即便是那人，也只不過是驚鴻一現，數千載悠悠歲月，蒼劍州再無第二位羽化之人。
悟道，可以說是放眼整座蒼劍州內最為巔峰之境。
可要是獨孤玄的境界真是悟道，那所謂的魔門又何愁不振興，又為何會是式微？
獨孤玄很快給出了他的答案。
“百年前悟道之時，老夫曾被雷澤一修士所傷，若非破境悟道，早在當日，便已經身死。”
“時至今日，老夫還有不到百年壽命。”
在葉無憂的視線里，當獨孤玄說出這番話的時候，老者的目光很平靜。
百年的悠久歲月，早已經足夠讓這位老者平淡接受一切。
“而在我調查之後，發現蒼劍州內，能解決我身上傷勢的，只有你宗門內那道至寶。”
獨孤玄老眼微微眯起，周身氣質卻是有了變化，如同一個糟老頭子，搖身一變，變成了一位魔教大佬。
雖然，他本來就是。
葉無憂眼中流露出思索，但接下來獨孤玄的一番話，卻是令葉無憂徹底傻眼。
“葉小子，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如若老夫壽元斷絕，你不是更加自由了么？”
“可實話跟你講吧，你體內那不是有老夫種下的一顆魔種么，如若老夫死了，那麼，那顆魔種就會崩潰，你體內的一切，也隨之蕩然無存。”
“一甲子歲月，老夫還能等你一甲子歲月，這之間，老夫不會去干擾你，你完全可以過正常的生活，正常的修鍊。”
“可一甲子之後，老夫就會開始閉關，閉死觀，因為你已然拿不到那方至寶，我只能賭一次，賭一賭自己能不能突破境界，來換取壽元，但……成功率極小。”
“如若老夫突破失敗，而你又未能拿到那方至寶，那麼，葉小子，就跟老夫一塊走吧。”
葉無憂沉默了好半天，卻是忽然長嘆一口氣，平靜道。
“獨孤前輩，如若，我幫你拿到那方至寶呢？”
獨孤玄哈哈大笑，坦然道。
“那從此以後，我便不再約束你任何，魔種的束縛也會收回，你想如何就如何。”
好深的算計啊……如若自己真竊取了宗門的至寶，那白雲劍宗，自己還能呆下去么？
自己想如何就如何，可自己還能如何？
葉無憂沒有再問下去，眼下的情況，他已經都了解透徹了。
一甲子么……
自己看起來似乎別無選擇。
葉無憂撇了撇嘴，神色卻並無太大煩惱，似乎早有預料一般。
他不想輕易死亡，但卻並不畏懼死亡。
死亡回溯，對於這顆魔種而言，究竟有沒有作用也是另說。
再說了，卧底嘛，哪有彙報彙報東西這麼簡單。
自己已經是老卧底了，眼下的這份壓力，其實早就習慣了。
況且，這件事情，未必沒有別的破局之法……只要，能解開身上魔種的束縛。
於是他開口了，話語很簡單，只有那麼一句話。
“一言為定。”
答應的如此爽快，這回，反倒是輪到獨孤玄有些微微錯愕了。
臨別之際，獨孤玄給葉無憂拋下了兩句話，或者說，是兩句勸告。
“往後的路葉小子你自己選擇，除了我，沒人知道你的來歷，你若是覺得現在這般讓你心安，那便好生呆下去吧，但記住，你只有一甲子的時間。”
“還有，你境界雖修鍊的快，可卻還是有些問題，以後要多為注意一下，不要到以後再來悔恨。”
獨孤玄輕描淡寫的說完這些話語，身形向著山崖外輕輕踏出一步。
轉眼間，卻已經是消逝不見。
只留下依舊佇在山崖邊的葉無憂，面色有些茫然疑惑。
第一句話他聽懂了。
。
唯一知道自己身份的獨孤玄在一甲子歲月里都不會來干擾自己，所謂的“魔道”內再無人知道他的卧底身份。
至於第二句話……
