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長者的遺饋
四人來到黑暗協會駐地內。
時至黃昏，夕陽在猩紅的地獄邊境裏顯得妖異黑暗，血色的熔河載着綺邪瑰麗的火焰在廢墟上流淌，零碎的暗影如深秋的枯葉，灑遍大地。
狂暴的靈性如潮水一陣陣起伏，普通生靈出現在這，很快就會被污染，成為怪物。
三大皓月級強者戰後的場景頹靡而恐怖，又像是一幅黑暗風的畫，有種破敗的美感。
但四周殘留的靈性污染，讓進入這裏的四個人非常難受。
阡曦及時為眾人加持【光輝庇護】，減弱污染，慢慢前行。
很快，她們就找到伊人嫵。
“老師。”
幾人走過去，喊了一聲。
“嗯，你們來了，那些妖魔沒帶給你們什麼麻煩吧？”伊人嫵沒有回頭，語氣也不似平常那般嫵媚，稍微正經了些。
“沒事，就那兩隻雜魚能帶來什麼麻煩？我三下兩除二就把它們給宰了。”秦琰擺了擺手吹噓着。
明凜雪清眸凝視前方，那有一面龐大的暗影帷幕，這片帷幕在劇烈震顫。在帷幕的另一面，似乎無數巨物在撞擊，使得帷幕不斷凸起膨脹，但很快又被壓了回去。
她開口問道：“地獄裂縫的情況怎樣了？”
“唉！”伊人嫵幽幽嘆息：“魔墮的黑暗主事以身獻祭，加速地獄通道的構建。他的血肉與靈魂成為地獄通道的基石，又有地獄意志加固，是一條戰將階通道，難以摧毀。”
“我只能強行堵住它，目前還可以維持一段時間。你們要迅速集結所有居民，儘快撤離清水鎮。”
“事情已經這麼嚴重了嗎？”阡曦情緒有些低落，但很快打起精神：“事不宜遲，我們得儘快行動。”
幾人立即動身，伊人嫵卻未有動作，明凜雪察覺到了，腳步微頓，她回過頭問道：“那你呢？老師？”
“斷後。”伊人嫵目光凝視着眼前這片帷幕，負着手背對着他們，語氣十分平靜：“居民撤離需要時間，這片帷幕支撐不到那個時候。我留在這裏，它們出來一隻我殺一隻，殺到你們安全撤離。”
四人聞言，齊齊怔住了。
阡夜心中泛起一絲激蕩，這是要隻身堵大門？
【小明：霸氣外漏。】
阡曦低着頭，聲音輕輕的，十分溫柔：“老師，保重。”
“嗯，一路平安。”
沒有再多交流，四人立即轉過身離開，她們撤得越快，伊人嫵的壓力就越小。
“阡夜。”伊人嫵突然喊了一聲：“你留下一會。”
阡夜一愣，臉上帶着疑惑看向姐姐。
阡曦雖然也疑惑，不過她相信伊人嫵，笑了笑說道：“沒事，去吧！”
“唉？”秦琰吃了一驚，三步一回頭，滿臉都是我很好奇，腦海里不由浮現一些緋色幻想，難道老師臨死前想體驗一下那個？這小子受得了嗎？
明凜雪若有所思，片刻后，眼中露出一絲明悟。她大約知道是什麼事了。
希望能解決吧！她心想着，邁起腳步跟上阡曦。
阡夜遲疑片刻，還是朝伊人嫵走去，問道：“什麼事？”
伊人嫵沒有立刻回答他，而看着另一個方向：“主事，現身吧！”
阡夜目光一凝，主事？黑暗主事？
他順着伊人嫵的目光望去，看到了那處地面上有一顆血珠，伊人嫵話音剛落，一陣血霧就從裏面湧出，一個泡沫般的人形幻影在血霧中若隱若現。
只是，之前那個魔墮的主事面容猙獰，滿頭赤發，猩紅的雙瞳透露着暴戾，一看就不是善類。
而眼前這個幻影，面容雖然有些衰老，卻滿是安寧，頭髮花白，眼神深邃而平靜，就像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一般。
雖然兩者模樣相同，但氣質天差地別，連阡夜都有些不確定：“他真是黑暗協會的主事嗎？”
“準確來說，是他的余灰。”伊人嫵嫵頓了頓，道：“也是僅存的一絲未被魔性污染的純凈靈魂。”
阡夜沉默片刻，問道：“這是什麼意思？還能活着嗎？”
伊人嫵默然不語。
黑暗主事倒是坦然：“不能了。不過，在這最後的時間裏，還能有這短暫的清明，也算不錯。”
他在徹底魔墮之前，憑藉著最後一絲理智，生生將一部分純凈靈魂給切割下來。
雖然能存在一段時間，但無根之源的靈魂，遲早還是要消散。
時間不多，伊人嫵指着阡夜，直入主題：“他的靈魂，被魔性污染了多少？還有救嗎？”
