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
“我錯了警官。”錢科一臉的無賴相,“我不該對您有所隱瞞的,主要是我害怕坐牢。”
“誰都不願意坐牢,不過坐牢對於你來說,也未必是一件壞事,現在監牢裏允許犯人自修學業,你好吃懶做,不願意賣苦力,在裏面好好進修一門課程,以後出來了你還有可能找到一份好工作。”
丁闊說的是真心話。但是錢科依舊很傷心。他的這個觀點沒有打動他。
“我給了你坦白從寬的機會,你不好好珍惜。”丁闊目光溫和的說,“好好交代吧,只要你把什麼都說出來,我會在法官面前為你爭取機會的。”
“嗯。”
錢科說:“那天晚上我接到一個奇怪的電話……”
“停。”丁闊伸出一隻手擺了擺,“從三年前你用氫氟酸碎屍開始說起吧!”
“啊?”錢科的臉色更加倉惶,“三年前,我沒有……”
“你是不是還想在監獄裏多蹲上幾年?”丁闊打斷了他的話,“要不要我把你衛生間裏提取到的關於那個死者的DNA和相關的目擊證人都擺在你的面前你才肯交代?”
錢科很沮喪,心也很慌張,但他仍然盯着丁闊的眼睛,試圖看穿丁闊的破綻,他希望丁闊說的這句話確實是在忽悠他。
丁闊的表情愈發的嚴肅,“你的問題,如果從你犯案的一開始就交代,就有了連貫性,比警察問你,你說什麼,東一榔頭,西一棒槌要好的多,你應該為自己爭取這個坦白從寬的機會的。”
此時的丁闊確實有忽悠錢科的嫌疑,首先沒有見證錢科犯罪的目擊證人。關鍵是――從審訊一開始丁闊就在表演一場心理戰術。
“如果我說了我……我豈不是會在監獄裏面多呆好幾年嗎?”錢科說。
“蠢貨……”
丁闊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不說你就不用多呆好幾年了嗎?”他反駁說,“林浩非的庭審你應該有關注吧,你難道沒有聽那個辯護律師說當年梁四海就是因為沒有坦白從寬比他同夥里的老大還多坐了兩年牢嗎?”
“好,好好,我如實交代。”錢科萬念俱灰。
“三年前,我的‘鏢客’生意不是很好做,連吃飯都很困難,所以,做過林浩非的……跟班,也可以說是保鏢。章新義和李兆那兩個記者去那家娛樂會所搞新聞的時候,我剛好在場。”
丁闊的心頭一驚。但仍然裝作無所謂的樣子,“繼續講,不要停。”
錢科點了點頭,“章新義被林浩非逮住以後,那小子的脾氣很倔,他對林浩非說,你完蛋了。我們幾個人痛扁了他一頓,後來他才對林浩非求饒,說以後自己再也不敢了,拍攝到的視頻也會馬上銷毀,林浩非說他沒種,剛才不是還嘴硬嗎?哎……林浩非可能是想過一把打人的癮,他讓兩個跟班一人拽着章新義的一根胳膊,抄起鐵棒,用一種很笨拙的姿勢,怎麼說呢,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就像是和尚在撞大鐘,他一棍子一棍子的搥在章新義的肚子上,卻沒想到章新義極力掙脫,想要跪下來給林浩非求饒,這棍子一時跑偏,搥在了他的喉嚨上,就這樣,他死了……”
丁闊微眯着眼睛點頭示意錢科繼續往下說。
“章新義死了,李兆肯定會報案的,林浩非既然大錯已經鑄成,只能斬草除根,繼續大錯,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動用了什麼可怕的力量找到李兆的,總之我看到李兆的時候,他已經是個死人了。”
丁闊問:“當時在場的還有誰?”
錢科說:“有一個四十五六歲的中年男人,留着伊面頭。”
丁闊皺了皺眉頭,“什麼是伊面頭?”
錢科笑了笑,“警官您不知道伊面是誰嗎?就是香港洪興幫里的陳浩南啊。”
丁闊問:“你是說……電影裏的那個古惑仔?”
