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騎虎難下
眾人隨陸知縣進入三堂,方檀桌上擺滿了各色各樣色味俱全的美味佳肴,有盛唐獅子頭、蘇幫金錢蝦餅、以及錢塘杏仁佛手等等,凝着飯桌上琳琅滿目的菜品,林希那千里鼻還沒進門就先聞到了味,一路悶着口沫進的屋,兩眸直愣愣凝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品,極度難耐住餓得飢不擇食之樣,任由其香味蠱惑。
陸知縣示意眾人入座,笑道:“家常便飯,請各位誤要見怪!”
眾人一道入座,正上方乃陸知縣主位,左右兩位是老師爺,其次是襄萍柳傾葉林希依次落座,並未見襄萍娘以及其他長輩,這倒有些奇怪,不過既已落座,就先安心落意的大吃一頓,畢竟今後的日子林希大致能遐想到,這種饔飧不濟、浪跡天涯的日子很不好受,索性不想,能吃一頓總好過沒得吃。
得到主人的吩咐后,眾人才得以侃侃而吃;席間,陸知縣與兩名老師爺時時有一句沒一句的交流着工作,兩名老師爺手舉着碗時時陪笑點頭應着,襄萍自個兒吃的甚是津津有味,兩耳不聞窗外事,全然不顧眾人何種舉動,忽,柳傾葉聞聽身側似有一股響動,異常之響,遂,側頭凝注林希身上。
“這!”
林希右手高舉着碗,碗尖上似有雲霄之勢,左手還正夾了一顆紅油油的獅子頭,‘啊’的一下掠入洞中,豬拱食般虎咽下去。
“真香!”
眾人也聽見有股豬拱食響動,遂,也抬頭凝注一圈,眸光鎖定林希身上滯住,他們也從未見過這等如此不拘小節、洒洒瀟瀟之人,不禁一怔甚是稀奇,彷彿那隻清俊的豬八輩子沒吃過飯一樣。
“昂!昂!”
周遭似有一股無形的壓迫感撲面而來,遂,林希緩緩驟筷抬眸…怔住半晌,舉着碗乾笑道:“這飯菜實在太過可口,嘿嘿!”
眾人鬨堂一笑,陸知縣捋了捋山羊鬍,道:“林公子,好吃就多吃點”。
林希抿了一口嘴邊還掛着的紅油‘嗯’一聲回道,續吃起來。
“昂!昂!”
吃的正香,忽廳外一名體格如牛的捕快滿頭大汗,急赴求見,跪道:“陸大人,醉仙樓出了命案,請大人過去看一下!”
陸知縣聞聽他管轄範圍鬧人命,先是愣了一下,黎城已有十年之久未發生過命案,今日怎會突然發生命案,他凝了那捕快一眼,側身抬手示意身後肅手而立的秦管家,道:“準備馬車”。
秦管家得命,躬身鳴道:“是,老爺!”
眾人聽見出命案,驟筷止膳,尤其是襄萍翹首跂踵湊到陸知縣跟前,撒嬌道:“爹,我也去看看!”
陸知縣猛地放筷,厲道:“女孩子去干甚,給我在衙里好生待着!”
襄萍全然不顧陸知縣不言苟笑嚴肅之意,像只磨人的妖精在他身上磨蹭,綿綿細語交夾,最終陸知縣敗下陣來,同意她一道跟去,約定不得胡作搗亂,襄萍面帶笑意像個勝利者狂點頭應了一聲,林希柳傾葉亦同隨陸知縣趕往命案現場。
這座清漆塗飾的豪華精緻樓房,便是醉仙樓,亦是黎城最大的青樓,坐落在最繁華的鬧市中的一角,偏偏鬧中取靜,靠水而立,也因這醉仙樓的存在,這條曾無人問津的一角卻成了黎城獨有的幽美,門前排着數十名穿着花枝招展,塗抹胭脂俗粉的姑娘手上拿着絲絹熱邀着過路行人,一口一個:“進來玩會兒呀,客官!”
妖柔的兩隻小手還時不時挑逗撫摸駐足的行人,那些人自然見着漂亮姑娘走不動道,一個一個被拉進樓中,瞧她們個個濃妝艷抹、身穿着露服飾,妖嬈的身軀,嬌嗔的語氣,林希卻不為所動,甚至還有些懼怕她們,襄萍柳傾葉在一側亦是漠然驚色,只有那些隨陸知縣來的大老爺們面色紅潤,像是時常光顧這裏。
見陸知縣到來,一位身材肥胖且穿着有些浮誇,頭戴金髮簪的肥婆,約估摸着有四十來歲左右,扭腰踱門而出上前迎了過來,遂,陸知縣邊走邊問道:“死者何人?”
