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審訊室里,刑偵隊長丁闊用疲倦的眼神打量着犯罪嫌疑人梁四海。
用“疲倦”這個詞可能不太貼切,只能算做說對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是“畏懼”。
他疲倦,是因為在和林家森的“切磋”中幾乎耗盡了他所有的力量,他的確很壓抑,很累。他畏懼,是因為梁四海必定是個比林家森更加難纏的角色!
――如果不是這樣,梁四海當年也不會比死在他槍口下的“賭王”黃三多坐兩年牢。
況且,僅憑他手中的那些證據,似乎……並不能把對方怎麼樣。這是畏懼的根源所在。
果不其然。
“匿名信里居然說我綁架了張迅隊長?這些罪犯太猖狂了!”
梁四海說:“那些照片上有我嗎?”
“沒有。”丁闊說。
――“這是有人在陷害我!你們警察得好好調查這件事,影響太惡劣了!”
――“你們做過正規的鑒定嗎?你們真的確定照片里的背景就是在我的明化化工廠嗎?會不會是有人偽造了現場,故意栽贓給我?”
――“我告訴你們,如果沒有確鑿的證據就一直關着我不放,我是要到相關部門投訴你們的!”
――“你們為什麼不說話?如果你們一在這樣,就跟我的律師談好了!”
丁闊微闔着眼睛看着他,淡淡道:“梁先生,我們可以放你走,但在這件案子調查清楚之前,你因為涉嫌非法拘禁公職人員和殺害黃三,已經被限制出境了,希望你能配合一下。”
“這一點我當然明白,我也不會走的,因為啊,我沒有犯罪,為什麼要走呢?”
丁闊沒有跟梁四海過多廢話就走了,回到了專案組會議上。
一進門,他就吼叫道:“真正的幕後推手已經放大招了,他拿出了張大隊被人凌ru的相片,這是多麼大的驚天爆料!對於一個警察來說這又是多麼大的屈辱!可是在那兩個混蛋面前仍然顯得這麼蒼白無力,對於張大隊來說這是奇恥大辱,針對我們來說同樣是奇恥大辱啊!你們快說說看,我們該如何擬訂計劃找證據審判他們!”
秦可平和張法官同時目瞪口呆。
“你剛才說什麼?”張法官問,“誰在放大招了?”
丁闊嘆道:“虧你們倆還在法庭上吆三喝四,駱晨這個人有問題你們居然沒看出來?”
“怎麼能沒有看出來?不過你的情緒有點失控,淡定一下,在你來之前我們已經討論過了,”秦可平笑容可掬,“都在等着你發表高見。”
丁闊瞬間有些無所適從的笑了笑,“那好,你先說說你是怎麼看的?”
“太突然了,這個駱晨給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秦可平嘆道,“完全沒有想到,他竟然和幕後的做局人有直接關係。可是,他把潘多拉魔盒拋給了我們,但解開魔盒的密匙卻不那麼容易找啊!”
“怎麼講?”丁闊問。
秦可平說:“畢竟是十三年前的舊事,而且對方是以匿名信的方式而不是以目擊證人出現,我們若是想要揭開當年的張隊被梁四海囚禁之謎,必須也得找到十三年前的目擊證人,單憑這一點就難上加難。”
張法官嘆息一聲,“可不是嘛,我們這幾個內部人一眼便知,這個駱晨是有備而來,而且從表面我們掌握的信息來看,他的指向性很明確,即是他想要扳倒梁四海和林家森,為當年的張大隊受辱一事討回公道,至於他的當事人林浩非那個小妖孽,似乎也只能成為這場陰謀事jian的犧牲品,他並不在意林浩非的判決書什麼時候下來,如果不是這樣,他也絕不會出示那封匿名信,讓原本即將完結的審判因為張大隊的這些照片變得遙遙無期。”
“老張你錯了。”丁闊說。
“我哪裏錯了?”張法官奇怪的問。
“駱晨的目的絕對不是為了給張大隊討回公道。”丁闊的目光變得奇怪起來,“如果是為了給張大隊報仇,那麼設局讓張大隊被車撞又是怎麼回事?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張法官抬起手來拍了拍額頭,嘆息一聲,“你說得對,我怎麼會產生這種奇怪的推斷?”
