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3血洗太子府
“啊?”聖上不相信,“他剛才還在和朕說話呢。”
“聖上有所不知。太子本就身體羸弱,衛表不固,氣血不足。特別容易疲乏嗜睡。再加上此次所開的藥方多是養血安神之葯,故會時常陷入昏睡。”汪太醫捋了捋鬍鬚,“不礙的。”
“那,堃兒為什麼額上都是冷汗?”聖上又問。
“稟聖上,太子此乃是虛汗。故涼而黏。也是因為身虛體弱,虛不斂汗之故。”汪太醫道。
“太子這般昏睡,真的不礙嗎?”聖上看着太子死屍一般蒼白而平靜的臉,心裏甚為不安。
“非但不礙,還會大大有利於太子的休養恢復。”汪太醫滿有信心的說道,“聖上豈不聽聞,睡覺乃是這天下的第一補藥。人在清醒的時候,時常會按捺不住胡思亂想,這心一動,神就會不安。這是最不利於將養的。聖上豈沒發覺,太子如今氣息平穩,咳嗽減少?這便是效果啊。”
聖上仍是將信將疑。汪太醫的一番宏論在聖上聽來,跟夸夸其談差不多。於是他又問道:“此方可曾跟老太醫商議?”
汪太醫正志滿意得,等着聖上誇讚,沒想到等來的是這麼一句。當下面上一僵,垂首說道:“這幾日老太醫每日都忙着東王府府中之事,臣找了他幾日,都不曾得見。故還未曾商議。不過臣跟太醫院的其他同僚曾反覆相商,最後才定下的此方。”
“嗯。”聖上未置可否的點了點頭。回身又看了看太子,見果然氣息平穩,遂說道,“太子一身,關乎的不只是皇室血脈,更是社稷安危。不可小視。所用之藥物,當慎之又慎。不可有些許的差錯。要知道太子一人,是你們萬人也不足抵的。”
說著眼風一掃,斜了汪太醫一眼。汪太醫頓時遍身冷汗。忙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叩道:“聖上教誨,臣謹記在心!”
“還有,有關太子之病,跟任何人都不準提及。否則……”聖上看了一眼汪太醫,沒有說下去。
“臣,臣臣臣……不敢!”汪太醫整個人匍匐在地,叩頭不止,“臣一定會守口如瓶,上,上不傳父母,下,下不告,妻兒。……”
聖上皺眉揮了揮手。汪太醫趕緊連滾帶爬的出去了。
門口的榮喜目送汪太醫出了太子府,馬上回到屋內,躬身伏在聖上身邊,等着示下。
“傳令太醫院,有關太子之病,一字不準外傳。違者立斬!日後凡給太子服用的藥方,都要先呈給朕過目。還有,要在這太子府加派得力的侍衛。正門,角門,外圍,都要有專人看守。沒有朕的手諭,誰都不許出入。還需派幾名心腹之人,監管這太子府。太子的飲食起居,都需他們經手。把原有的這些人統統撤掉!”聖上一口氣道。
榮喜俯首細聽,確認把聖上所吩咐的事情都記牢了,這才出聲問道:“那太子府原有的這些人該如何處置?”
見聖上眼神一凜,榮喜忙嗻了一聲道:“奴才現在就去辦。”
“義王府和東王府……”聖上沉吟着,一時沒有說下去。
“聖上可是想要在這兩府再多安插些人手?”榮喜抬眼打量着聖上的表情說道。
“人手一時倒用不着許多。”聖上微眯着眼睛仰起頭,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線,冷酷的說道,“只是要嚴密觀察,稍有異動便可以先斬後奏!”
“奴才俱已安排好了。”榮喜俯身說道。“只是奴才不解,義王如此控制着應皇子,若說只是父子親情,怕是連三歲小孩子也不會相信。聖上何不早做決斷,斬草除根呢?”
