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尋常人家
此時已是深夜，莫雲所在的這條街並不是圓通城的繁華大道之一，略有些偏僻。街道上早已冷清，兩旁的店鋪緊緊的合上店門。也許在這繁華的大城市之中，只有這裏的夜晚才會顯露出一些城市原本的蕭瑟以及凄涼。
莫雲獨自一人遊盪在這清冷的街頭，他自然不是出來買東西的，正如他對李玄易和司徒陌所說的那樣，他僅僅只是出來散散心罷了。
莫雲漫無目的的游着，心中想着腦海中與煞氣對抗時產生的那些畫面。
秋潯說的很對，我控制不住情緒，回想之前所發生的一切，情緒基本上主導了我，這是我一個極大的弱點，如果不改也許會遭到一些有心人的利用，讓我萬劫不復。
司徒陌讓我不要太過依賴煞氣，甚至讓我擺脫煞氣。一定是因為他以前吃過什麼樣的虧吧。這一點我也必須在意，那麼我就需要感悟出一些屬於我的東西。
莫雲邊走邊想，不知不覺便來到了一條江邊。
這條江名為晌江，算是圓通城內一個著名的景色了，幾乎貫穿了整個圓通城。莫雲靜靜的站在晌江邊，周圍很安靜，只聽得到江水流動，發出的潺潺水聲。莫雲此時所在的不過是晌江一條分流罷了，並不是很寬，也就不到十米左右，江邊有一些木製的護欄。
莫雲想了想，跨過護欄，走到了江邊的濕地上，月色灑落在江面上帶出熒光陣陣，江水輕柔的蕩漾着，倒映出天空中幽柔的色彩，煞是好看。江水中有不少的大石頭，莫雲輕輕一躍，躍到了其中一塊還算乾燥的石頭上，坐在上面看着江水流去，心中也有了些許寧靜。
莫雲仰頭望了望天，天空中沒有一絲雲彩，一望無際的夜空顯得很是唯美。
莫雲獃獃的望着夜色，不由得心中冒出一個想法，天上的星星和月亮真的能夠被觸摸到嗎？
莫雲想着想着，伸出了一隻手，張開手掌，看着手指間的縫隙。月光順着縫隙灑在莫雲的臉上，很柔和，月光並不刺眼。
盯着看了許久，莫雲的眼神出現了一絲迷離，莫雲現在才發覺，天，真的好高。彷彿遙不可及，永遠都無法被觸摸到。莫雲記得很清楚，他曾經在小的時候哭鬧着想要去天上和星辰作伴，他的父親莫言對此只是輕輕一笑，抱起他飛上了天空。在他眼中幾乎只是夢的事，在他父親眼裏卻只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罷了，這就是化神境宗師啊！
化神境，多麼遙不可及的一個層次。移山填海，飛天遁地，在常人眼中幾乎無所不能，彈指間便可抹滅一座城池，這是何等的強大。成為一個化神境宗師，這是莫雲的夢想，沒錯，是夢想。
可是就在那一夜莫雲的世界觀徹底被顛覆，在他眼中早已無敵的父母，那個在凡界之中僅有寥寥幾人能與之匹敵的莫家家主和主母，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甚至連掙扎都做不到。莫雲真的很想知道，天地之間，真的允許存在那樣的強者嗎？那究竟是怎麼樣的存在。
“秋潯，十五歲，化神境初期。”莫雲口中喃喃自語道，“我真的配與你再見面嗎？我真的有勇氣站在你身旁嗎？”
就在莫雲自我質疑之際，一陣突如其來的吵鬧，拉回了莫雲的思想。
“你給我滾出去！”一個厚重的男人的聲音在江邊不遠處的一座民居中傳出來。
“孩子他爸，你消消氣。熙兒快點給爸爸道歉。”女聲略顯着急，不停的在催促着什麼。
“本來就不是我的錯，為什麼要我道歉！每次都是這樣，那本來就不是我想要的，為什麼你們一定要強迫我？就因為我是你們生的嗎？！”一個少年怒吼着，聲音略帶顫抖。
嘭！砸門聲響起。
“熙兒！熙兒！”女人焦急的呼喚着。
“讓他滾！不許追！”男人的聲音夾雜着怒氣。
莫雲好奇的望去，現在夜已經很深了，誰會在這個時候吵架。
不一會兒，一個看去十五六歲的少年出現在了江邊。
少年好像沒有看見莫雲，獨自一個人扒在護欄上看着江面，水中倒映出的月光灑在了少年的臉上，莫雲這才看見少年眼中含着淚。
懷着一顆八卦且好奇的心，莫雲打算和這個少年聊聊。
這個少年並不是修行者，至少莫雲的靈瞳看不到他身上有元力的波動。氣血上也好像沒什麼特別，沒有洗髓境武者的旺盛。
莫雲起身輕輕一躍，跳到護欄外，走到了少年身邊。少年好像在發獃，加之莫雲動作有些輕，少年並沒有注意到莫雲來到了自己的身邊。
“你怎麼了？”莫雲靠在欄杆上，略帶好奇的看着少年。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少年心頭一驚，連忙扭頭看去，才發現一個身着黑金色長衣，和自己年齡相差不大的少年站在自己身旁。
“嚇我一跳，你誰呀？大半夜都不睡覺，在江邊獃著幹嘛？”少年興緻不大，隨意的打量了一下莫雲，又趴在欄杆上。