“死的是我醉仙樓頭牌花魁!”肥婆呲着嘴,道。
肥婆一股油膩之味,聽她講話簡直有些倒胃,一聽到死者為頭牌花魁在場之人無不露出驚訝之色,只有林希、襄萍、柳傾葉不知這花魁是何許人也。
這名花魁名為櫻雪,是醉仙樓頭牌花魁,長相妖嬈動人,骨子帶着一股傲勁兒,不僅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且還會舞劍,婀娜多姿的身段,勾魂攝魄的雙眸,來往這兒的嫖客無不拜在她石榴裙下,遂,仵作上前細細寬衣檢查屍體,左右來回橫翻;陸知縣落座房裏等待屍格結果,問道:“誰先發現櫻雪姑娘死的?”
肥婆捂嘴‘撲’了一聲,回道:“今兒早,丫鬟小翠去叫櫻雪下樓洗漱用膳,敲了好一會兒,無人應答,門也未開;原以為櫻雪是昨夜待客很晚還在入睡,小翠便離開。”
“然後呢?”陸知縣道。
“到晌午之時,丫鬟再去敲門,還是無人應答,於是我喊來管事強行將門頂開,門開了后,只見櫻雪面色慘白平躺在床一動也不動,嚇的我們好一大跳,好些時刻才回過神,而後我上前掀開被褥看見櫻雪她衣不遮體的,前腹被捅了一刀,血流成塌!”
肥婆面色像是驚魂未定般后怕肅手而立,陸知縣聽完肥婆的呈話,面色極其嚴瑟凝着她,嚇的她手足微微瑟抖,兩顆圓溜溜不知該凝向哪裏,仵作檢查完屍體,填寫完畢屍格,道:“死者是自殺,前腹橫插一刀是致命傷,再無其他外傷;死者金溝殘有男子元陽,想是死者與男子行房后羞愧自殺!”
一聽櫻雪姑娘是與人行房后羞愧自殺,眾人無不震駭,紛紛惋嘆:好好一青樓頭牌花魁,怎會如此想不開呢!
林希聽了個大概,便四處打探屋內,屋內雲頂檀木作梁,帳上遍綉灑珠銀線,環往四周,處處流轉着屬於女兒家細膩溫婉的氣息,離床不遠是檀木所雕成的桌椅,整齊圍桌排列,遂,又走進床沿屍體湊看一番,心下忽覺好生奇怪,故懷疑道:“未必是自殺,櫻雪姑娘是頭牌花魁,甚人沒見過,怎會因羞愧自殺而死?這是其一,其二若是自殺,死者房內必然留下兇器!”
頓,場內之人不禁抬眸疑凝向林希,無一不懷疑他所言,仵作更是表露鄙夷之色,暗罵:哪兒來的野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仵作也只是心底瞧不上這野小子,畢竟陸知縣在這兒,他可不敢造次,陸知縣原對屍格結果就有些疑慮,聞聽完林希這番話,頗有見解,頓,問道:“何以見得?”
“就如我方才所說,倘若櫻雪姑娘是自殺,屋內必定留下兇器,可屋內並無一件可疑兇器,難道是醉仙樓的人進來發現櫻雪姑娘自殺將兇器收走或毀掉?又或者說櫻雪姑娘就是醉仙樓所殺?”林希道。
林希邊說邊瞧肥婆是何反應,這一句‘醉仙樓所殺’,着實嚇壞了那肥婆的小心臟,頓,拍了拍,雙腿一撲通跪地,結巴擺手,道:“不…不是的,公子!”
瞧她嚇的盡要汗如雨下,林希抬眸笑道:“我開玩笑的,嘿嘿!”
肥婆滿面翡紅,暗暗破口叫罵數句,林希之所以看肥婆的反應,只因方才從進屋內肥婆對於櫻雪姑娘之死似有一絲鄙夷之色。
陸知縣回頭打量林希兩眼,笑道:“林公子如此心細,又是如何看出死者不是自殺?”
林希聳肩道:“瞎貓碰上死耗子罷,嘿嘿!”
在現代林希也很喜歡看偵探懸疑推理的小說電視劇,看多了自然有些東西都刻畫在腦子裏,只是沒想到今日居然派上了場,心中還微微有點沾沾自喜。
襄萍凝注着林希不過比她大幾歲,不僅人長的宜人標誌,本領也當真大啊,一朵紅暈在胸口撲通亂撞。
顯然這幾個字,是敷衍不了在場的任何人,陸知縣又是何等精明之人,只是知曉林希身患失憶,想必問了也未必答的上來,忽當下決定在試探眼前這個年輕人一番,問道:“那依林公子,那要如何追查?”
頓,林希咯噔一下,顯然那陸知縣是在試探自己有何本事,不過初來乍到,一無人緣,二無背景,急需尋得生存法子,可也只是看了幾部偵探小說電視劇而已,那不過是皮毛,肯定是拿不出手的。
“怎麼辦呢?”
“好吧!”怔了半晌,與其騎虎難下,坐以待斃,還不如博一博,單車變摩托,再看看那仵作的鄙夷之色、那一大群捕快哪個不是正看他等下如何出醜的,忽面一沉,問肥婆:“昨晚櫻雪姑娘接過些何人?”
肥婆道:“不知道,未曾見過有人進過櫻雪姑娘寢內。”
“不知道?還是不願說?”
