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結束
漫天黃沙中，莫雲依舊蜷縮着，面色猙獰，他想起了他的父母，那掛在樹上，任人凌辱的父母。一股戾氣在他心頭猛然爆發，他的情緒失控了，憎惡，孤寂，絕望……
莫雲渾身依舊刺痛，他並沒有發現被他收在懷裏的，那母親送她的暗紅色項鏈在他情緒失控時，緩緩散發出暗紅色的光芒，彷彿在吸收這些負面的失控情緒化做一道道暗紅色的氣流緩緩的向外散發著，融入了這荒漠之中。
荒漠中，日月依舊同輝，只是血色愈發濃郁。原先持劍佇立的兩座石像，彷彿被賦予了生命，手持大劍，狠狠的碰撞在一起，那項鏈散發出暗紅色的氣流，在大劍相接處，緩緩交融形成一個漩渦，漩渦攪動着沙塵，沙塵肆虐，荒漠中肉眼看不穿，百米距離許是錯覺，漩渦彷彿在吸收着沙塵，緩緩凝聚着這荒漠僅有的一切。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撕開昨夜的污濁，照在一片狼藉的莫家。琴聲依舊悠揚的回蕩四方。
莫雲悠悠轉醒，輕輕動了動手指，那可怕至極的疼痛彷彿只是一場錯覺，那黃沙滿天，那日月同輝，不過是一場夢。可是他寧願呆在那場夢裏。
“你醒了！”秋潯停下琴聲，淡然開口。
“我真希望自己不會醒。”莫雲眼中含淚，苦澀道。他彷彿還是不相信，現實真的是這樣。可眼前一片狼藉的莫家和不遠處堆積的屍體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就在昨晚，他所不期望的一切都發生了。
“我覺得你該振作一點，這世間比你慘的人比比皆是，比如你面前就有一個。”秋潯聳聳肩，無所謂道，“我生下來時母親便生死道消，被迫流落虛空留下了嚴重的後遺症，五感全無，你能比我還慘嗎？”秋潯的語氣，彷彿在訴說一件與自己不相干的事。
“嗯，對了，你叫什麼來着？”莫雲勉強一笑，盡量收回自己眼中的眼淚。
“喂！你這話問的很討厭唉！昨天晚上我記得我才自我介紹過吧，我叫秋潯，三點水尋找的尋！”秋潯嘟了嘟嘴，一臉不高興。
“呵呵，秋潯，很好聽的名字！”莫雲輕笑一聲，只是眼中依舊難掩的失落與彷徨。
“嗯哼！那必須的。”秋潯搖了搖自己的小腦袋，一臉得意。秋潯看了看莫雲，捕捉到了莫雲眼底的難過，“我並不怎麼會安慰人，但是我認為你的父母是希望你好好活下去的，不是嗎？”秋潯甜甜一笑。這個笑容，在莫雲心裏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你說的對，也許我該振作起來。”莫雲強掩去眼中的悲傷，讓自己看起來盡量樂觀一些。
“你笑的好勉強哦！”秋潯撇撇嘴。
“呵呵！我已經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難過了。”莫雲撇過頭，不想讓秋潯看見自己的臉。
“就算你別過頭，我也能看到你哦！我又不靠眼睛看東西。剛才不是才說過我沒有五感嗎？”秋潯抱怨着，跺了跺腳，生氣了，“我發現你這人不愛聽我說話，我明明才說過我沒有五感，你轉頭就給忘了。像極了昨晚上我才自我介紹過，今早你就不認識我了。哼！”秋潯別過頭氣鼓鼓的樣子甚是可愛。
莫雲露了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他沒有欣賞秋潯美貌的心情，他也真的笑不出來，聲音沙啞着說，“對不起。”
秋潯看着莫可憐兮兮的樣子，也有些不忍。
“好啦，好啦！我原諒你啦！”秋潯毫不在意的揮揮手，隨即無奈的捋了捋額前的秀髮，問道，“那你以後要怎麼辦？”
“我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莫雲低着頭，坐在廢墟里，迷茫着，悲傷着。他畢竟也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罷了。
秋潯沉默了，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她不可能包辦莫雲的人生，她能做的其實不多，但也不是什麼都沒有。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莫雲起身，“你還不打算回去嗎？”莫雲輕聲問道。
“我沒那麼多去處，也不急着去哪裏。所以我打算在這陪陪你。”秋潯撫摸着手中的黑琴。
莫雲深深地看着秋潯，彷彿要永遠記住這個女孩，“謝謝你。”
“你應該很厲害吧？”莫雲突然問道。
秋潯不可置否的點點頭。
“你能造一把鏟子給我嗎？一把就好。”莫雲眼光暗淡，聲音也顯得有氣無力。
“嗯，”秋潯點點頭，並沒有說太多，她明白莫云為什麼要鏟子。
