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花落去
正常情況下,死去,總有先後。
而那些非常規的情況,自然也不是寒松和蘇雨蘭會去選擇的。
如果沒有白髮寒松說的兩人“消失”境況,在一定程度上,寒松是傾向於自己的離世遲於蘇雨蘭的,眼看愛的人離去,那種“孤獨”還是留給自己為好。
不過處在如今這種情況下,倒是分不清誰先“消失”誰后“消失”了。
白髮寒松雖變作了一人,但也回到過去親眼目睹見證了他們的少時和成長。
而於此時,他終是要去尋找蘇雨蘭,與她踏上同樣的“消失”道路,這同樣是一種團聚。
抱着小鐵的寒松感念於此,心中頗多涌動。
不僅如此,長椅上的蘇雨蘭也正在和未來的她自己像他和“自己”這般交談,也都做好了面對即將到來的事情的準備。
雖是境遇不同,但他和蘇雨蘭都是持着樂觀的心態的。
這一點,不可否認。
也許,也許白髮寒松的預感只是對蘇雨蘭的思念所致,但那又能怎樣呢?他終是以同樣的方式靠近她而去。
與此同時,望了望涼亭外,白髮寒松接着又道:“時間也快到了,作為師傅,我再給你囑咐一些事情,就可以心無所憾地離去了。”
“嗯。”寒松自是點頭,而望着白髮的自己,他心中亦是感慨非常,未來,他將成為“他”。
……
“原來,“我”是真的消失了……”坐在長椅上的蘇雨蘭聽着“自己”訴說,低垂着眼眸輕輕感嘆,望了望涼亭之中的寒松們,接着輕道:“還有他也會……”
“是啊。”“溫藍”緊緊握着蘇雨蘭的手露出溫婉的笑容。
看着“自己”,蘇雨蘭目光越發地堅定。
“溫藍”的手,是沒有溫度的,這和蘇雨蘭不同於常人的體溫是決然不同的,也是此時的“溫藍”只一投影的證明,只是不知什麼科技可以讓蘇雨蘭觸摸到。
當然,也可以肯定的是,她觸摸到的,不是真正的“未來自己”。
她沒有問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因為未來的她總會知道,而於此時,是她與她自己、寒松與他自己、以及她與寒松、現在與未來的交織碰撞。
如之所說,見證終點,同樣的,也是一種浪漫,另類的浪漫,別具一格的浪漫。
“我們過去吧。”“溫藍”牽着蘇雨蘭的手站了起來,朝着涼亭之中的寒松們行去,一邊走,她也一邊抹了抹嘴角,那顆美人痣已是消失不見。
蘇雨蘭輕輕點頭,與之一同靠近寒松。
趨近之時,蘇雨蘭看到白髮寒松在對寒松說著些什麼,而寒松也是一副頻頻點頭保證做到的模樣,正如他們之前教學書法時那般,當真是一對好師徒。
但於此時看去,得知了他們本是同一人的蘇雨蘭,也頗感有趣,說來她確定衡老就是寒松的時間也並不比此時得知的寒松早多少,聯想之前發生的種種,也覺有趣。
而當她和“溫藍”一同走進涼亭之中時,白髮寒松和寒松的對話也恰好停止。
八目相對,自是一種別樣的景象。
“我說過的,要把它給你。”白髮寒松朝蘇雨蘭亮出了沒有任何螺旋刻紋的竹筍吊墜。
接過竹筍吊墜的並不是蘇雨蘭,而是“溫藍”,當然,她也很快幫蘇雨蘭親手戴上。
緊接着,“溫藍”也從蘇雨蘭旁邊走開,來到了白髮寒松面前,兩人深深對望之間,也是將對方的手牽了起來。
看到他們如此,寒松和蘇雨蘭也情不自禁照做起來,寒松騰出一手,緊緊牽住了蘇雨蘭。
而他懷中的小鐵好像感覺此間的氣氛有些不容於它的存在,卻是很人性化地知趣地從寒松懷中縱身跳了下來,然後去向涼亭的邊座之上慵懶地卧着。
眼見於此,兩個寒松和兩個蘇雨蘭皆是露出微笑。
下一刻,白髮寒松空着的一隻手輕輕擺動之間,他們中間竟是神奇地出現了一個桌子,桌子兩側各有兩個紫色的蒲團。
