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二十七

但是,梁四海的大手還沒有拍在林家森的臉上,便感到背後傳來一陣劇痛。――老大哥不知道何時已經來到他的身後,抄起地上一根散架了的椅子上的木棍掄在他的脊背上。

梁四海回過頭去,驚駭不已的看了看老大哥,他似乎有些不相信這個人會對他痛下毒手。但是他不清楚老大哥為什麼在打了他之後還如此的“正義凜然”。

該怎麼形容老大哥看他的眼神呢?――就像是一個失去了矜持和城府的帝王,憤怒而狂躁的看着背叛他的臣子。

他又回過頭來看了看林家森那狡詐的幸災樂禍的眼神,他百思不解。

看來今天吃錯藥的不是林家森。是老大哥。

老大哥你真的這麼清高嗎?恐怕不是吧……

――是,我梁四海和林家森當年的確幫你剷除了不少的黑勢力,作為公安的內應,把那些招搖過市的地頭蛇一個一個的送進了監獄,讓他們再也沒有出頭之日,但是難道我這顆子彈就沒有幫你對付那些所謂的“刁民”嗎?

――每一次百姓群眾不管出於何種原因聚眾鬧事,不都是我這顆子彈在背地裏偷偷幫你解決的嗎?難道老大哥你都忘記了?如果不是這樣,那個老警察張迅為何一次又一次的糾纏着我和林家森不放手,就像是一隻討厭的蒼蠅圍在身邊,擾得誰都無法安寧,沒有殺掉他已經很不錯了,如果他繼續鬧事,老大哥你,還有我,還有林家森都她媽的得完蛋!

老大哥你這是怎麼了?吃錯藥了?老年痴獃?神經失常?良心發現?想要做個好人?後悔當初用我現在追悔莫及?你這是怎麼了?你這是怎麼了?你這是怎麼了!

梁四海揮出一記重拳,狠狠的打在了林家森的臉上。林家森的整個人飛了出去,重重的撞擊在牆上,幾滴從嘴角流出的鮮血如同雨點般濺在了乾淨耀眼的鉑金壁紙上。

老大哥整個人被徹底驚駭住了。過了一會兒,他大聲叫嚷着:“反了,反了,反了天了!梁四海我真是看錯了你,好好,你現在翅膀硬了,比美國大片里的變形金剛還要硬,你就這麼干吧!你先幹掉林家森,你在幹掉我行嗎?行嗎!”

梁四海這次徹底懵逼了。——他們這是到底在幹什麼呀?

林家森慢慢地扶着牆壁站了起來,仍然用一種幸災樂禍的眼神看着梁四海,冷笑道:“小梁,我這個過氣的大哥還能叫你一聲小梁嗎?”

梁四海眯着眼睛看着林家森,點了點頭,“我很樂意你這樣叫我。你能告訴我今天晚上這到底是怎麼了嗎?為什麼老大哥會這樣?”

林家森苦笑了一聲,“小梁啊,你還記得我第一次去找你的時候,跟你說過什麼嗎?”

梁四海鎖緊了眉頭,搖頭苦嘆道:“都這麼多年了,我老了,已經記不清了。”

“那天,我對你說,”林家森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喃喃道:“我們是一根繩上的兩隻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梁四海恍然想起,點了點頭,“對,你是這麼跟我說的。”

“可是······”林家森猛地睜開眼睛,死死的盯着梁四海的雙眸,“我家那孩子為什麼會被人做局呢?”

“你說什麼?”梁四海瞪大了眼睛,“你家林浩非被人做局了?”

林家森壓抑着心頭的怒火,“難道你還不清楚嗎?”

“什麼······”梁四海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林家森,質問:“你是不是懷疑······是我做的?”

林家森反問:“難道在這座城市裏,還會有別人嗎?”

“可笑······”

梁四海的眼神變得諷刺起來,接著說,“我總算明白今天晚上到底是什麼情況了,你的寶貝兒子吃上了官司,你以為是我做的局,所以找到了老大哥,還把我約了出來,你之所以和老大哥舊事重提,只不是是想藉助老大哥的面子來警告我,——我們是一根繩上的兩隻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不應該這樣搞你對嗎?”

林家森緩緩的點了點頭,嘆道:“你的大兒子梁少京,我還記得他小的時候,每次見了我都親切的喊我伯伯,懂事的不得了,每次我把他抱在懷裏,我就總是在想,這招人喜歡的小傢伙為什麼不是我的兒子呢?如果後來你不是出來單幹,我現在可能已經是他的干老子了。”

他的目光閃爍着,沉吟了片刻,接著說,“他在那麼小的年紀就走了,其實我真的很抱歉,但你應該知道,我當時根本沒有在場,後來公安經過調查,也已經把害死少京的那個混蛋關進了監獄,可是你為什麼一直放不下呢?”

