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這可就不好查了……
不過丁闊很快想到這會不會是這對兄妹故意隱瞞身世,而對孤兒院的人所營造的一種巧合。
也就是說,這兩兄妹並非南方人,而是本地人,而且他們非但是本地人,還和林家森有着某種特殊形式上的關係。
因為林家森在上世紀九十年代一直都在本市發展,而且能力有限,並沒有把公司業務拓展到南方,直到現在也是。充其量只是本市的龍頭企業而已。
丁闊很快調查出了本市收養那個叫“豆豆”的妹妹的姓華的那戶普通人家。在戶口登記上,一個熟悉的名字跳入丁闊的眼帘――華小美。上面登記的出生年月是1993年3月16日。
他清晰的記得,林浩非的那個已經分手的小女友也叫華小美,這究竟是巧合還是――就是她本人!
隨着相關工作人員的筆記本的屏幕上,緩緩的展現出了華小美的身份證頭像。
丁闊的眼睛幾乎就要瞪了出來。
他馬不停蹄的趕到身份證上所提示的地址,到了那裏之後,已經是夕陽西下,傍晚時分。
一個瘦削的老頭倚靠在門前的老舊躺椅上,手持一桿老煙鍋,“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煙,還時不時的咳嗽幾聲。
“我跟你說啊,其實小美她是不讓我抽煙的,可是她工作很忙,這裏離市裡又太遠,不方便每天回家,我一個人在家,溜溜噠噠就想起抽煙來了。哎,真對不起小美對我的關心。”
老人緩緩的說,“對了,小夥子你這麼年輕怎麼做起‘媒人’這行來了?”
――丁闊是以“媒人”的假身份和這位老人套近乎,告訴老人一家大戶人家的少爺看上華小美了,老人很老實,居然相信了丁闊的鬼話,丁闊也由此得知,她之前和林浩非交往的事情並沒有跟老人講。
“哦,這個……”丁闊想了一想,“咱們老家的媒人都是走街串巷去牽紅線,現在高級了,叫婚姻中介所,我是正式員工。”
“聽說過聽說過,”老人點點頭,“對對,現在城裏管媒婆這一行叫婚姻中介。”
丁闊說:“現在的媒婆不分男女。”
老人笑了笑,“對對對,就是,現在男女不分了,呵呵……”
丁闊無所謂的點了點頭,“老人家,怎麼沒看見華小美的媽媽?”
老人嘆了口氣,“唉,五年前小美上大三那一年就走掉了,她本來身子骨就不結實,一輩子沒幹過什麼活,要不然也不會不能生育……唉,我真是老糊塗了,提這個幹嘛?”
丁闊裝糊塗:“老人家的意思是……小美她不是您老兩口親生的?”
老人嘆了口氣,“雖然小美她不是親生的,但比親閨女還要親,她也知道自己是領養的,我們從省城那家孤兒院把她帶回來那年,她已經八歲了,早就記事了,對了,她還有個哥哥,據說是南方發大水那一年逃荒過來的,院長當時對我說,這對兄妹的父母可能早就死掉了,要不就是不要他們兄妹倆了,三年過去了,兄妹二人的相片也一直都在電視裏公佈,就是沒有人來找。”
“小美本來是同意跟我們走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孤兒院方對她施加了壓力她才同意跟我們走的,總之走的時候她好像又不願意走了,抱着她哥哥怎麼都不鬆手,一個女孩子,哭的比雷聲還要響,震的耳朵都發麻,我一看,中,就是她了,這閨女雖然長的瘦了點,但聲音響亮,不是短命鬼,以後一定能給我們老兩口養老送終!哭就哭吧,哭不了幾天的,小孩子嘛,呵呵……”
丁闊似乎從老人的眼神中察覺到了他的得意和殘忍。
“哎……”老人接著說,“不過就是苦了小美這孩子了,她在我們家,是沒享過什麼福分的,她也很能幹,也可能知道自己是要來的,總是和我們兩口子保持着一些距離,她地里活都去做,別看長得小手小腳,十足的公主胚子,力氣卻很大,在學校也很要強,總是保持年紀前三名,她的房間裏到處都貼滿了獎狀,直到前年她張羅着裝修屋子,才把那些獎狀全揭完了。”
“她還是本一畢業生呢,”老人頗為自豪,“本來可以去大城市發展的,可惜她媽不爭氣,死的早,我是更不爭氣,老了什麼毛病都找上門來,糖尿病,高血壓,去醫院花了很多錢,凈給小美添麻煩,不過小美從來不嫌棄我這個老不死的,人家常說這世上本沒有完美的人,可是我覺得我們家小美就是一個十全十美的人,以後誰要是娶了她,那是八輩子修來的福分……”
丁闊默默的聽着,之後老人又說了小美的很多事情,但不外乎是一些孝順,懂事之類的,似乎和丁闊想要的東西相差甚遠。
告別了老人,回家的路上,丁闊經過張迅家的小區,他本來已經開車過去了,但鬼使神差的又繞了回來,在小區門外的一家超市賣了一些中老年補品,去了張迅家。
讓他感到意外的是,張迅的妻子楊紅不在家,家裏只有他的女兒張雪梅。
“丁隊長來了,”張雪梅收拾着碗筷,面帶微笑的說,“太客氣了,我媽說丁隊長從來不空手來我們家,下次就不需要了,影響不好,呵呵……快坐吧!”
