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張牙舞爪
已進深夜,去酒吧的路暢通無阻,只是這條路上信號燈很多,很快就要停一下,車速開不起來。行車安全最重要,這個道理秦卿卿懂,但終歸是有點坐立難安。
當秦卿卿再一次調整了一下坐姿之後,嚴暮安終於忍不住瞥她一眼,試探着開口,“你的臉看起來有點憔悴,也是……多年前拋棄自己的父親突然出現在你面前,任何一個人都很難接受。”
“你知道?”秦卿卿很詫異。
嚴暮安看着前路,握着方向盤的手很穩,笑意溫文,“我說過,我是你的粉絲,對你的情況多有關心也是正常的吧。”
可能是黑夜總是能讓人陷入情緒低潮,車內狹小的空間,沒有音樂,沒有人聲,更顯得寂靜,令秦卿卿心生失落。
她嘆了口氣,“也不是什麼好事,怎麼人人都知道啊。”劇團里基本上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嚴暮安斟酌着,又問:“你父親一定很愧疚吧。”
女人的額頭抵在車窗上,“他跟我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對不起’,就好像除此之外,沒什麼可說的一樣。可是‘對不起’有什麼用呢,我真的不需要了。”
“這個時候出現,總是有理由的,他想做什麼?”
秦卿卿簡要說了一遍,反正說了都說了,又乾脆問嚴暮安:“如果是你,會怎麼選?”
“我不是你,不在你的位置上,沒辦法做出選擇,但是我希望你出國。”
“為什麼?”
嚴暮安說:“我在國外有產業,這兩個月可能也要出國一趟,屆時或許我可以照顧你。”
這個場景下說這句話,看起來就像是開玩笑,秦卿卿並沒有放在心上,“我還以為你會說什麼大道理。”
男人笑起來,“哪有那麼多大道理呢?”
“只是我認為無論你怎麼選擇,都應該是你自己做決定,除你之外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應該成為你下決定的阻礙。”
他的話恰好戳在了秦卿卿的點上,秦卿卿不由側目看他,嚴暮安的側臉很好看,喉結微突,神態也十分認真,實在是一個優質的知心好友。
如果她願意,嚴暮安能說出許多熨帖的話語,但是秦卿卿沒再說話。
這時候,紅燈亮了,車緩緩停下。
嚴暮安看向身邊的女人,她顯然出來得急,單薄的開衫外面套了一件大衣。車內溫度高,她的外套鬆鬆垮垮地套着,露出開衫裏面分明的鎖骨。
一抹瑩白上,隱有暗紅色若隱若現,不知道刺痛了誰的眼。
下一秒,秦卿卿坐正,紅燈轉綠。
嚴暮安不動聲色地收回了目光,踩下油門。
到了酒吧,華燈初上,霓虹掠影,正是城市一隅氣氛迷醉熱烈的時刻。
舞池裏人群攢動,DJ舞曲鼓噪着眾人的耳膜,昏暗中有炫目閃爍的燈光,酒精的催化下,來客們都卸下了白日裏的禁錮,精神亢奮地笑鬧着。
秦卿卿跟在嚴暮安身後,看他熟稔地跟侍應生溝通,然後侍應生就帶着兩個人上了二樓。
一上二樓,震耳欲聾的音樂聲都小了,脫離了熱舞和玩鬧得忘乎所以的人群,二樓完完全全是另一番景象。
樓梯口有一個長長的吧枱,兩三個調酒師,裏面佈局曲折,還有蔥蘢的綠植隔開了座位,保證了每一桌客人的私密性。秦卿卿跟着嚴暮安左轉右轉,走到了邊緣,並列的兩桌,寥寥幾個人,竟然都是熟面孔。
一桌是白懸,另一桌除了趙晚儀,還有錢美玲和李佳藝,那三個女人形成了一個奇怪的組合。
她們竟然是互相認識的?
雖然心裏充滿疑惑,但是秦卿卿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三兩步走過去,坐在白懸身邊,把他手指間的酒杯撂下。
“有粥不喝,喝酒是吧,第二次抓到你喝酒了!”看着他解開的兩顆紐扣,秦卿卿覺得礙眼得很。
白懸面前一排空杯,空氣中都是酒精的味道,他被秦卿卿一扯,順着她的話想了想,又笑,“唔,我記得,第一次的時候,你說你不喜歡這樣的我,覺得我不是你夢想中的高嶺之花。”
“你記得很清楚嘛,那你怎麼還——”
“除此之外,我有哪做的不好嗎?”