榮喜說著,以手為刀,做了個斬的動作。
“你以為朕不想嗎?留着應皇子這個隱患,朕日日都不得安眠。可現如今朕已是年近七十的人了,人生七十古來稀啊。”說到此處,聖上倏然一笑,向後靠在龍椅上,看着竟有些悲愴。“朕得為日後的太子做打算,不能因為一個義王,搞的眾臣人人自危,致使朝局不穩哪。”
榮喜點頭。義王是聖上親封,若是再無緣無故處死,只怕會留下一個濫殺無辜的惡名。更別說應皇子還是聖上的親生骨肉。聖上繼位之初就因為殺戮過重,致使群臣疏離,幾乎釀成巨變。經過多年的苦心經營,才有了今日政通人和的大好局面,豈可再重蹈覆轍。
“尤其是應皇子。”聖上看着榮喜,意味深長的說道。“更要看好了。”
榮喜俯身領命出來。
跟隨聖上多年,榮喜自問揣測聖意頗有心得。從聖上眼眉一動,便可大致猜出聖上心意如何。也有猜錯的時候,可他並不害怕。他榮喜兒無親無故,無牽無掛,就只有項上這頂吃飯傢伙,這些年也跟着聖上吃盡了世間美味,沒什麼捨不得放不下的。倒是聖上離不了他榮喜兒才是,對誰都沒法兒說的話,他能對着榮喜兒講。誰都不能去做的事情,能讓榮喜兒去做。榮喜兒在聖上這裏,是聾的,瞎的,沒有心,沒有肝。就是個聽話的機器。
聖上時常會賞賜於他,什麼奇珍異寶都有,隨手拿起什麼給什麼。可都又讓他轉手又放了回去。聖上責問,他則說,榮喜兒之所以能一心侍奉聖上,就是因為沒有這些雜物拖累。聖上賞賜的這些都是世間少有的寶貝,奴才守着它們,會分心,會起貪心貪念。時間久了,難免不會做出令聖上不喜的事來。故此,聖上若是真的為奴才好,就還請不要再拿這些東西來引誘奴才的貪心。
聖上聽后大喜。此後便把賞賜改為珍饈美味。榮喜兒對此則欣然領受。聖上自此對他也是愈發的信任。恩寵有加。
送回聖上,榮喜領着一干人等頂着暮色又來到太子府,把太子府一應從人都叫出來聽旨。宣道:“傳聖上口諭。太子因久病不愈,需要專人料理,故將太子府原有從人派做他用。即刻離開太子府。欽此!”
眾家丁婢女面面相覷,不知此去是凶是吉。
榮喜見狀喝道:“還不快去收拾東西!”
眾人才四散而去。不一會兒都提着大包小包出來。
榮喜命管事之人點過名冊,令眾人等在府外。又親領侍衛去府中各處查看,看可有漏網。細細搜過,確定再無一人,正要出去,見茶水房人影一閃,忙偏頭讓人進去查看。不一會兒,兩個侍衛提溜着一個滿面污黑的小廝出來。小廝拚命的揮手蹬腿掙扎着。口中咿咿啊啊亂叫。
“你是何人!為何躲在這裏?!”榮喜厲聲道。
小廝仍是咿咿啊啊的亂叫。
“公公,這廝是個啞巴。”一個侍衛看出來了,說道。“看這烏漆嘛黑的樣子像是個燒火的。”
榮喜點頭,他也看出來了。這小廝又聾又啞。
“公公,怎麼處置?”另一個侍衛問道。
榮喜沉吟着,一時沒有說話。一個又聾又啞的小廝,又是在離太子寢宮最遠的茶水間。按說是不可能知道什麼的。再說,外面的那些人現在已是人心惶惶,若是見連一個聾啞小廝都不留,勢必會引起更大的猜疑和恐慌。若惹起騷亂,引起其他府里的人注意,那他這趟差事可就算是辦砸了。想到此處,榮喜擺了擺手,讓把人放了。帶頭走開。
可沒走兩步,他就又停下了。閉目又思謀了一回。轉過身來,看着那個小廝。小廝也正邊退邊看着他們。見他們回頭,一驚之下,本能的就要跑。榮喜忙一擺手,兩個侍衛箭一般沖了過去,一左一右包抄着把小廝堵在後牆邊上。小廝一臉驚恐的盯着他們,連叫都叫不出來了。
兩個侍衛擒着小廝,就像老鷹擒着個小雞仔兒。等着榮喜下令。榮喜咬緊了牙關,額上的青筋一蹦一蹦的,可最終還是做了個殺的動作。左面的侍衛伸出蒲扇一樣的大手,緊緊捂住了小廝的口鼻,小廝激烈的掙扎了幾下,隨即軟軟的垂下了胳膊。
榮喜等在邊上,看着兩個侍衛把小廝埋在牆角邊上,又吩咐堆上些碎石雜物,使看起來和旁處無異,這才整衣走了出來。
帶來的人,已經各司其職,把守在太子府各處。榮喜對他們點了點頭,令好生看守。隨即出門,領着外面的僕從離開。
“榮喜公公,這是要領着我們去哪個府里啊?”見一連經過幾間王府,榮喜都沒有停的的意思,一個膽大的男僕問道。
榮喜走在前頭,只是不答。
“怎麼不說話呢?這到底是要去哪兒啊?”