肥婆跪地失色,啞道:“真…真不知道,公子,櫻雪姑娘接客從不讓我們知曉!”
林希轉頭對陸知縣道:“麻煩陸知縣派人詢問下樓中人。”
陸知縣滿意的點了點頭,遂,指使兩名捕快快去詢問,半晌,那兩名回道:“大人,並無人看見有人進入櫻雪姑娘屋內。”
看來肥婆所言不假,林希暗暗垂下面,原以為只要知曉有何人進入屋內,必將其縮小範圍,可盡沒一個人見過櫻雪姑娘接客,這可如何查起?
“唉!”根據小說電視劇情節兇手無論怎麼行兇殺人,總會留下蛛絲馬跡,印記證人等等,這些都得需細緻入微的觀察力和天馬行空的想像力,一步一步抽絲剝繭直找到真兇。
這點林希還是知道的。
死者的面色和皮膚確實光澤如滑吹彈可破,身材綽約多姿,芊芊玉指,看這樣貌應該也只有十八歲妙齡,卻抵擋不住風情萬種的氣息。
林希暗罵:正是貌美如花的年齡,每日卻在青樓里被各種淫男揉膩,淫詞艷曲。
真是好一朵鮮花插在無數的牛糞上。
平復心緒,首先確認死者是自殺還是他殺遂,林希又橫翻屍體檢查,半晌道:“若是自殺,死者橫插自己一刀,兇器必定還留在屋內,這是其一,其二死者若是自己將兇器收起或毀滅,地上也會留有血跡”,遂往地上指道:“你們看地下可有血跡或其他痕迹?”
眾人低頭四處尋凝地下,紛紛搖了搖頭,林希接着續道:“其三,若是死者自殺,其大費周章收掉或毀滅兇器意欲何為?這顯然不合常理嘛!誰會在自殺后,將兇器收掉或扔掉?”
襄萍同意道:“確實如此!”
這時,仵作忍不住插嘴道:“若是男子逼迫死者自殺,然後將死者的兇器收走呢?”
這一問,眾人開始有些迷糊,林希冷笑道:“你這說的不自相矛盾嘛!”
仵作緊埋頭不言,面色紅腫起來,若承認不是自殺,那不就承認自己有驗錯屍檢之過,好在林希沒在繼續追問,抬手指着屍體道:“死者除了衣衫不整外,並無其他外傷,前腹橫插一刀確是致命傷,脖子皮下沒有出血痕迹,也沒有外物借力划刮痕,初步判斷死者與男子行房之後橫插一刀致死”。
襄萍插道:“那櫻雪姑娘與兇手認識咯?”
林希環抱着手,道:“不一定,但男子一定認識死者!”
襄萍似懂非懂‘哦’了一聲回道。
陸知縣頻頻點頭,眾人卻聽得雲里霧繞。
根據肥婆的口訴與屍體死亡呈現屍斑屍僵狀樣,死者死亡時間應該是昨晚凌晨三點左右,屍體和茶水都沒有毒的跡象,房屋內各個角落亦是擺放整齊完好,因此也可以判斷死者應該和兇手認識或說是親密的,又或者死者毫無反抗之意。
檢查完房間未尋得其他線索,一籌莫展,心裏一陣涼意來襲,瞧那眾人枯苗望雨之態,再看看那仵作那鄙夷不屑之色,自己又怎輕易惹得他們失望呢,遂,凝向窗紙,下方有一個手指大小的孔,拉開窗時,一小隻半腳鞋底印在窗沿,印記倒還算清晰,蹲下身湊看,道:“死者應是姦殺致死,兇手提前潛在窗口外,使迷香將櫻雪姑娘昏迷后對其行房后一刀致死,最後又從窗口潛走”。
陸知縣面帶笑意點點頭,道:“言之有理!”
外下方是一青瓦房,背靠小巷,青瓦離巷余丈長高,青瓦與窗沿正下方有兩隻大小無樣的鞋印,林希翻沿一縱而下,蹲下身定身一看,道:“或許是兇手的,只是這印子着實有些怪異!”
襄萍凝着窗下,皺起兩道眉,問道:“有何怪異?”
林希指着那兩隻腳印,道:“這兇手腳應該是同右腳,沒有左右之分”。
眾人驚得‘啊’的一聲,襄萍驚道:“沒有左右之分,這世上還有這種怪腳?”
林希笑了笑沒在應話,轉頭又軀身尋查起來,陸知縣全神凝注着林希這析微察異的本事,不禁眉頭一笑。
青瓦上還有幾片木渣,林希往前挪兩步拾起木渣,淺淺一笑,心中一寬,起身翻回屋內,道:“陸知縣,就從那兩腳印”,攤開手中的木渣,續道:“還有這木渣查起!”
遂,陸知縣摸了摸山羊鬍,回身叫來門外兩名捕快速速在城中查探,半晌,又凝着林希,笑道:“林公子,實屬少年英才啊”。
寥寥幾字,已是對林希莫大的誇獎,只是他自己從未料到會有這麼一步,倘若再有重來,定不會鋌而走險,不過現下算是挺過來了,也算因禍得福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