他的這句話讓丁闊愣了一下。
秦可平的眼神中劃過一絲譏諷之色:“或許這個駱晨只是被幕後推手利用的一個棋子,他這樣做,只是為了讓自己擁有更大的名氣。”
“棋子?我發現你們年輕人比我們上了歲數的人看事情還要陰暗,”張法官笑了笑,“或許這個辯護律師是個很高尚的律師也說不定,只是和小秦你立場不一樣,你才會用有色眼鏡看他。”
丁闊看向秦可平,“你覺得呢?”
秦可平搖搖頭,“不好說,上次在庭審中這小子居然詭辯說張大隊有可能是被人接到外地去醫治,這一點我可以保證,如果是個良心律師的話他鐵定不會這樣講的,這擺明了是……那個叫什麼來着,網絡上的一個名詞,對,就是扮豬吃老虎,成功的反間計!”
丁闊點點頭,“對,可平你說的沒有錯,這個駱晨在第一次庭審中確實讓我們所有人對他看走了眼,他接二連三的反對,甚至還揚言把你這個公訴人告上法庭,一開始我都以為林浩非在他的辯護下,如果你這個檢察官拿不出有利的證據,林浩非板上釘釘是要逃脫三分之二的法律制裁了,可是現在看來,他這樣做,很有可能只是為了博取林家森父子對他的信任,方便為他接下來的計劃鋪平道路。”
秦可平也表示同意:“如果不是這樣,像林家森這樣一頭老謀深算的老狐狸,怎麼會只是把他捆bang起來教訓幾句了事?可是林家森居然懷疑是駱晨殺了孫異,他懷疑的根源又是什麼?”
丁闊沉思道:“我在想,孫異很有可能不是一般人。”
“什麼意思?”秦可平問。
丁闊皺着眉頭,“當年這個人殺了梁四海的兒子梁少京,林家森非但沒有把他交給警察,還找別人替他頂罪,但之後也沒有重用他,所以我在想,林家森和孫異之間,也沒有沾親帶故那種關係,他們很可能存在着某種秘密合作,林家森擔心一旦把孫異交到警察手裏,自己必定會遭殃,但之後為什麼不在重用他,那很有可能是因為孫異這個人能力太大,林家森對他有所顧忌,才找了個借口把他雪藏起來。”
“你是在講故事嗎?”張法官嘲諷道,“連林家森心裏在想什麼都給推算出來了。”
“誰有心情跟你們在這裏講故事,”丁闊嘆道,“你們想啊,林家森可以找私家偵探,甚至是全國頂級的偵探調查這件事,他有的是錢,為什麼他偏偏要找一個隱居在鄉下那麼多年的老頭子來幫他調查林浩非到底有沒有被人做局呢?”
“顯然,孫異這個人不普通,”他接著說,“正因為孫異不是泛泛之輩,所以他一上來就懷疑到了駱晨,如果說……如果說……”
丁闊欲言又止。
秦可平問:“如果說什麼你快說呀!這可不是你丁大隊的作風。”
“如果說真的如同林家森所料想,是駱晨殺死了孫異,那麼孫異必定是掌握了駱晨身上的某種秘密,才被駱晨殺死的,”丁闊淡淡道,“換而言之,駱晨是個有秘密的人。”
“如果駱晨就是那個幕後推手的話,那麼他鐵定是個有秘密的人,”秦可平凝眉道,“一個從省城來的律師,在我們這座小城裏無親無故,當他把那封匿名信和關於張大隊的照片擺在法庭上的時候,他就應該知道他面對的是本市兩個最有能耐的大人物,而且他們早些年還是眾所周知的黑白兩道,那麼他需要有多大的勇氣去在法庭上檢舉這件事,即便是他是個想要一舉成名的野心家,他難道就不怕自己會遭到報復?”
“所以……”張法官問,“你們是不是同時把駱晨列入了重點嫌疑人的範圍?”
秦可平和丁闊同時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