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銜杯樂聖稱避賢

第八十六章 銜杯樂聖稱避賢

妘纓懷中的月恆頗為不舒服地哼唧了一聲,轉過頭又睡過去了。

「這潑皮怎在你這,乳娘呢?」媯翼捏了捏月恆軟糯的臉頰問道。

「這一路顛簸,她在乳娘那睡不安穩,我便抱着,叫她睡一會兒安穩覺。」妘纓打掉媯翼的手,將月恆往懷裏攏了攏。

妘纓對於月恆的偏愛,自月恆降生時,便存在了。

她這個義母甚至比媯翼這個親生母親,還要疼愛月恆。

媯翼搓了搓手,聞着香味兒,便尋到百里垣壹身旁。

「可瞧國君總是能趕得這般巧。」百里垣壹將烤熟了的野雉掰開,將肉多且堅實的一半遞給給媯翼。

媯翼滿心歡喜地接下,且喚妘纓過來身旁坐。

「雖然百里將軍的手藝不如我,可這野雉味道也不差,填飽肚子后,我們好繼續趕路。」媯翼將自己的那一半又分出一些,遞給妘纓。

百里垣壹不滿地哼唧了一聲,起身將剩下的炙肉拿去給車中人分食。

妘纓一隻手臂環住月恆,一隻手接過媯翼遞來的炙肉。

「經咱們這般一鬧,往後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不如你將月恆帶回宋國,那裏天高山遠,他總歸觸碰不到。」媯翼道。

妘纓淡淡地笑道:「怎麼,現在知道怕了,當初挾持周王時,怎不想後果?」

媯翼歪頭,望着一旁進食的貅離,道:「若說挾持周王,畢竟我也不是第一個。」

貅離眼不抬地開口道:「我也非第一人。」

此時的百里垣壹恰好自車馬出走回,待三人一同看向她時,她將剩下的唯一一塊炙肉,連骨頭帶肉一齊塞到嘴裏。

她起初以為是她們的炙肉不夠吃了,一起來搶她的那份,倒是沒想是問詢她挾持周女王的事情。

百里垣壹吐出骨頭,一邊嚼着炙肉一邊道:「國君給我的命令,是無論如何要帶着月恆逃出周地,我沒想那麼多,心想着擒賊先擒王,就那般做了。」

在百里垣壹挾持着周王向宮外奔逃時,即刻趕來救駕的宋錦書,親自捧着賢士閣內百里垣壹父親的牌位,勒令她棄甲投戈。

百里垣壹並沒乖乖就範,反將她父親的牌位踩碎成兩半,大肆辱罵紾尚閣這些賢士的假仁假義,自私薄倖。

那宋錦書氣得面色發青,為顧及周女王安危,只能聽之任之,放她們一行人出城。

「這幫名士,滿嘴說的是為公道,為大義,不過皆是滿己欲,妄圖留名千古罷了,那些因他們高舉大義旗幟而被犧牲的人,無論是親人,還是仇人,不過都是他們的墊腳石,成了史冊上一個個冰冷的字跡,他們還有什麼臉面,苟活在這世上?」百里垣壹心底怨恨她父親,便將這世上所有的名士,看成同她父親一樣的人。