“坐。”白髮寒松如此說著,已是和“溫藍”一同坐下。
寒松和蘇雨蘭自也不會客氣,心感驚奇的同時也是學着他們坐下,各自面對“自己”,隔着長桌的他們就好像是在照鏡子,照着的自然不是普通的光影,而是現在與未來。
坐下之後,他們便見“溫藍”歪身靠向了白髮寒松,白髮寒松溫柔地將之摟在懷中,輕輕地撫着她的白髮,而“溫藍”也伸手撫摸白髮寒松的白髮白眉。
她天生白髮,他的白髮白眉卻是歲月所換。
寒松在蘇雨蘭家露台上“執子之手,與之偕老”的告白,是徹底貫徹實現了的,將近而立之年的他們已是看到了未來,也將親眼看到他們的終點。
看到未來自己們這般動作,寒松和蘇雨蘭相望一眼,然後張開了雙臂,一手已是攬向蘇雨蘭,蘇雨蘭也是滿面笑容地倒在了他的懷裏,以一個最舒服的姿勢。
未來的他們在他們面前這般秀恩愛,他們自然也不會認輸。
白髮寒松和“溫藍”眼看他們如此,自是想起了身處他們之時如何想,相望之間,“溫藍”一側卻是出現了一個畫架,白髮寒松則抓着“溫藍”的手一起拿起了畫筆,在白紙之上畫了起來,要畫的便是他們此時所在的情景。
細看之下,竟是白髮寒松佔據着主導的位置,也即是說,這幅畫其實是他畫的。
而在長桌的另一側,寒松和蘇雨蘭自也都發現了這一點,於此同時,在蘇雨蘭的一側也出現了畫架畫筆。
“我現在可做不到。”眼看“自己”竟然畫得那般青雲流水,寒松驚呆了的同時也是不禁佩服起“自己”來了,而感受到懷中蘇雨蘭投來的目光,他也不禁攤攤手如實說道。
“沒關係,我抓着你的手,我來畫。”蘇雨蘭微微一笑,也學着白髮寒松那般抓着寒松的手讓他拿起了畫筆。
看着蘇雨蘭主導着也開始了作畫,白髮寒松和“溫藍”相視一笑,而後也專註地畫了起來。
畫,慢慢成形。
時間慢慢流逝。
涼亭邊上卧着的小鐵似乎也有些煩悶無聊了起來,不過它很快看到松樹林中隱隱約約之間展露出了一黑一白兩道身影,當即興奮地立了起來,然後也不顧寒松他們,便縱身竄了過去。
這一幕,自然也被寒松和蘇雨蘭注意到,並且畫進了畫中,無論是現在還是未來。
“小鬆鬆,你在緊張地發抖哦。”牽動着寒松的手作着畫,蘇雨蘭巧笑嫣然仰頭調侃道。
“我是不是拖你的後腿了?”寒松尷尬一笑道。
“不打緊,這點小打小鬧我還是能掌控的。”蘇雨蘭無比自信地說道。
“我的親親老婆真棒。”寒松在蘇雨蘭臉頰上親了口,隨即笑着誇讚。
蘇雨蘭在笑着的同時,轉眼望向了旁側,旁側同樣在作畫的未來的他們。
白髮寒松和“溫藍”的作畫進度比他們要快許多,不僅如此,“他們”之所畫和他們一般無二,而在他們望去之時,“他們”已經到了尾聲。
“完成。”落下最後一筆之時,白髮寒松和“溫藍”默契地齊聲喊了出來。
將畫筆放歸原位,他們也看向寒松和蘇雨蘭,目光異樣閃爍之間再次同聲道了一句:“時間,到了。”
聞此,寒松和蘇雨蘭作畫的動作皆是僵在了原處,視線緊緊地鎖定着未來的自己、未來的彼此。
他們自然清楚“他們”這四個字的含義。
此前所說的“終點”,即將到來。
白髮寒松溫柔地擁着“溫藍”,兩人深情地對望,此時不語,已抵千言萬語,還有他們的一生。
看着未來的自己們如此,寒松和蘇雨蘭已然沉醉,亦是歡喜。
在他們望着的同時,白髮寒鬆緩緩俯身,他這番舉動自然是要親吻與自己相伴一生的“蘇雨蘭”。
“蘭蘭。”
“小鬆鬆。”“他們”同時喊出了對方的昵稱。
看到這一幕,寒松摟着蘇雨蘭的手不禁更用力了些,蘇雨蘭抓着寒松的手也更緊了。
未來自己們嘴唇相觸之時,寒松和蘇雨蘭的心也同時一揪,他們的視野中,未來的他們真的化作了重重光點,然後飄上上空慢慢消失於天地之間。