丁闊心裏嘆道,人都死了,還有什麼影響不影響的……
她走過來把沙發打掃了一下,儘管沙發上什麼都沒有。
一定是上次他走的時候,張雪梅問她媽媽他是誰來着。丁闊心想,這個女孩兒記性真好。畢竟是在美國呆過的,也很健談。
丁闊把禮品放在茶几上,坐在了沙發上,“你就是張叔的女兒張雪梅?”
“不像嗎?”張雪梅調皮的說。
“像,太像了。”丁闊笑了笑,“嬸子呢?”
“她吃了飯去樓下的公園遛彎了,”張雪梅搬過一個椅子,坐在了茶几的另一側,“年紀大了,不出去鍛煉一下可不行。”
“對,”丁闊嘆道,“現在張叔不在了,你要把嬸子照顧好,我每次來都發現她的眼有些紅腫,像是剛剛哭過。”
張雪梅黯然傷神,又微笑的說,“說實在的,我從來沒想到我爸他……現在生死未卜,我媽還能像現在這麼堅強。”
――現在張迅已經死亡這件事警方暫未公佈,還在丁闊手裏壓着。他有自己的考慮。
“嬸子的確很堅強。”丁闊說。
“不,你錯了,”張雪梅反駁道,“我媽一點也不堅強。”
“哦?”丁闊好奇的問,“為什麼?”
張雪梅苦笑着搖搖頭,“我媽年輕的時候是個愛哭鬼,有事沒事總喜歡哭,我姥爺和姥姥死的時候,她都哭的休克了。挺多愁善感的一個女人,她是那種一隻螞蟻死了都會傷心半天的人。”
丁闊感嘆道:“嬸子是個好人啊,如果人人都像她一樣,這個世界就美好了。”
張雪梅笑道:“世界是隨機的,怎麼可能都像她那樣?如果都像她那樣的話,這世界得倒退多少年?”
丁闊皺了皺眉頭,“倒退多少年?”
“你有所不知,”張雪梅說,“我媽上完小學就不念書了,你想要是全中國的人都像她一樣都只上小學,不就倒退到了大清朝了嗎?呵呵……”
丁闊的眼神暗淡下來,對面的這個女孩子顯然不是二百五,至於為什麼能說出這種話來,只能說她接受的教育不同,談話的觀念也自然不同,她說的這句話在丁闊看來,甚至有侮辱她母親的因素在裏面。
“可是嬸子是個很有教養的女人。”丁闊說。
“可能是受到了我爸的影響吧,”張雪梅說,“我聽我爸說,我媽是因為經常在學校哭鼻子才不念書的,那時候都流行相親,兩個人沒見過幾次面就結婚了,婚後我爸一開始看不上我媽,覺得我媽這人太沒意思了,就像個榆木疙瘩,有時候打她她也不還手,就知道一個人抹眼淚。”
“怎麼,張叔還家暴嗎?”
“家暴倒不至於,就是脾氣很大,覺得我媽沒出息,配不上他,爸爸是個很自戀的人。”
張雪梅接著說,“不過不管我爸如何數落我媽,我媽還是一如既往的對我爸好,我爸是大學生,軍校畢業的,我媽也對我說過,她一個半文盲,怎麼配的上我爸這樣的國家幹部,她是那種把自己看的很卑微的人,像她這種人不管到哪裏上班都會是受氣包,不過好在有我爸,她工作的地方人人都知道她有個當警察的丈夫,都對她禮讓三分,這讓她覺得很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