“是啊,這天都黑了。”
“小五子,你再給問問,這到底是要把咱們送到哪去啊?”
“去哪也總得給說一聲才是啊!”
“這什麼時候才能到啊,這要是誤過了飯點兒,這一晚上可就得餓肚子了。”
“住嘴!”榮喜見吵吵聲越來越大,一聲厲喝。聲音立刻靜了下去。
榮喜心裏也急,腳下不由得走快了些。後面的婢女婆子,跟的跌跌撞撞的,又是一片怨聲。
好在,終於到了。
榮喜回身面對着眾人,朗聲說道:“奉聖上旨意,現將太子府現有僕從四十三人,安置在願心宮暫住,聽候差遣。”
“願心宮?我來宮裏有些年頭了,怎麼還從未聽過有這麼一個地方?”
“看起來陰森森的。”
“為什麼讓我們來這裏啊,以前都是直接派給各府里的。”
“不許亂嚷!”榮喜又是一聲厲喝,“聖上差遣難道還需問你們的意見不成!火速進去!不去的現在就拿下!”
僕從們一聽,無頭蒼蠅一般往門裏擁去。侍衛們則從後面往前推搡着。門裏已經聽見刀劍砍在人體上那“噗噗!”的悶響。刀劍鋒利,很多人都只能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便再無聲息。
後面的人見勢不妙,回身拚命要往外沖。被侍衛們死命攔了回去。門終於關上了。
榮喜背着手站在門口,鼻子裏充斥着濃重的血腥味。他現在已經很習慣這種味道了。抬頭看了看烏漆漆的天,是個殺人的好天。無風無月。血腥味不會飄得很遠。
門裏有人敲門,榮喜親自把門打開。一隊侍衛魚貫而出。
榮喜揮了揮手。他們即像幽靈似的,瞬間消失在黑暗之中。
榮喜照例又親到裏面一一檢查。確認。半凝固的血液黏的他幾乎邁不開腿,可他還是目光如炬,一具一具俯身檢查着,看有無鼻息。
檢查完畢,他站在門口,把靴子脫下,扔在屍首堆上,赤腳出來,鎖上了大門。
僕從們聽錯了,這裏是怨心宮。怨氣的怨。簡單點說,就是這皇宮裏的刑場加墳場。聽過這個地方的人,都在裏面躺着呢。
聖上對他的恩寵很大一部分就是由這裏而來。
東王府里,這一日可把府里的這些個丫頭婆子們忙壞了。義王每次來府,先是幾個管事的就惶惶不可終日,把府里的婆子家丁指使的的團團轉,生怕被義王挑出毛病來,引發雷霆震怒。在義王這裏,縱使你做好過千件事,但只要有一件做不好,那以前做的就全部抵消。義王翻臉不認人。
這也是因為義王不常來府的緣故,總覺得皇子跟老夫人這一老一小太過寬縱,致使下人們無法無天,所以,一過來就要給立規矩。
庭院裏掃的一根頭髮絲也能看的見,窗欞門框也擦得光潔油亮,婆子們仍不敢稍懈,又去花園裏修剪花木。做不做也得晃悠着,生怕被義王看見說偷懶。
最苦的就是皇妃屋裏的這些個丫頭子們,這幾日因為皇妃這病,義王日日都來。她們都得從旁侍奉,不敢稍離。戰戰兢兢的,躲又沒處躲。她們倒也想跟那些婆子媳婦們去花園裏除草剪枝,可以喘口大氣兒,只可惜呀,沒那命。
皇妃只是躺着,由着人折騰。先是太醫一批一批的來,胡太醫去了汪太醫來,汪太醫去了,又是張太醫。誰來了都是一臉凝重,好像她是得了什麼不治之症。被他們這麼瞧着,皇妃冰兒真的覺得自己像是病了,渾身沒有一點氣力。一說話就氣喘,那模樣要多虛弱有多虛弱。
太醫們來罷。又是法師。在屋裏焚香點燈,設壇擺陣。烏木大床上掛滿了七彩經幡。幾個據說是藏傳的法師,在院裏日夜團座,誦經不絕。
院裏搭起了兩色彩篷。一頂黃色的供法師們誦經休息,一頂藍色的供來客觀禮小憩。院裏吵吵嚷嚷,人來人往,比喜喪兩事還熱鬧。
在這香氣繚繞,人煙吵鬧之間,冰兒皇妃恍然覺得自己確實已魂歸天府,留在這裏的只是一副軀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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