“對,”錢科說,“鄭伊健飾演的,他的那些粉絲們都親切的叫他‘伊面’。那個四十五六歲的中年男人也留着伊健的髮型,但是他的樣子就沒有伊健那麼帥了。”
丁闊不追星,也沒有偶像,但他從不認為追星是什麼壞事,可是錢科這樣的罪犯居然也追星,而且還五花八門,不止一個,一向喜歡捉摸罪犯心理的丁闊就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了。
“他長什麼樣子?”
“很醜,嘴很大,還長着一雙很兇的三角眼,嘴唇上方沒有鬍子,嘴唇下方有一撮毛,我以前在桌球廳見過這個人,他經常去打桌球,技術很好,但不愛和人說話,一看就是很生冷的那種人。我錢科的膽子很大,可在他的面前,總是忍不住的打冷戰。”
錢科沉默了一會兒,接著說:“殺氣……他的身上有殺氣。”
“知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不知道,”錢科說,“林浩非叫他關叔。”
“他姓關?”
“有可能,不過看林浩非對那個男人畢恭畢敬的樣子,那人應該是和林浩非他爹關係不一般,”錢科揣摩道,“要不然林浩非怎麼管他叫叔呢?”
丁闊垂下眼睛沉默了一會兒:“接著說,然後呢?”
“林浩非問我們幾個人有什麼辦法可以讓一個人永遠的在這個世界上消失,我們幾個知道他想要銷毀李兆的屍體,也知道他背後的意思,他當然是想把當初看見章新義死在他棍棒下的幾個人一起拉下水!這樣一來,就沒有人敢亂說話了。”
“因此,沒有人可以回答他這個問題,”錢科嘆道,“本來都是幾個人見人怕的楞貨,不過在那種時刻,他們還是慫了!”
丁闊微眯起了眼睛,問:“你呢?”
“因為當時我很缺錢,”錢科苦笑了一聲,“所以我對林浩非提出了一個方案,前提是他得給我十萬塊錢。”
“什麼方案?”
“因為我看過美劇《絕命毒師》,所以我知道用氫氟酸可以真正的毀掉一個人,但是我當時沒有說破,”錢科的目光變得狡猾起來,笑着說,“我想等到他同意后我在說。”
“林浩非同意了嗎?”
“他和那個關叔對了對眼睛,那個關叔對他點了點頭。”
“然後呢?”
“我們幾個跟班把李兆的屍體分成了五個部分,送到了我家裏。”錢科說,“起初我把氫氟酸倒在一隻用來盛放火鹼的藍色塑料桶里,把被分屍后的李兆放了進去。結果三天過去了,他的屍體還是沒有腐爛掉,只溶掉了表面。直到這時候我才知道,《絕命毒師》裏面的情節是虛構的,氫氟酸本沒有那麼大的威力。”
丁闊倒吸一口涼氣。
“沒辦法,我只有把屍體從氫氟酸里打撈出來,然後用電鋸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在重新放進氫氟酸里……”
“後來我把它放在了城外的荒山上,”錢科說,“不過三年後的出現在同一地點的氫氟酸塑料桶絕不是我放的。”
丁闊嘆道:“你從今年3月15號到3月16號的凌晨,你接到一個奇怪的電話的時候開始說。”
錢科“誒”了一聲,“那天晚上,我接到一個奇怪的電話,電話里的那一端是個女人,她告訴我,她在我住的小區門口附近的垃圾桶下面放了五萬塊錢。讓我去外環路那邊的明化化工廠一帶處理一個屍體。”
聽到這裏,丁闊忍不住想起那個神秘的女人(初步判斷‘熱心人士’)同樣是把關於錢科轉移屍體的視頻錄像放在了秦可平家的附近的垃圾桶。――相同的“作案”手法;巧合而詭異的契機。
同一個女人……
丁闊的心底暗暗道。
“給了你五萬塊錢?”丁闊再次確定了一下。
“嗯。”
――五萬塊錢就去幫助別人銷毀屍體,這錢科也真夠賤的。丁闊的心裏這樣想。
“一開始我不同意,畢竟是處理屍體,三年前處理屍體這活還十萬塊錢呢,通貨在膨脹,五萬塊錢根本不叫錢,我才沒那麼傻!”錢科說起這件事的時候表情很平靜。還隱約透着一種讓丁闊這種人覺得不可思議的自豪感。
“那你後來怎麼同意了?”丁闊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