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躋身末首(二)
“感覺怎麼樣?”剛從位置里出來,汪嵐便從旁走過來問道。
“不知道。”趙水搖搖頭,見他眉眼含笑,彎嘴問道,“你呢?”
“還行吧。”
兩人說著話往場下走去,只見空地邊兒上,不知何時擺上了六七排木凳,星同們走過去挑座位坐下,大多聚在前面。
趙水見前排還留有空位,剛想走過去,手臂卻被攔住。
“咱們還是坐後面些吧。”汪嵐小聲說道。
趙水看他神色不定,轉頭看去,才注意到離空位不遠的地方,寧從善他們正神情不一地坐在那兒。
比起旁邊兩個,寧從善的狀態看上去是亢奮的,志得意滿的模樣一看便知前兩門發揮得不錯。
“行,走吧。”趙水移開目光,回道。
待會兒估計還要等好久才能上場,坐個後面的地方方便走出來活動活動筋骨,也挺不錯。
於是二人走到了最後一排,在視角最高的邊側位置坐了下。
“肅靜!”佐星說道,“速速落座!”
幾位走得慢的星同趕緊小跑着在空位上坐下。
氣氛頓時肅穆起來。
不止是在忙着佈置試場的佐考看上去比前兩場都要嚴肅認真,趙水感到面前的這些個近百名男男女女,也都正襟危坐,頗有嚴陣以待之勢。
就連身旁的汪嵐也捏緊拳頭,雙目炯炯地盯着場上。
馬上就是真正的比鬥了。
如此想着,趙水的心安定下來,坐直身子。
“第三場規矩,每人上場展示各自所長,有不服者,可在第一聲鑼響後站起,比斗類別以被挑戰者所示類別為準。十聲鑼響結束,若無人挑戰,則由星考官評定、給與靈石;若出場一人,則兩人比斗后,由星考官評定、給與靈石;若多人挑戰,則由挑戰者先行比斗,勝者再與被挑戰者比試,最後所有上場者再由星考官評定、給與靈石……”
佐考的言辭清楚而乾脆,星同們的態度也比上兩場更為認真,都斂息側耳傾聽着。
“比試過程中,主以切磋,若出現故意傷害、或失手傷人至危及要害者,取消星考資格,並接受相應判罰。比斗判處,以星考官協調統一判斷為準。”佐考繼續說道。
然後,她的音調一下子抬高道:“接下來,請七位星考官攜靈石入座!”
趙水的目光跟隨着面前的眾人往同一處望過去,只見石壁上凸出來的那塊寬長平台旁有個小小的石門,正緩緩開啟。
第一位走出來的是位年長的女子,束髮高個、氣質大度。
“星考官——天樞主門門人,常安。”佐考挨個介紹道,“星考官——天權門副門主,柳生澤……”
一位位星門中人魚貫而入,昂首闊步,手中各端着一個木盒,那裏面應該就是用於給分的靈石。
“哇——好!”
空中傳來一陣隱約的叫好之聲,打破了趙水他們試場裏的鴉雀無聲。
“隔壁已經比起來了嗎?”
“聽說赫連世子分在伍組,會不會是他?”
“他還早着呢,但是伍組裏面厲害的人可真不少,有……”
趙水聽着坐在他前一排的幾人耳語,抬首往石壁頂看了看。
但願蘇承恆順利得分,他想。
“你說,他們把中間位置空出來,是為什麼?”汪嵐湊到他身旁悄聲問道,拉回了趙水的思緒。
趙水回眸去看平台上,的確,上來六人左邊三位右邊三位,中間確實空出一座。
“或許是彼此謙讓,要麼,留給更位高權重之人?”他接口道。
“可是玉衡門主、天璣門主也坐在了一旁,那可是星門中位份最重的兩個大門派!”汪嵐低頭尋思道,“還有誰能比過他們呢……”
七大星門孰重孰輕,趙水並不知曉。
他心裏想着,不是還有天樞主門的門主么——哦,那就是城主……按規矩,星考他並不能介入,那麼……
“最後那位不會不來了吧?”坐在趙水右邊的人低估道。
“肯定會來,他那兒還有七顆靈石呢!”
