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集 月播黃塵 第九章 危險無處不在（7）

吃飯怎麼都好說，餓了就得吃，填飽肚子就行。跑山的苦華欣還真有點受不了。早上雖說等露水消合得差不多才上山，但走出半八里路去，一身濕怎麼也免不了的；就是半中午，樹葉上的水滴進脖子裏也冰涼冰涼的。儘管每次上山時，玉文、玉俊都在前邊給華欣開路，但被樹梢子划著臉脖的還是均常事。梢子划著得傷口，早上一見露水殺疼殺疼的，中午太陽一曬，生癢生癢的；癢就不由的用手去撓，一撓就血乎拉嘰的，臉上就像開了花。

跑山的人，蚊叮蟲咬的事司空見慣。

中午時分，褲管好不容易干透了，但你從山窪的白草皮上一走過去，褲腳和鞋面上，醬色的草虱就沾滿一片。草虱像小米顆大小，體型扁平，身子一周都是腿，最可惡的是這傢伙愛鑽人的肐肘窩和下身隱秘處咬——草虱子咬着得用指甲去摳，草虱摳下來時會帶去一小塊肉皮……草虱有毒，咬過得地方非潰濃不可。

毒蜂也很可恨。馬蜂（當地人稱“牛鍋蜂”，因蜂巢鍋狀而得名）的毒能叮死牛，但體形大，飛行不靈巧，不要去惹它，問題不甚大；人要被馬蜂追上時，不要一條線的跑，圍着樹轉個彎或趴在地上，就會甩開它。拾木耳，在半陽坡的樹窪里最容易碰到“地窩子蜂”，它的蜂巢就在地下得腐樹根或小坑小洞裏，跑山人又稱這蜂為“褲襠蜂”——蜂如其名，專愛鑽人的褲襠——不紮緊褲腿，被叮了下身，可就成了性命攸關的大事！地窩子蜂的天敵是獾或黃鼬——這兩樣動物這幾年少見了，就“峰滿為患”了。

還有，在羊楝子樹往下掰木耳時，千萬要注意那渾身密披着細毒毛的“火辣子”蟲，手臂只要碰上，一簇灰色毒毛就會嵌入皮膚，頃刻之間就長起一堆小疙瘩，疙瘩里細毒毛清晰可見，奇癢難忍，用臭蒿擦了，只能解一時之急，第二天一碰濕氣，繼癢無疑！

再有蛇——走在草叢中，得用小條敲打着“打草驚蛇”……跑山的人，危險無處不在呀！

這天中午，太陽在頭頂像一個巨大的火球，把滾燙的熱流從他們頭頂直澆下來，陽坡上羊楝子樹叢的空氣似凝固了一般，讓人酷熱難耐……華欣有了嘔吐、眩暈的感覺——出汗多又喝不上水，該不是中暑了？

山區夏季的日溫差就這樣：“早穿皮襖晚穿紗，晚上圍着柴火吃西瓜。”午穿紗？就是把單衣捂的嚴嚴實實的，惡蚊毒蟲都伺機而動的等着你呢。

華欣和玉俊、玉文拖着疲倦的身子，鑽出陽坡上的羊楝子樹窪——樹最高也就一人半許，一點也不遮陽。

華欣無力地抬了台手，指溝邊陰涼些的白楊樹窪對玉文央告：“到那邊歇口氣……”玉文和玉俊地臉上，被汗水沖刷得一道道地汗痕，酷似乾癟的蚯蚓皮，很難看。

三人剛在草坪上坐下，華欣感覺腦袋“轟”得一熱，一股熱流從地鼻腔涌了出來——手背一擦發現是鼻血！玉文趕緊找了樹葉子給華欣塞鼻孔。鼻血流得很兇，鼻孔還沒塞住，咸腥的鼻血就流進了華欣的喉嚨，輕輕地一吐，就是一口鮮血……玉文、玉俊一時慌得手足無措。

“快看周圍有沒有刺棘，弄些來止血……”華欣捏着鼻子對玉俊說。天不該此，玉俊還真在周圍不遠處拔回幾顆旱刺薊：“……這是豬草，止血行嗎？”

華欣狠勁向後揚着頭，讓玉文用手將旱刺薊揉擠了鮮汁子，順着鼻孔往進灌滴……不一會鼻血還真止住了。華欣止血的辦法是聽康曉河說的。玉俊和玉文也跟着學了一招止血良方。

鼻血是暫時止住了，但是玉文、玉俊很擔心，商量了一下就決定馬上送二表叔回小土窯休息，因為臨來廟溝時老姑千叮嚀萬安頓：“上山前猛喝水呀”、“你二表叔上了火就趕快把他攆回家呀！”

華欣知道自己從小就貧血，這流這麼多鼻血還了得？！

華欣心裏突然感到一絲恐懼，自己會死在廟溝嗎？

也就從此刻起，對死亡地恐懼遠遠戰勝了華欣對高考復讀的懼怕。華欣決計回家，重新拿起課本補習——考學是自己惟一的出路，當農民，自己連三流的農民也夠不上，不餓死就算是好的。

日頭才偏西一點，華欣、玉文、玉俊就比往日提前了大約二個時辰向小土窯返回。

走在回土窯的山窪中，華欣想着明天早上就要回家了，心緒就生出不少感概，這近半月的時間，自己是怎麼在這茫茫原始森林渡過的？周圍此起彼伏“嗚咽嗚咽哇”的單調蟬鳴，不再似刺耳的噪音，變成了“回家回家吧”的送行曲……所謂“境由心生”大概就是如此吧。

一到小土窯，華欣和玉俊都直挺挺的躺在了土炕上，腰困腿酸，一動不想動了。玉文去山下泉子提了水，回來倒在鍋里對華欣說：“二表叔，你自己燒水喝，我和玉俊再到跟前山上挖葯去。”玉文連口氣都沒歇，就催玉俊趕天黑之前這段時間，在附近的山上挖點甘草、黃芩、秦艽、薯芋什麼的……碰見啥葯挖啥，反正不能閑着。藥材的生長周期長，這幾年都快被周圍的人挖斷種了，很不容易找的。玉俊不情願的嘟囔了一聲，拾了拾身子，還是提着钁頭和尼龍袋子隨玉文上了周圍的山坡。

望着他倆忙碌的身影，華欣心中頓生酸楚：玉俊比我還小一歲呀，正是風華正茂的上學時間，卻背井離鄉來到這荒無人煙的娘娘廟溝……傳說天上的王母娘娘在山下的水泉洗過一回腳，山裡人就將她的名字刻在了大山的石頭上，她怎麼就不給山裏的人們帶來福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