美,自然是美的。
他們終點到來的方式是這般美輪美奐,絕對可稱得上是浪漫中的浪漫,尤其是在他們親眼的見證之下。
與“他們”一同消失的,還有“他們”剛剛完成的畫作。
寒松和蘇雨蘭也於此時明白,“他們”的畫作是在未來完成,在他們面前展現的,是白髮寒松帶來的虛影,如“溫藍”一樣的虛影。
除此之外,還有着涼亭周邊盛開的蘭花。
它們同樣是虛影。
在白髮寒松和“溫藍”同時化作光點消失之時,它們亦是消失,消失之後的它們讓那裏恢復了原有的樣貌,出現了點點青苗,這些青苗便是蘭花的幼苗,在未來,它們會長大,也將會盛開美麗的花朵,一如方才那般。
而在這些蘭花幼苗的正當中則出現了一塊黑色的頑石,不是很大,如匍匐在地的小鐵那般大小,這也是它能隱匿於方才蘭花叢中的原因。
寒松和蘇雨蘭自是都看到了這塊黑色的頑石,也看到了上面刻印着的蘭花和松樹交織在一起的圖樣,更是都明白這塊頑石對他們的意義。
默默地注視了一會兒后,蘇雨蘭臉上露出笑容微微仰頭看向寒松,道:“小鬆鬆,我們得一起把這幅畫給畫完哦。”
“那是當然,我們一起。”寒松同樣燦爛地笑着,將自己的臉緊緊貼向蘇雨蘭的臉,繼續持着畫筆作畫之時,也在她耳邊接著說道:“……永遠在一起。”
“永遠在一起。”蘇雨蘭亦是重重地重複着。
……
遙遠的未來。
蘭松亭。
同樣是這座涼亭。
一頭白髮的寒松依舊保持着懷抱伊人、俯身的動作。
不過,他的懷中卻是空空如也。
在前一刻,蘇雨蘭就在他的懷中。
他的旁側,是剛剛完成的畫作,他抓着蘇雨蘭的手完成的畫作,正是他和蘇雨蘭過去與現在同在一處的場景,還有縱身躍出涼亭的小鐵,周圍盛開的蘭花以及松林、松林里隱隱約約露出的一黑一白兩個小小的身影。
他的對面,還是那方長桌,充滿了歲月的痕迹。
長桌的那邊,則是另外一副一模一樣的畫作,那是已經裝裱了七十餘年的畫作,是蘇雨蘭抓着他的手完成的畫作,在眼見“他們”“消失”之後繼續完成的畫作。
而在涼亭的周邊,也不是盛開的蘭花,而是白雪皚皚,蘭花早已落去,寒冬之中,勁松依在。
勁松在等待着來年的蘭花盛開。
寒松亦在等待着,等待着時間之旅的啟航,他將會再見到他的蘭蘭,還有他自己,還有許多許久未見且在這時不能再見的人,只是那時他將會以另一個身份。
白雪之間,唯一醒目的,便是那塊黑色的頑石,上面依舊有着明顯的蘭花和松樹交織的圖案。
不過相比過去,上面赫然多了五個字——“蘇雨蘭寒松”。
蘇雨蘭消失了,涼亭之中自然也不止寒松一人。
在涼亭的邊上,畫中小鐵所在方位,站着另外一個白髮老人,他的眉宇之間依稀有着寒松和蘇雨蘭兩人的影子。
“爸,媽媽她……”他看着靜止的寒松,終是禁不住開口。
他的模樣看着比寒松還要老些,但喊出了“爸”這個稱呼。
這自然是理所當然的,因為他正是老了的小非非。
“小非非,你過來。”寒松聽到兒子的呼叫,回過神來,正襟危坐,向他招了招手得道。
“嗯。”小非非聽話地坐了下來,坐在了寒松對面的蒲團之上。
“這個給你,你要好好保存。”寒松伸出手,手掌之上赫然躺着兩個竹筍吊墜,一個光滑無比,一個刻着一節也即一半的螺旋刻紋,他將那個光滑的竹筍吊墜拿出,深深地看了幾眼之後將之遞送給了自己的兒子。
“這是媽媽一直戴着的。”小非非捧着竹筍吊墜,眼眶已有些濕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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