秋汛左手向前一抓，元力波動一把鏟子緩緩凝聚出來。對於秋潯的修為而言，凝聚一把鐵制的鏟子是很簡單的事。
“謝謝。”莫雲接過鏟子，緩緩走向那一座由莫家人屍體堆成的小山。
莫雲慢慢的走着，腳上彷彿被灌了鉛一般，像是背着千座大山，沉重且煎熬。
秋潯靜靜的“看着”這個少年，她很好奇，這個少年將來會走到哪一步，憑他不畏世俗言語的剛強，憑他默默無聞助人的善良。
“你說，他能到走到那一步嗎”彷彿在自言自語，秋潯輕聲道。
“能，但是他得先走出來。”有人回答了秋潯的問題，但是除了秋潯以外，沒有任何人聽到這句回答……
莫雲從屍山中拉出一具屍體，是他的三爺，莫峰祥。
“三爺，你總是說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可我不是一個有規矩的人，對不起，讓你失望了……三爺，我是你看着長大的，今天也是我送你走……三爺，你到了下面要好好的，如果有事，可以來找我，我不會再怕你了，真的……”莫雲聲音沙啞，逐漸變為哭腔，淚水止不住的自臉頰流下。
浮雲，挖了一個坑，將三爺放了進去，隨後蓋上土，從不遠處出來扯來一塊木板，刻上了三爺莫峰祥的名字，立在土堆前，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隨後起身再次走向屍山。
…………
葬完了屍山中所有的莫家人，此時的莫雲已經精疲力盡，心力交瘁，他的臉上儘是淚痕，儘是泥土，淚水混着泥土，花得不成樣子。他還不能躺下休息，因為還有兩個最重要的人。
他的父母還在那裏。
莫雲走到他的母親身邊，緩緩跪下，他的手在顫抖，嘴唇也在發顫，淚水在臉頰上肆意的流淌。這是他慈愛的母親，那個愛他，護他的母親。是那個總是拿出擀麵杖，在黃昏時緩緩走向青樓，叫他回家吃飯的婦人。是在他犯錯時，堅定不移站在他身後的婦人。而現在，這個婦人臉色蒼白，渾身沒有一絲溫度，已然，是一個死人。
“娘！！”撕心裂肺的喊聲，從莫雲口中傳出，“嗚嗚嗚哇！”莫雲抱着沈琳萱的屍體大哭着。
秋潯“看着”這一幕，心裏很不是滋味，她也想哭了，她別過頭，不想看到這一幕。別過頭后才發現，她不靠眼睛看東西。
莫雲埋藏他的母親沈琳萱，埋了很久，很久。他一直在哭訴，說著他和母親的過去，說著他和母親生活的點點滴滴。
…………
“老爸，我會記得你教我的一切，無論它是否正確。我知道，你不會害我的……你知道嗎，其實我有心上人了，可是我好像配不上她。你說過，哪天我遇上喜歡的人，你會把她綁回來的，你說謊了……”莫雲一句一句的說著，回憶這他與父親玩鬧的點點滴滴，他經常和他的父親這樣說話，只是以後再也說不了了……
太陽緩緩西沉，又是一天黃昏，只是這天的黃昏，更加陰沉，更加死寂……
莫雲依舊跪在自己父母的墳前，眼神空洞，目光獃滯。
秋潯靜靜地站在他的身邊，什麼也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做。
忽然，一陣嘈雜的聲音傳來，莫雲陡然驚醒，連忙看向四周。莫城的人，又一次出現在了莫雲眼前。
“他們從來就沒有事，只是那些人來的時候怕動靜太大用一些法術，將這些人送回了家裏，不出門罷了。”秋潯看出了莫雲此刻的心理，解釋道。
莫雲沉默着，沒有說話。他也不知道能說些什麼。
“天快黑了，你打算去哪裏？”秋潯輕聲問道。
“我妹妹在外面，我要去找她，我也只能去找她。”莫雲望着幾百個小土包，眼中難掩悲傷。
莫家家大業大，在莫家的人，不知道有幾千萬，而真正姓莫的，也就那麼幾百人罷了。莫家被屠，留下屍體的，也僅僅是這些莫姓族人，其他人也不知道哪去了，也許還活着，又也許屍骨無存吧。
“你去找你妹妹，那我也該走了。留下，也沒什麼意義了。”秋潯輕輕一笑，說道。
莫雲望着秋潯，“我們以後還能見面嗎？”
“能吧？應該。”秋潯歪了歪頭，想了想，“對了，三年後我一定會在天行城。”
“天行城？好，三年後，我去那找你。”莫雲輕輕一笑，沉重的心情鬆了一些。
“好啊，我在那等你！”秋潯甜甜一笑，“我走了，三年後哦！別忘了！”說罷，輕輕一躍，迎着夕陽飛上天空。
莫雲目送那道白影離去。忽然，那白影又返了回來。
秋潯落在莫雲身前，伸出右手小指，“拉勾！”
莫雲一愣。
“哎呀！你這人……”秋潯嘟嘟嘴，一把拉起莫雲的左手，用自己的右手小指勾起莫雲左手小指，“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說好了，不許放我鴿子！一定要來噢！”說完，伸出大拇指在莫雲的大拇指摁了一下。
莫雲還沒反應過來，秋潯便消失不見。
莫雲獃獃的看了看自己的左手，眼中淚光一閃，輕柔一笑，道，“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