葉無憂心中隱隱有些猜想，但依舊是有些疑惑，不太確定的樣子。
他一路思索，終於是在快要回到山門之時，心中有了些許眉目。
“或許，是我的築基境界出了點問題……”
他心中對着自己如此默念道，隨即沒來由的轉身回望，似乎想望向那一位早已經遠在萬里之外的老者。
咻咻……
天際之中有兩道亮光閃過，傳來破空之聲，傳來一聲女子的驚訝呼喊。
兩道身影腳踏飛劍，自空中轉換了個方向，隨即落在了葉無憂身前。
卻是一男一女，男子氣宇盎然，一襲勁裝被狂風打的獵獵作響，雙手環胸，腳踏飛劍，目光只是瞄了一眼葉無憂，便轉化為平淡，似乎毫不在意的樣子。
倒是那一位身材嬌小的女子，約莫十五六歲的年紀，身着一襲水秀長裙，膚若凝脂，眉如翠羽，此刻倒是神采奕奕，一雙靈動眼眸之中滿是止不住的驚喜之情。
葉無憂撇了撇嘴，面色不變么，可目光很是光明正大的將眼前少女自上其下一覽無餘的掃視了一遍，嘴上卻是沒有言語，只是換上一副無聲微笑。
正是剛過豆蔻年華的動人少女此刻終於發聲，卻是直接御劍來到葉無憂身前，驚喜之中似乎還有些緊張，輕聲道。
“師兄，你出關了。”
“嗯。”
葉無憂的回答十分簡單，只有一個簡短的嗯。
眼前少女追問道。
“那師兄你下次閉關什麼時候？”
“嗯？”
葉無憂多看了眼前這少女一眼，隨即毫不留情的在其腦門上輕輕一彈指，本是一臉欣喜的丫頭頓時痛的雙手抱頭。
“陸採薇啊陸採薇，不過一年未見，你心思可就多了不少啊，都開始算計我了？”
眼前這丫頭，問自己下次什麼時候閉關，是想咋滴？
打探好自己出關的時間，然後趁機接近我？
往年的歲月中，葉無憂常常閉關，一閉關少則十天半個月，多則一年。
一年，也正好是他向獨孤玄交差的時間點。
他不閉關的日子，說實話還真不多，以至於很多人想見他，都無法見到。
當然了，葉無憂也不想見任何人，畢竟身份特殊，保不齊哪天事情敗露了不就涼涼？
減少與外界的接觸，能少去很多麻煩。
但事與願違，總有那麼幾個人，是怎麼也避不開的……
陸採薇，是他的師妹。
葉無憂有很多很多師妹。
但陸採薇，卻是他最為熟悉之人。
要說為什麼？
白雲劍人自葉無憂之前，從未真正收過徒弟。
葉無憂是第一個。
陸採薇是第二個。
沒有第三個了。
為啥？
因為白雲劍人之前曾氣的滿頭白毛倒立，怒而拍桌道。
“再收徒弟我就是狗！”
葉無憂覺得師傅他老人家有些大驚小怪了。
不就是弄壞了幾幅據說是開山祖師爺傳下的名貴字畫，不小心倒掉了幾瓶丹藥，亦或是將葯園中的千年藥材當做雜草拔了餵豬……
關鍵這些也不是他弄的啊。
完全是陸採薇這丫頭，當時心智初開，不懂世事，隨意玩耍罷了。
葉無憂當時雖然也是個孩童，可畢竟兩世為人，心智成熟，自然不屑於與小丫頭片子一起玩泥巴。
但他沒有勸阻，只是呆在一旁默默觀看這名為陸採薇的小丫頭片子在白雲劍人的仙府之中“大鬧天宮。”
神色十分愜意。
“小孩子真快樂啊，年輕真好。”
這是葉無憂當時真摯的想法，真摯的不能再真摯了，樸實無華。
後面東窗事發之時，他們的師傅白雲劍人氣的七竅生煙。
葉無憂很樂呵呵的指了指躲在一旁，滿臉天真無邪正在吸鼻涕的小丫頭陸採薇。
小孩子真的很天真無邪啊。
然後白雲劍人就把葉無憂給狠揍了一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