“那是誰,這麼大派頭。”
“……”
眾人張望着看向那扇石門,看見一名佐考出來又進去,過一陣兒又出來。
終於,一個挺着肚皮的身影從門后出現了。
佐考立即喜道:“最後一位星考官——開陽門門主,付朗坤!”
在座眾人登時炸開了鍋。
“付門主!”
“他竟然來了,我竟然見到真人了!”
“這次不虧了……”
一陣混亂的聲響后,不知從哪兒傳來一陣拍手,很快地傳遍星考之人,鼓掌聲愈漸愈響,匯成一片。
唯有趙水愣在座位上,目瞪口呆。
那個人……
那個人,不就是昨晚在山上與他一同烤雞吃、還偷喝小酒的漢子么……
他是誰,開陽門門主?
就是那位傳聞中所生之女將來會輔佐天選之子、平定天下的門主?
趙水驚呆了。
“行行行,別鬧!”付門主半眯着眼沖這邊嘟囔一句,而後笑意洋洋地轉身上了平台,坐下后,樂呵呵地掃視了在座的眾人一眼。
“這付門主平日裏神龍見首不見尾,聽說只有星考的時候能碰見一兩回,還不一定到場。”趙水聽別人議論道。
“嘖,他都難見,更別說那預言裏的開陽門主之女了,你聽說過有人見着嗎?”
“沒有……但這次開陽門主來、赫連世子也在,你們說,她會不會也來了?”幾人聞言,腦袋不禁聚在了一起。
眼神交錯間,一人皺眉搖搖頭:“我看不會。她一直被藏在開陽山上,聽說預言出了之後,開陽門好幾次被惡人偷襲,門主怕女兒被害,就把她護在了一個洞中,很少出來的!”
“那不跟軟禁一樣?”另一人抱了抱雙臂,說道,“過來要是看這麼多人,會不會把她嚇着?再說她要是那樣獨自修習,能同我們一起比試么?”
“……”
話題漸漸扯遠。
很快,佐考接下來的言語打住了他們的對話。
“星考官已就位,第三場比試正式開始!第一位,毛一利,請第二位劉萱候場!”
趙水集中注意力,看着場上的動靜。
第一個上場的是位瘦弱的男子,肩上背了個大木箱。他向星考官和星同們行過禮后,將箱子端正地放到地上打了開,裏面擺着一行銀針小刀,還有紗布膏藥、書本札記。
原來是位擅長醫術的郎君。
趙水見他將一本厚厚的自創醫書遞交了上去,自稱從小體弱、久病成醫,研究了數百種藥草、醫治過上千人。其中一位天璇門的門人接過醫術后,看得尤為仔細,兩人一問一答,那門人連連點頭,看來還挺滿意。
“咚——”
第一下鑼聲被敲響。
趙水注意到下面的座位里,探出好幾個腦袋,微微離座翹首望着,似乎在衡量實力糾結着要不要站起。
然後他們很快注意到,在最前面的角落裏,一人毫不猶豫地站了起來。
“咚——咚——”
鑼錘不緊不慢地敲着,但場上的氛圍卻瞬時變得緊張。
大家都沒想到,這第一個出場的人,作為為數不多的醫者都有人二話不說地挑戰——還是位儀靜體閑的女子——可見接下來的競爭會有多不留情面。
可那些原本想起身挑戰的幾位,待看清站起女子是誰之後,一個個卻都縮回了凳子上。
鑼聲止息。
“小女白附子,前來討教。”那女子的聲音沉穩而溫柔,拖着一襲長衣,步子穩穩地走到了場上。
因為她全身素白紗衣,人群里很是吸睛,趙水之前注意過她。
當時她是僅有的幾位棄權武試的人之一,趙水看她身無旁物,還在想她這“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沉靜氣質,該不會是要上場吟詩誦文一番以示腹中詩書?
原來是名醫者,倒還挺貼合。
天權門人打量着她,面帶笑意道:“你便是‘江南白醫’之女,白附子?”
“正是小民。”白附子回道。
天權門人點點頭,看着她身無一物,又問道:“那你如何自證醫術?”
白附子緩緩回了一禮,方面不改色地答道:“小女三歲識葯、八歲跟學,十四歲起獨自判病醫治,所記醫錄載於書房,多且無序,難以悉數奉上。小女不才,不妨由毛星同提議較量之法,兩相對比,再由諸位考官定奪。”
幾位星考官們點點頭,其中一人轉頭問那瘦弱男子道:“你可贊同?”
