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7章 有愧,不悔
龍吟宮處處充斥湯藥的苦味,來往的宮人腳步匆匆滿臉憂色,
吳太醫拔下銀針,起身恭敬道,“臣已為皇上護住心脈,皇上午安心靜養切忌大動肝火。”
南宮霄看向德宏,“讓人都下去,寡人有話與皇后單獨說。”
“諾。”德宏應下,很快偌大的寢宮便只剩下帝后二人。
“皇上,再喝點吧,良藥苦口。”宋黛舀着湯藥送到南宮霄嘴邊,勸道,
白玉湯匙瑩潤光澤,越顯宋黛布上歲月細紋的手指刺眼。
南宮霄將湯藥喝了,望着面前這個因自己容顏衰老的妻子,
做了幾十年的皇帝看人何其毒辣,怎可能看不出宋黛心裏還有自己,
“你可悔?”
宋黛舀湯藥的動作一停,南宮霄也沒有勉強宋黛回答,
“於宋將軍、於你和阿御,寡人心中有愧卻無悔,若時光再回到當年,寡人仍會下同樣的旨意。”
宋黛心狠狠一顫,低着眉。
南宮霄拿走湯藥一飲而盡,末了隨意把葯碗放在一旁,
施針后病情心緒皆穩定不少,寢宮內又有穩固心脈的熏香點着,
再開口說話,也就不似適才在勤政殿上那般艱難,
“寡人當年娶你的確是為你宋家能助我登基,之後你我相處下來你的率真性子也令寡人動心,
然寡人自小被母妃教導要奪得皇位,江山與皇位於寡人而言才是重中之重,
自古帝王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寡人既要皇位今生只你一人的諾言自不可能作數。”
宋黛閉上眼,“別說了。”
這一聲,凄涼苦澀。
南宮霄抬手,撫過宋黛鬢髮間的那幾縷銀絲、眉眼、儘管蒼老卻依舊難掩絕色的容顏,
宋黛渾身僵硬,幾年來並不是沒與三郎行過夫妻之事,只是心中隔閡令她再如何有情也無法釋懷。
南宮霄嘆息一聲,收回撫在宋黛側顏的手掌,“你父親為我大淵征戰幾十載,半生戎馬勞苦功高,
在民間深得民心在軍中威望甚好,又是兩朝老臣朝中誰人都敬他三分。”
“寡人是君王,宋將軍這樣的臣子於一個為君者而言,是治國安邦的利器也是隨時威脅江山的隱患。”
宋黛抬眸,眼裏已蓄上淚水,“可是父親他已經將兵權交還,再沒有舉兵造反的能力,
更何況父親他一心效忠朝廷,從未動過謀反這樣不忠不義的念頭。”
南宮霄神色稍沉,道出當年的真相,“你父親沒有,但你的兄長有。”
宋黛臉上血色全無,如墜冰窖,搖頭否認,“不、這不可能,兄長他一直跟隨父親征戰怎會有造反的心思。”
湯藥服下藥性使然又說這麼多話南宮霄已有幾分倦色,靠回床榻,
“宋將軍交還兵權后不久,你兄長在關昭一戰收到敵軍密信,
信中敵軍就兵權一事挑唆你宋家與寡人的關係,邀請你兄長另擇明主,也好保全宋家。”
這件事宋黛從未聽說過,卻還是下意識替兄長辯解,“可關昭一戰勝了不是嗎,兄長他並未聽信……”
南宮霄厲聲喝道,“可他也並未將密信一事與寡人稟明!”
“后你父親也知曉此事,寡人念你宋家為我大淵征戰幾十載,
以半月為限,然半月過去你宋家任未有一人進宮與寡人稟明此事。”
宋黛心神一震,半晌明白過來,不可思議地看着南宮霄,
“皇上用莫須有的罪名污衊我父親,又下旨處死我宋家一族,就只是因我父親兄長未將密信一事稟明?!”
“是。”
南宮霄神情平靜,然這份平靜底下說話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帝王的無情,
“宋家功高震主本就令寡人忌憚,上繳兵權后收受敵國密信卻隱瞞不報,
那時寡人不得不起疑,是不是寡人再動你宋家一分你宋家便能起兵造反。”
宋黛再強撐不住,兩行淚落下,搖頭,不願意相信父親兄長和族人竟是死於帝王這樣可笑的疑心下。
南宮霄沒再多說什麼,而是說起接下來的安排,
“寡人既答應你要恢復宋將軍清譽便不會食言,通敵叛國罪名可消,
你父親兄長隱瞞密信一事卻不可不報,皇家威望顏面不可折損,
否則往後阿御登基,再除功高震主的臣子也難以震懾朝堂。”
“寡人時日不多,思及當年處置宋家一事心一再難安,念今身中巫蠱是皇后一手查明,
為救寡人性命皇后又服下毒性激進致容顏衰老的解藥,遂免去宋家隱瞞密信不報罪過,
恢復宋家清譽及宋震將軍之名,再十年、宋家後人可科考入仕。”
一席話落,如鬼影潛藏在暗處的一名帝影無聲領命離開,
帝王終究是帝王,就算是赦免之詞也處處顧及皇家顏面且有所保留,
十年何其漫長,而經滅一族一事又有哪些宋家人敢再入朝為官想再入朝為官。
宋黛站着,看着這個自己愛了念了近半生的男人,
她的夫、是這樣的涼薄,最是無情帝王家、不過如是。
“扣扣。”
敲門聲打破一室僵局,德宏恰到好處的聲傳了進來,“啟稟皇上皇後娘娘,太子與祭司到了。”
宋黛忙拭去淚水,不想讓兩個孩子跟着鬧心他們這代人的事,
南宮霄看在眼裏,心中有愧亦有憐惜伸手去牽宋黛的手讓人坐下後方啟唇,“讓他們進來。”
雕刻龍紋的殿門打開,南宮御和宋卿一前一後踏入殿內,先後給床榻這邊的兩人行禮,
南宮霄擺手,朝兩人身後的德宏吩咐,“起來吧,德宏,你到外面守着,沒有寡人允許,任何人不得進。”
待德宏退下,南宮霄便看向南宮御,“今日朝中之事你都是如何處置的?”
宋卿知道大概沒自己什麼事,就規矩地站在一旁聽父子兩人一問一答,
思緒萬千不是滋味,如今的她道行尚淺看不出南宮御身上到底有沒有背負帝王氣運,
可適才在早朝南宮御掌控朝堂全局時的一言一行都歷歷在目,她不得不承認,
身在朝中參與政事的十一個皇子,當屬南宮御最合適也最有能力坐上九五至尊的皇位,
且今日在殿上皇上離開前那兩句話,她不是沒聽見也不是不明白其中的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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