白懸定定地看着她。
他還有哪裏做得不夠好,讓她今天突然爆發出來,說出這樣涇渭分明的話——這句話白懸沒有問出口,但是秦卿卿聽明白了。
餘光里,旁邊桌的幾個女人都看過來。
秦卿卿低嘆一聲,“你做得很好,可是你做得太好了,我不想要一個把我隔絕在所有危機之外的保護神。”
“而且——你也不是神。”
她想要的,只是建議,或者支持,而不是有一個人來完全替她做出所謂的正確決定。
歸根結底,這才是他們兩個人的矛盾。
白懸不知道聽沒聽懂,他重新拿起了酒杯,當著秦卿卿的面,一飲而盡,看都沒看她一眼。
“我累了,你走吧。”
他這句話聲音不小,不遠處錢美玲面色肉眼可見地亮了起來。
她裊裊而來,關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白懸,你沒事吧,要不要我送你走?”
秦卿卿起身,擋在白懸面前,領地意識很強,“錢小姐是不是喝醉了,我就是來接男朋友的,不勞煩關心。”
錢美玲冷笑,“白懸不想跟你走,你沒看出來嗎?”
身處兩個女人中間的白懸突然一手拍在桌面上,“我們在吵架。”
他的臉因酒氣沾染上兩抹緋紅,往日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眸也因酒意而迷濛,看人的時候,桃花三月,初綻枝頭
錢美玲一時間聲音都柔和了許多,“我知道啊,你這麼累,女朋友還跟你吵架,我心疼你。”
白懸將手中酒杯里的酒一飲而盡,目光譏誚。
“我是說,我在和我女朋友吵架,你參合進來,合適嗎?”
錢美玲沒想到能聽到這樣一番話,一時間神情訕訕。
秦卿卿還是很生氣,但是好像又沒那麼生氣了。
她伸手去拉他的手,“跟我回去。”
白懸依舊搖搖頭,“卿卿,我也很生氣,我不想跟你回去。”
錢美玲看看白懸,又看看秦卿卿,嗤笑一聲。或許是也不想讓自己顯得太卑微,她也不再糾纏白懸,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趙晚儀跟她說了一句什麼,錢美玲不情不願地點點頭,兩個女人說著話,李佳藝就陪着笑。
間或急急地插了句嘴,而後三人不約而同瞥了一眼秦卿卿,錢美玲和趙晚儀點點頭,得到兩人的認可李佳藝眉間綻放的熱絡笑容讓秦卿卿都不忍睹卒。
白懸不聽話,秦卿卿心裏本來就不舒坦,視線一瞥,偏偏那邊三個女人還在聚眾嚼舌根。
秦卿卿冷哼一聲走到她們那一桌,衝著李佳藝揚聲說:“這不是李設計師嗎?原來我先前聽說的,卷了設計圖紙偷偷跳槽的那個人就是你啊,恭喜你啊,新公司沒人欺壓你了吧。”
話是陰陽怪氣的,但是她雙眼靈動,懟人的時候眼神里有小火苗在竄,旁人看了也不覺得厭煩。
可是李佳藝就不這麼覺得了,她抻着嘴角,皮笑肉不笑,“我和你不熟吧。”
“是不熟,但是我對你說過的話可是記憶猶新。”
“‘不過就是一份工作,實在沒必要低三下四的’,這話是你說的吧。”秦卿卿上下打量着李佳藝,眼底的譏諷幾乎要滿溢出來了,“可是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我才知道你當時說那些話的真正原因——無非是你覺得你得到的不夠多,看見別人有,你沒有,心裏不舒坦。”
“想要更好的發展,沒那麼丟人,但是幹嘛瞧不起別人呢?還一心標榜自己,舉世皆濁你獨清是吧?我倒想問問你,你帶走的那些設計圖紙是你一個人設計的嗎?你怎麼好意思把別人的勞動成果當成自己的青雲梯?”
憋着一股勁兒,秦卿卿超常發揮,看不清李佳藝是不是臉紅了,但是她情緒激動是真的,
李佳藝漲紅着臉起身,似乎想衝過來跟她辯駁,但一時間想不出應該說什麼話。
——事都是她自己做出來的,話也都是她自己說的,被拆穿了,毫不留情地抖出來,她能辯駁什麼呢?
秦卿卿也沒吃虧,白懸看得還挺津津有味的。
看他一副就着自己的張牙舞爪下酒的樣子,秦卿卿腦門一熱,沖他揚聲問:“你到底走不走?!”
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有叛逆期?
白懸別過頭,“不走,你自己回去吧。”
“你愛走不走!”
秦卿卿氣沖沖地撇下他,可是到了樓梯邊,還是硬不下心腸,找來侍應生,給了些小費,拜託他多盯着點白懸這一桌。
嚴暮安一直目睹着這場爭執,眼見秦卿卿的身影消失,他偏頭說:“一起走吧,晚儀。”
“可是我們才——”
趙晚儀話說了一般,對上嚴暮安溫潤的雙眼,突然語塞。
她順從地起身,不顧錢美玲的挽留,幾步跟上了嚴暮安。
只剩下錢美玲,她看着自顧自買醉的白懸,又看看激動得眼眶漲紅的李佳藝,沒趣兒地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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