阡夜一顆心瞬間沉到谷底。是了，連皓月的黑暗主事沾染血裔之力后都魔墮了，他一個剛踏入超凡之路的新人，怎麼可能沒事？只是……
黑暗主事飄過來，手掌貼在他的額頭上，仔細感知。
“咦？”
突然，他驚疑了一聲，不由問了一個問題：“你用過不死之軀恢復過致命傷嗎？”
阡夜點了點頭。
黑暗主事陷入沉思。
伊人嫵蹙着眉：“怎麼了？”
黑暗主事回應道：“他沒事，魔性的侵蝕度很低，幾乎不可能形成地獄意志。”
阡夜吐了口氣，心情放鬆了不少。
伊人嫵眉目也舒緩開來，她不想看到自己善良而溫柔的學生傷心，特別還是善性極高的聖光使者，善良的人不該遭受苦難。
其實以她的能力，能看出阡夜的狀態不錯，但還是不太確信，畢竟連黑暗主事都抵擋不住。
她追問道：“如何清除他身上的血裔者？”
黑暗主事回答道：“聖光，去光輝協會，他們能凈化靈魂中的血裔符文，將這個職業洗去。”
“去天瀾后，找時間洗去吧！”伊人嫵神色非常嚴肅，對着阡夜說道。
“嗯。”阡夜點頭，其實如果之前有選擇，他也不會就職血裔者。
“其實……也不一定要洗掉。”黑暗主事突然開口，眼中帶着一點希冀：“如果是他的話，或者能掌握這股力量，”
伊人嫵蹙眉：“地獄之力不比其他，有着極強的侵蝕性，成功掌握的案例極為稀少。你即將逝去，不要拖人下水。”
黑暗主事沉默片刻，道：“血裔符文被棺墓奪走，以那半成品的狀態和他們瘋狂的理念，必定會使無數職業者魔墮。這是三代人的心血，我不甘心讓它污名化。況且，以你為例，可以說明，地獄之力是可以掌握的。”
伊人嫵搖了搖頭：“這不一樣。”
“不，這一樣。”黑暗主事笑了笑，指了指她：“你，是特殊的。”又指了指阡夜：“而他，也是特殊的。”
“說清楚點。”
黑暗主事繼續道：“血裔符文的力量和其他地獄之力一樣，越是使用，它侵蝕靈魂的速度就越快，而不死之軀就是一種極強的地獄之力。”
“在我漫長的研究生涯里，沒有任何一個人在使用了這個能力后，靈魂還能像他這樣純凈。特別是受過致命傷之後，他們中大多數是直接魔墮了，就如同我一樣，而剩下的小部分也達到了臨界點。他卻沒有，這說明他的靈魂很特殊，對地獄魔性有極其強大的抗性，他就是血裔符文的適格者。”
伊人嫵搖了搖頭：“只是抗性，不是免疫，最多比其他人堅持久一些。而且要是沾染了過多的地獄魔性，使得地獄意志降臨，他還是要魔墮。”
黑暗主事道：“以他對地獄魔性的抗性，他很有可能是唯一一個能直面地獄意志的存在，只要他自身的意志足夠堅定。”
伊人嫵不同意：“這條路太危險了，他的資質很不錯，不需要走着條路。”
黑暗主事見勸不動她，也只能嘆了口氣，轉而看向阡夜：“剛才的話你都聽了，血裔者的力量我也不多說，相信你自己有體會。如何選擇，你自己決定。但如果你決定捨棄，希望你多等一段時間。我相信，你會有需要力量的時候。”
阡夜檢查了一下自身的魔性侵蝕度，發現只有0.5%，這是經歷了三場廝殺，數次致命傷后的侵蝕度，這份侵蝕之力確實弱了。
雖然侵蝕度達到100％后，還是會直面地獄意志，經歷一次魔墮。但他由於靈魂特殊，有幾率抵抗過去。如果是普通靈魂，那肯定直接魔墮，沒有挽回的餘地。
只是，阡夜從不認為自己真能扛過去，畢竟那是浩瀚無邊、象徵一切災厄起源究極恐怖的地獄意志，就算降臨到他身上的意志只是廣闊沙漠中一粒沙塵，對他來說，還是一座大山。
從古至今，幾乎無人能直面它。
阡夜沉默了許久，回應道：“我會認真考慮的。”
“也好。”黑暗主事笑了笑，看向伊人嫵：“給我一個承載物。”
伊人嫵蹙着眉，但還是丟給他一塊結晶狀的東西，只有一寸大小。
黑暗主事接過，空中漂浮的血霧湧入其中，這是他自身僅有的力量與知識的凝結。
隨着力量的輸送，他手中結晶狀的物品逐漸變成一滴晶狀之血，無比瑰麗，就像一顆血色寶石一般。
同時，他虛幻的身軀也一陣扭曲，逐漸變淡。
“這是我靈魂的餘燼，其中有血裔者的知識與力量，送給你了。如若決定捨棄血裔者的力量，就將它上交給黑暗協會，這些年來的心血，應該能得到一些東西吧！哈！”