媯翼不得不承認,百里垣壹的母親,那個身為她宗親的表姑母,是一個命運悲慘的人。

可這世道,便是如此。

她沒有辦法自己選擇夫君,就像最開始的媯翼,也沒有辦法左右自己的命運一般。

「將軍這般說得,可有些冤枉了宋丞相。」妘纓道。

「到不能說是冤枉,那宋丞相對周王的心思,我一個粗人都看得清,怎生宋公就不知呢?」百里垣壹冷哼一聲。

「他或許對周王是出自一片赤誠的丹心,可這丹心裏,有幾分是為公,宋公豈可清楚?」百里垣壹將骨頭埋入雪中,且用雪水搓了搓手。

「如此說來,將軍忠於陳侯,是於公還是於私呢?」總有不嫌事兒大的旁觀者,願意看戲,那貅離也吃飽了,便開口問道。

百里垣壹頓了半晌,抬頭看着妘纓和媯翼,二人目光如炬,同時向她看了過來。

她咂了咂舌,道:「我比不得那些謀士名卿,我做這一切不為公,不為私,為自己舒坦。」

「呦,看不出,將軍還是位豪氣雲干,仗義江湖的俠客。」貅離垂頭笑道。

百里垣壹擺擺手,道「我可沒有豪氣雲乾的江湖俠客自由,他們金盆洗手時能遠去江湖,不問世事,可我不行。」

「我身前有陳國的榮耀,身後是陳國的百姓,我忠於家國,絕非某位個體。」

「況且,我答應過一位故人,有生之年,永固陳國山川。」

說道此處,百里垣壹的眼眶漸漸紅了。她不願再說下去,便問詢何時啟程。

媯翼心裏知道,這位故人,大抵是已經死去的葛生。

百里垣壹表面行事粗狂,可她性情卻細膩如水,若說有一半是不為葛生,又怎會輕易地跟着媯翼往晉國復仇,一同掀起這九州的風雲。

可瞧如今膽子也越來越大,還敢做出脅天子之事來。

所幸在那些名士的眼中,她已經成為個不孝不義的混人,世間名流的唾罵又如何,她總歸是不怕,更何況這忤逆的人,又不止她這一個。

與其說葛生是點醒百里垣壹的人,可真正令百里垣壹覺醒的,是媯翼。

就像是被碾壓后,千瘡百孔的花草,即使經過燎燒,枯萎,撕扯,仍然在***重生后,重新生長。

那些曾經被壓在百里垣壹心底的不甘與憤恨,無論是對這世道,還是宗族間的束縛,都像是山中岩火,噴涌而出。

卸下那些捆縛在身上的沉重枷鎖,百里垣壹前所未有的輕鬆。

她很享受現在的境遇,即使挾持周女王被天下所唾罵,即使不尊宗族權利而大逆不道。

因桑十月在宛城時受了傷,需平躺養身,防止傷口復裂,而鸑鷟也是個不能坐立的。車駕之中,已然被二人佔去了大半位置。

百里垣壹臨行前,將邴七的屍身搶了回來,待到安全的地方時,又清理了其身上的羽箭,且用雪替他擦乾淨了屍身上的血污。

雖然現在是冬日,這屍身也不易長時間與人同行。

於是一行人在出發前,將邴七的屍身焚化,與那盆桔梗的土壤混在一起,放入一頂瓦罐之中。

媯翼與妘纓二人分別御馬在前,百里垣壹御車馬緊隨之後,其他人則坐在車駕內,自齊國千昌一同繞回宋國。

抵達宋國藍田第三日的午後,夜雨與姬伽攜一眾陳國老卿歸來。

姬伽迫不及待想見妘纓,以確認她是否安然無恙。

他放着廣靈郡伯的閑散富貴不要,偏生要成為妘纓的暗衛,保護她的安危。先前抵達安陽時,妘纓甚怕他關心則亂,破壞大局,故而將他支開,暗隨夜雨一同行動。

夜雨在解決安陽往宛城報信的斥候,即刻動身前往魯國接應陳國一眾老卿。

二人方抵達魯國地界,便與夜鈴鐺相遇。

也是那時,二人才得知逐除夜,安陽城內的兇險萬分。

姬伽後知後覺自己是被妘纓故意支走的,他胸中憋着一口悶氣,並決意再次見面時定要與妘纓好好說道說道。

可自見到妘纓安然無恙,且與他莞爾言笑時,他就將胸中的那口悶氣,吹到九霄雲外了。

媯翼一直在一旁關注着他的神情,想必若不是因殿內的人數太多,他定然要抱一抱妘纓才能平復心底的委屈。

至於在危急關頭救了陳國一眾老卿的夜鈴鐺,如若不是夜雨說她再度不告而別,媯翼倒也想當面對她表示一番感謝。

她雖然不知那夜鈴鐺做了什麼樣的事而愧見妘纓。

可妘纓從未有怪罪之意,尤甚她那雙憂心忡忡的眼眸中,流露出對夜鈴鐺的擔憂。

陳國一眾歸國老卿,除了淳于皮的雙腿因勞累與受凍,變了形狀,不能長時間站立行走,其餘偶有感染風寒,用過湯藥后,漸漸轉好。

他們衣衫襤褸地與媯翼附身拜禮,甚至有些人已經折磨的不成模樣,險些令媯翼認不出來。

儘管現下陳國,在急需用人之際。

可見他們遭受勞苦,媯翼便不忍再令他們受政事的操勞,在封賞了幾人清閑的官位后,終於有人開口質疑媯翼,是不是嫌棄他們無用了。

媯翼不知要如何回答,便望向淳于皮。

幾年前還在勤政殿與她爭執不休的壯年人,現下弓着那傴僂的身體為媯翼辯駁道。

「不過是國君可憐我等遭遇,不忍叫我等再度受國政所勞罷了。」

「難不成黑崖的風雪還沒叫你們受夠這人間疾苦,回到家鄉頤養天年,不好么?」

有人順從認命,也有人同淳于皮一樣,心中橫着一口氣。

導致陳國千瘡百孔的雖然不是他們,可畢竟媯翼孤立無援時,他們也並沒有伸出援手,甚至有些人,仍舊相信着媯翼滅國之身的流言。

他們反叛媯燎,也多是因他大肆屠殺陳安侯舊臣,提拔新貴。

他們本沒將希望放在媯翼身上,可最後救了他們的,恰恰是他們曾經詆毀的媯翼。

如何不愧疚,如何不悔恨。

他們不僅僅想為媯翼做些什麼,更多是希望自己的殘生,能叫陳國重歸輝煌。

這便是他們心中橫着的那一口,咽不下去的氣。

憑着這口氣,挺了過來,憑着這口氣,重回了家鄉。

能做到問心無愧地為天下大公,何其艱難。

媯翼能明白此時他們的良苦用心,便也不再有所顧及。

畢竟,他們皆是陳國的老卿,更了解陳國的內況,作為輔助來幫助新任士卿,更能取長補短。

先將能即刻上任,協助媯婁的人逐一安排妥當,也會根據現下的身體情況來判斷,是否要繼續為國事而操勞下去。

黑崖老卿的事情告一段落,媯翼這才啟程回陳國。

臨行前一日,百里玄與守心二人一同,風塵僕僕地趕來媯翼面前,與她控訴着點墨與霸下這些時日發生的事情。

起先,是霸下附近的幾個村落在一夜之間銷聲匿跡了,村中的居民與所飼養的牲口一同消失的無影無蹤。

霸下的城令為舊宗,無功無過被淳于大家舉薦為霸下城令,雖然是個頗為低調且謙遜的長者,唯有不足便是盲目崇拜神鬼之事,這也使得他將所發生的事情,一概當做鬼神之舉,大肆祭神后,再無其他措施。

直至後來,不僅僅是霸下,潼水、芪城甚至點墨附近的村落,分別遭此怪異之事。

這四城的金台令乃是淳于大家,當她發覺事有詭異,立即召集四城城令聚眾商討。

芪城和霸下的城令先後抵臨,唯有點墨城的臨晩沒來。

淳于大家心中莫名生出不祥之感,連忙啟程往點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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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列國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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