“小民領教。”那男子低頭鞠躬,又轉身向白附子施了一禮,道,“久仰白娘子大名,在下今日領教。”
白附子輕輕回了一禮:“星同請出題。”
“就以回答場上眾人所提之問為題,你我各答一道,藥方如何,大家自有公斷。”
白附子點了下頭,算是應允。
天璇門人先開口問道:“今有一人,外出旅遊,于歸途中開始腹痛泄瀉,瀉前腸鳴漉漉,伴見形寒肢冷,口淡不渴,納呆,四肢酸困重,應作何解?”
瘦弱男子聞言,嘴角淡笑。
他拱手回道:“口淡不渴,中陽受困,則脘腹痞悶;寒凝氣滯則腹痛。寒邪傷陽,不能外達故形寒肢冷,濕性流注肢體,故見四肢酸困沉重。可熬制胃苓湯,取蒼木、厚朴、茯苓、炮姜及當歸各一兩,陳皮、木香、甘草半兩,服七日,症無。”
“通。”天璇門人點頭道。
場上陷入一片安靜。
在場懂藥理的人本就不多,聽二人開場如此正經,一時都不敢多言。
一問一答間,基本如觀無字天書。
“那個……”半天沒說話的開陽付門主蹭着椅背轉了轉身子,憋着氣好奇地問道,“那我也問一下啊。白丫頭,老夫今日起身略感頭目脹痛,嘴巴也苦,想喝水,你說說是怎回事?”
白附子抬眸靜靜地看向他,似在觀色,然後回道:“門主體態健碩,無礙。只是——”
她頓了一頓。
“只是什麼?”付門主被勾起了好奇,傾身問道。
白附子淺淺笑了一下,回答道:“只是冬夜天寒,門主出門在外,濁酒還需熱一熱得好。”
原本等着解析的眾人聽到這簡短的話語時,都訝異了一下。
然後有幾人在偷笑,趙水也忍俊不禁——沒想到這付門主偷吃老酒的行為,竟被他自己當眾揭了出來。
“咳咳。”付門主故作嚴肅地咳嗽了兩聲,擺擺手說道,“行了丫頭,老夫知道了。”
“是。”白附子的面容又歸於平靜,不緊不慢地道。
場內的氛圍熱乎了起來。
向二人詢問病症的人開始慢慢變多,各人從自身到七大姑八大姨,從小病小災到疑難雜症,直問得那二人應接不暇。
縱然大多數人不明白藥理的效用,但問題多了之後,白附子的回答更為自如、且通俗易懂,甚至還會列出多個可能的病根,或是治療的方法。
兩人的高下立見。
“比試結束,請星考官賜予靈石!”佐考喊道。
台上的星考官們各自打開了手中的木盒,一名佐考端着蓋了層紅布的盤子,從石台上的星考官身後走過。
一眾考生坐在位置上,探着脖子往前張望,都想看看是誰給了靈石、給了幾個,引得坐在後頭的趙水也不禁緊張幾分。
“毛一利,受天璇門賜靈石一枚!白附子,受天璇門、開陽門、天樞門賜靈石三枚!”
佐星說完,將紅盒之中的靈石交到二人手上——是鉛灰色的石頭。
“三顆。”趙水默念道。
方才見面前眾人的反應,這位白醫者似乎是位醫名廣傳之人。連她都只有三顆,趙水他一平平之輩,又怎麼能與之相比呢?
心中暗嘆了口氣。
比試繼續進行,場面時而激烈時而平淡,坐在最後一排的趙水,感覺自己就像一名看客。
他看到了精通經商心算的金湛湛,喜滋滋地拿着兩枚靈石跑開;又目送着坐在旁邊的汪嵐主動挑戰刀法,也拿下了一枚。
當然,更多的,則是兩手空空,鎩羽而歸。
眼看着靈石越來越少、按捺不住上場的人越來越多,即便是向來心大的趙水,也不免升起了急切。
他不是沒想過上場。
可他人的功力術法大多是拳腳刀劍,根本展示不了他的長處,所以就算僥倖贏過功力較弱之人,也不一定能拿得靈石的分。
於是他就一直等待着——
直到第二十位的寧從善上台,展開手中那面扇子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