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陽光
路上,有萬家燈火,四處有光照亮往來時的路。
余歡不知道的是,是廖槿派人在她途經之路,點滿了燈籠,好照着小姑娘來時的路。
庭院內,一琴聲突響,進而有女子婉轉低唱着動人心弦的歌兒。
余歡走進來時,襄池正坐在一旁的貴妃椅上喝酒,她驀然一怔,尋找着廖槿的身影。
襄池卻看向她,她只好低眉作揖:“王帝。”
襄池擺擺手,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廖先生去拿寶貝去了,你先坐會兒吧。”
余歡點點頭,找了個離他遠的距離坐下。
“呵!本王有這麼令人害怕嗎?”一聲呵笑傳來,余歡剛想站起身,另一個聲音也隨即傳來。
她隨即一怔。
“王帝九五之尊,氣勢自然是強了些,我們余小姑娘難免怕了些。”
余歡只見從一旁走過來的廖槿,他手中還拿着一被布遮蓋的盤子。
廖先生今日似是又換了件衣服,整個的一身紫色,面帶微笑的朝她走來。
余歡趕緊站起身:“廖先生。”
“免了,這裏沒外人,”他朝她走來,走近后,將那盤子放在她面前,介紹着:“這是南疆進貢的羊脂玉,屬暖玉一類,夏日涼爽,冬日暖和。”
余歡看着那羊脂玉,心緒飄遠,眼神似是露出些難過。
襄池一瞧,諷刺道:“喲!別不是以前有人送給她一塊,如今找不着了,現在重新瞧見,滿心歡喜?”
廖槿回頭皺眉看他一眼,襄池哼哼幾聲,拿起酒壺便嘗起烈酒。
廖槿將羊脂玉拿起,聲音溫和:“余歡,舊事若得以重提,無非換得個各自悲傷,若能永埋心間,倒未嘗不是好事。”
余歡緩緩心思,隨即朝他笑笑:“阿槿說的是。”只是,我想起的,並不是傷心事。
廖槿幫她系在腰間,隨即帶着她,坐到離襄池近一些的地方。
“廖先生最近可過得甚好啊,”襄池不免有些諷刺,“有佳人相伴,不像我,整個的屈身委蛇於蛇窟,最後落得個什麼破爛下場,都無人知。”
廖槿看他一眼,又給余歡拿了些葡萄,“先吃着,我去瞧瞧這位爭風吃醋的爛人。”
余歡眨眨眼睛,爭風吃醋的…爛人?廖先生與王帝之間的相處方式是這樣的嗎?王帝長得年輕,年齡按理說比廖先生都大,怎的如此…放肆?
她也不想了解其中意味,只好拿起葡萄顧自吃着,心裏卻忽然想着那塊羊脂玉。
這邊,襄池鬧彆扭,不肯聽廖槿說話,廖槿只好抓住他的衣袖。
怒聲道:“你到底在彆扭什麼?莫不是那位又給你出難題了?”
廖槿所說的那位正是咱們的太后,襄池的乳娘—莫太后。
襄池扯扯衣服,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你還知道我還有個母后啊,我以為你當我是個沒人要的,以為我離了你,就什麼都做不了了呢。”
“哼,我們王帝陛下這麼聰慧,想必那些個擾人的事情,都解決了吧?”廖槿問。
襄池哼哼幾聲:“那當然。對了廖先生,臨國使臣明日到京城,我想讓你去接見一下。”
襄池看看他的臉色,當他看見廖槿皺眉時,只好喊了聲余歡,以此來討好廖槿。
他也不是不知道,臨國於廖槿來講,是個不願提及的傷心地,但是,這次的事情非廖槿不可了。
“王帝,有什麼事情嗎?”余歡手中還拿着一串葡萄,剛想吃來着,就聽見了襄池的聲音。
襄池擺擺手:“余姑娘來這邊坐,這邊有其他好吃的。”
余歡輕皺下眉,敢情王帝以為自己是個吃貨?
她只好走向這邊,廖槿一直皺着眉,襄池也不說話。
我這是進了一個冰窟么?他們是怎麼了?