“我叫莫雲，外地人。晚上不想睡覺，出來走走。”莫雲輕輕一笑，回答道。
“我叫杜熙。”少年沒有看莫雲，隨意的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那麼，杜熙，有興趣一起走走嗎？反正也是沒事，正好我也少個伴。”莫雲直起身，依舊輕輕地笑着。
杜熙沒有拒絕，輕輕點了點頭，“走吧，反正也沒什麼去處。”
兩個少年，順着江邊靜靜的遊盪在清冷的街道上。
兩人安靜的走着，誰也沒有先說話，不知不覺也走了好些距離。
“和家裏鬧矛盾了嗎？”莫雲開口問道。
杜熙輕輕點了點頭，伸了一個懶腰“也不是這一次嘍！”
“為什麼會和家裏人吵架？我就從來沒有過。”莫雲撇了撇嘴從小到大，他雖然喜歡和自己的父母玩鬧，但是真的從來都沒有吵過架。
“你肯定是什麼家族的弟子吧？”杜熙問道。
莫雲不可置否的聳了聳肩，沒有接話，他不太喜歡聊家族這個話題。
“真的很羨慕你們這些家族子弟，沒有那麼多拘束。”杜熙眼中閃過一抹黯然。
對此，莫雲只是搖了搖頭“家族子弟也有家族子弟的難處，約束這個東西，家族子弟只會比你們更多。”
“你為什麼會和家裏人吵架？就因為家裏面的人約束你了嗎？”莫雲問道。
“我爸想讓我修行，但是我不幹。意見不合，就吵起來了，也不是今天才這樣了。”杜熙搖了搖頭。
聞言，莫雲不由得有些驚愕，“你不想修行？”
“那倒不是，其實我也想修行啊，看着人家那些修行的人在那裏飛檐走壁，好不厲害。我又是個男孩子，當然會對這些心生嚮往。”杜熙輕輕一笑。
“那你……？”莫雲頓時有些摸不着頭腦，明明想修行，你為什麼會拒絕他父親呢？
“沒錢啊！”杜熙臉上閃過一抹苦澀。
“修行實在是太耗錢了，如果我要修行，那麼父母就得過苦日子，至少在我成長以前。我根本就不知道有沒有這點天賦，如果沒有天賦，錢不就白白浪費了嗎？到時候竹籃打水一場空，倒把自己父母逼的上竄下跳的。”杜熙苦笑一聲。
頓時，莫雲沉默了，他根本就沒有辦法反駁杜熙。他現在才明白，杜熙口中的拘束是家裏的經濟條件，根本就支撐不起他的修行。
“你沒跟你父母說你的想法嗎？”莫雲問道。
杜熙略顯意外的看了一眼莫雲，“對，你怎麼會知道？”
“你和你父母吵架的時候，聲音很大。我聽到你說你根本就不想要什麼，但是你的父母偏要強迫你。”莫雲聳了聳肩。
杜熙沉默了一陣，突然指着前面說，“莫雲，你看前面。”
聞言，莫雲順着杜熙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個小攤，有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婦人在賣着什麼東西。
莫雲輕輕皺了皺眉，剛才顧着和杜熙講話，他沒有看到那個婦人。他有些好奇，但更多的是疑惑，這個點，人基本上已經走光了，為什麼還會有人在那裏賣東西呢？
“過去看看？”杜熙笑道。
莫雲沒有反對，和杜熙一起走向了那個賣東西的婦人。
婦人的攤上擺着很多東西，有一些小吃，有一些水果。街道很冷清，婦人獨自一人站在攤位旁邊，神情有些焦急。
婦人看到了莫雲和杜熙，連忙開口道，“兩位小哥，想吃點什麼東西嗎？我手裏有麵條，糕點。水果也有的。看看吧！”婦人介紹着攤位上的東西，神情中有說不出的期待。
“大娘，來兩碗面吧！”杜熙看了一眼莫雲，隨即開口笑道。
“好勒，你們先坐一會兒，馬上就好。”婦人喜笑顏開，手腳麻利的開始做麵條。
小攤旁邊擺放着一些小的桌椅，杜熙很熟練的找個地方坐下，指了指自己的對面，笑道“坐啊！我請客！”
莫雲沒有說話，依言坐下。
“大娘，怎麼這個點了還不收攤回家啊？”杜熙像嘮家常一樣，問起婦人。
“唉！別說了，家裏出了點事，急着用錢，能多賣點就賣點吧。”婦人語氣有些失落。
莫雲只能看到婦人的側臉，但是就僅僅是這一個側臉，莫雲便看到了婦人的辛酸與滄桑。
莫雲已經明白了，為什麼杜熙寧願和家裏鬧矛盾，也不願說出自己的理由。
為人父母，他們絕對不願意讓自己的孩子為錢而操心。哪怕再苦再累，也會把自己認為最好的，給自己的孩子。
“這就是尋常人家了，哪比得你們這些家族弟子。我家並不算富有，但是卻能滿足一家子人的溫飽。如果我修行了，家裏會垮的。可是我父親很執着，甚至可以說頑固，所以和他講道理沒用，我不如多和他吵吵架。”杜熙說的很平靜，彷彿這些都是他早已經想好的。
莫雲沉默着，沒有接話，心裏好像堵着些什麼，有說不出的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