淡薄的靈魂虛影，在坦然無怨的笑聲中，伴隨着點點熒光消散在空中。
為眾人開拓未知道路的長者，高貴靈魂僅存的一點余灰，仍願化作幼苗成長的養料，無私奉獻最後一點力量。
血滴，掉落在地上。
阡夜心情沉重，默默拿起那顆血滴。
【聖痕·血裔】
【信息：高階職業者將部分靈魂與血裔靈性以特殊手段凝結，注入承載物形成聖痕，為後來者保存下的一份力量與知識。】
【備註：少年，開掛嗎？】
“離開吧！”伊人嫵背對着他，輕聲提醒：“仔細思考，不要被力量蒙蔽了雙眼。”
阡夜輕輕點頭，剛想離開，遲疑了一下，還是留下一句話告別：
“老師，保重。”
…
…
出了駐地，明凜雪便將內部情況告知給狩魔會長他們。
聽完地獄通道的事情，幾人都臉色凝重，迅速指揮人員，集結居民，準備撤離清水鎮。
目前的情況十分危急，這要是撤離不及時，傷亡絕對非常慘重。
而當他們佈置好任務開始行動時，阡夜剛好駐地里出來，得知他們在集結居民，他便靠了過去：“我來幫忙吧！”
將姐姐就出來之後，基本沒有可以做的事，現在終於可以幫上點忙了。
狩魔會長感知到他靈性波動非常薄弱，斟酌了片刻，才道：“冒昧問一句，你能做些什麼？”
“我的靈性天賦是大範圍感知，可以幫你們尋找躲藏起來的居民。”
“感知？好，非常好。”狩魔會長非常欣喜，頓了頓，又想到了一個問題：“等等，你這個等級……靈性夠用嗎？”
“這算什麼問題？”旁邊的秩序司長丟過來一個袋子：“裏面是那些熔血魔的魔魄，不用節省，使勁用。”
“嗯。”
“通訊報廢，我來幫忙向周圍傳遞信息。”明凜雪靠過來說道。
“那先制定一下計劃。”
幾人湊在一起，短暫交流過後，做出決策，各自行動。
狩魔會長拿出地圖，將清水鎮分割成五百處區域，一個超凡者前往一處區域。
阡夜和明凜雪來到一棟高樓上，獲得更加開闊的視野。
他開啟透視俯視全景，查清每個區域內，居民位置、妖魔數量等信息，再將信息告知明凜雪。
獲得信息后，明凜雪直接開弓，利用箭矢將這些信息送往各處區域內的超凡者手裏，有時也會用冰霜在顯眼的地方凝結字體，告知那些居民前往安全地點匯合，或者射殺一些妖魔。
通過這種方式，他們很快就將清水鎮兩萬多位居民集結在一起，無一缺漏。
三萬小鎮居民，組成一條如長龍般的隊伍，開始撤出這個小鎮。
他們很快來到地獄邊境的邊緣地帶，這裏有一個由魔性凝成的結界，籠罩着整個清水鎮，讓人無法逃離。
不過藉助阡曦的聖光之力，很輕易地就凈化出一個缺口，隊伍魚貫而出。
出了清水鎮，脫離地獄邊境籠罩的範圍，那種猩紅壓抑的環境，終於褪去，此刻已是深夜。
許多居民看着天上那輪不再是猩紅的皎潔明月，紛紛露出激動的神色，終於離開那個恐怖的鬼地方了。
隊伍又走了一段路后，有些人產生已經安全了的錯覺，身體和精神方面又疲憊不堪，開始嚷嚷着要隊伍停下休息一晚。
但狩魔會長他們都知道，這是伊人嫵的功勞，現在還不是可以安全休息的時候，於是下令催促他們繼續趕路。
這引發了一些居民的不滿，隊伍也出現一些騷動，但很快，這些騷動就沒了。
因為，他們身後的清水鎮發生了劇變，所有人都能看到這種劇變。
整座小鎮所有事物都呈現一種血肉化狀態，血管脈絡如公路車道般密集、寬廣，如蜿蜒的蛇在地面上遊動。
地面開始隆起，很快，整座清水鎮就成為一個如山峰巨大的畸形血肉團，這是一個龐大的地獄子宮。
它像一顆心臟一樣鼓動，轟轟的沉悶聲震得所有人體內血氣激蕩。
它又像一座火山，每一次鼓動，都是一波爆發，噴吐着熔漿般的灼熱鮮血與肉眼可見的地獄魔性。
沸血熔河噴涌而出，整個地獄邊境的結界在迅速擴張，朝他們籠罩而來。
這猙獰恐怖的怪物與景象倒映在所有人的眼睛裏，衝擊着所有人的感官，給他們帶來無盡的驚懼。
這瞬間打散了鬆懈下來的人，不用催促，所有人都迫不及待起身，拚命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