余歡拿起葡萄,遞到廖槿面前,嘴角上揚:“阿槿,你吃。我吃過了,特別甜。”
廖槿望着她手中的葡萄,眉頭鬆了些,拿過葡萄吃了一個,是挺甜的。
襄池無奈的嘗嘗自己面前的葡萄,不甜,還有些酸。
“余姑娘,”襄池喊着。
余歡趕緊擺擺手:“王帝喊我名字就好。”
襄池笑意滿滿的看着廖槿,而後十分欠揍的喊了句余歡。
末了他還害怕廖槿打他,只好開始了正題。
“余歡,你覺得,咱們廖槿廖先生為人如何?”襄池眉尾往上翹,跟只耍滑頭的小狐狸一般。
廖槿也知道他的,沒阻止也是因為,他想聽她誇他。
余歡也沒讓他們失望,掰起手指數了起來:“廖先生自持清明,是個不折不扣的好人;廖先生能文能武,是國之棟樑;廖先生……”
怎麼樣?我特別能誇吧?余歡末了還不忘看看廖槿,求鼓掌。
廖槿一笑帶過,給余歡倒了些茶,小姑娘顯然不懂襄池的那些彎彎繞繞,算了,隨他吧。
下一刻,襄池就逮住了話語權:“那,余歡覺得,臨國使臣覲見,是否可以讓廖先生去接見呢?”
余歡一愣,果真是身在帝王側,不得不小心翼翼啊。
“我覺得…這件事情還是得由廖先生做主。王帝可知最近內院那邊出現了一件怪事?”余歡裝作很驚訝的模樣。
襄池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說。
“我聽說,內院那邊每日子時,就會有人消失不見。一開始我以為是假的,沒想到,竟有人看見一人從假山那邊直接消失不見。”
“那人還在內院嗎?”襄池問。
余歡點點頭,“回王帝的話,那人好巧不巧,竟是一名道士。”
余歡說完偷偷看了看他的眼神,只見襄池緊皺着眉思索着什麼。
許久,他才看向余歡,手指輕輕搭在桌上敲打着。
“阿槿,你怎麼看?”
廖槿笑着拍拍小姑娘的肩膀,風竟也溫柔了好些。
“不知其中意,不必多言談。王帝要想知道,直接派人去查探一番即可。”廖槿恭敬的推了這份苦差事。
“你說,不知其中意,不必多言談么?”襄池的冰冷眼神忽然就瞥向了那邊。
他的眼角泛着些許紅,眼神里似是帶着些余歡看不懂的意味。
片刻后,那位王帝卻笑了,幾句話作罷,離開了宴會。
余歡帶着些顫意的拉拉廖槿的衣袖,廖槿低頭看去,只見小姑娘眼角似是含着些淚。
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只好手碰向余歡的臉,手指輕輕摩挲幾下。
余歡的眼淚差點真的被他揉下來,“廖先生——”
“噓。”
呃,她好像又明白了什麼似的,只好把他的手拉下來。
“阿槿——我知道錯了,會改的。”
小姑娘柔弱無骨的手抓着他的衣袖,眼睛裏帶着霧蒙蒙的光,眼角那塊,像是被他揉紅了。
細細軟軟的聲音襲來,他微抵了下后槽牙,隨後手抓住了他的光。
他說:“小生不才,耳朵有些不太好使,想聽、哦不,勞煩姑娘再說一次。”
余歡一下紅了臉,把手從他手中扯出來后,眼睛提溜一轉,笑嘻嘻的搖搖頭:“廖先生沒聽見就算了。”
廖槿才不肯放過她,但是看看這個時間,只好作罷。
他一會兒還得主持祭祀晚會,真想從此撂下擔子回家種田啊。
“真的不讓我送你嗎?”廖槿再三確認,好像只要小姑娘說要,他就不主持祭祀晚會了一樣。
余歡卻識趣的搖搖頭,禮貌的拒絕了。
“不用了,”她說,“阿槿你還有事要做,我也不能讓父親知曉來到此地,所以,我就悄悄回去好了。”
“那你…回去後派人告訴我一聲,不然我會擔心。”
余歡朝他笑笑,坐上馬車后,乖巧的擺擺手。
廖槿目送馬車離開他的視線,原本熱情洋溢的眼神,慢慢淪為了摒棄世俗。
而後慢慢起身回到他那個金絲雀一樣的牢籠,孤身隻影,獨居其間,偌大的空間裏,似乎並沒有他的一隅之地。
他剛剛抓住了他的光——
光里沒有陰影,有的只是無盡的溫暖與愛。
獨居陰影久了,便會忘了那一寸陽光可普照之地,心底便藏匿了許久的假意——
直到,一寸陽光重新打在身上,陰影被遮蓋,心底被暖陽附着,甚至,心中開出名叫期待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