梁四海冷笑了一聲,說:“你家的寶貝兒子撞了人,還把屍體毀掉,他以為這是在二十年前嗎?你倒好,反過頭以為是我做局害的你兒子,我有那麼無聊嗎?”

林家森同樣冷笑道:“我知道你是不會承認的,你的嘴很硬,怪不得你比那個黃三還多做了兩年牢。”

梁四海有了微微的怒意,他嘆了口氣,問:“今天當著老大哥的面,我問問你,你憑什麼認為是我給林浩非做的局?”

林家森整理了一下思路,接著說:“我聽說,張迅最近每天都會在你的明化化工廠附近閑轉,你還在背地裏找人趕跑過這個得了老年痴獃的瘋子幾次,有這回事兒吧?”

梁四海點了點頭,“這個的確有。不過你是怎麼知道的?”

“你先不要管我是怎麼知道的,”林家森說,“我還知道,張迅最近不但會在那個地方頻頻出現,還時常老淚縱橫,逢人就說,在明化化工廠還沒有建成的時候,一個叫‘梁四海’的人把他囚禁在那裏,不但不給他飯吃,還經常把他像狗一樣栓起來侮辱他,用鞭子抽打他。”

“他……”梁四海倒吸了一口涼氣,“跟誰這樣說過?”

這時候的老大哥找了一張椅子,坐在上面一言不發,閉目養神。因為林家森的這番話,在梁四海還沒有來到這裏的時候,就已經像是林家森排練草稿一樣,在他的耳邊先行“演播”了一遍。

“你先不要問我,”林家森淡淡道,“你應該知道有這麼回事吧?”

“有,的確有。”梁四海說,“這一點我承認,你知道,我對你一向有一說一,有二說二。”

“放屁……”林家森諷刺道,“如果你一向對我如此,十七年前你就不會偷偷在我的舞廳放火,藉此警告我不要跟你搶開發區的那塊地皮。倘若不是這樣,可憐的少京又怎麼會出事?”

梁四海的臉色暗淡下來……

林家森接著說:“我想你應該不會不承認,張迅那個老警察在你的明化化工廠附近風言風語,搞得在明化化工廠上班的那些人普遍知道這件事,對於你來說,的確是一件不小的麻煩吧?”

梁四海淡淡道:“都這麼多年了,他又沒有證據,隨他去吧,他又能耐我於何?”

林家森搖搖頭,嘆道:“你又在撒謊了,你我都知道,現在是一個信息極度發達的互聯網時代,只要有好事者在網上發個帖子,這件事就會像毒瘤一樣的傳播開來,不出半個月,一定會有好事的記者來拜訪張迅,到時候張迅若是口無遮攔,必定會造成惡劣影響,政府在成立個專案小組調查一番,你恐怕會吃不了兜着走。”

梁四海嗤之以鼻,“有你說的那麼糟糕嗎?”

林家森點了點頭,“恐怕過之而無不及。”

梁四海微眯起了眼睛,“所以你就懷疑是我藉助林浩非的手除掉了張迅?”

林家森無奈的閉上了眼睛,道:“當天晚上,浩非是在你的‘荷蘭灣’喝的酒,而且是和你的二公子梁少棟一起,他為什麼喝酒呢?是因為他新結交的女朋友華小美接到了一個陌生女人的來電,告訴他浩非在你那裏尋歡,華小美才風風火火的趕到那裏,吵着鬧着要和浩非分手,浩非一時不痛快,喝了很多酒,回來的路上結果……撞飛了張迅。”

梁四海點了點頭,“這件事我聽少棟說起過。”

林家森一聲長嘆,道:“撞死了張迅也就罷了,大不了讓浩非那孩子一輩子不開車,可是你為什麼又偷偷地把張迅的屍體轉移了呢?”

梁四海拉着一張沉悶的臉,無奈的嘆道:“我沒有,這件事真的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真的,不管你相不相信。”

林家森冷笑着,“在這座城市裏,除了你,還沒有第二個人敢動我的孩子!”

梁四海回頭看了看一言不發的老大哥,老大哥正在用一種可怕惡毒的眼神憤怒的看着他,――老大哥一定也十分的相信這件事是他做的。

完蛋了……梁四海的心中忽然冒出了這樣一個可怕的想法――這次恐怕跳進黃河也洗不清自己的冤屈了……

他鬱悶的閉上了眼睛。

林家森冷冷道:“起初啊,我真的並不懷疑這件事是小梁你做的,可是當我一遍又一遍,一天又一天的質問浩非那孩子――到底是不是他自己做的蠢事,故意把張迅的屍體藏了起來,還殘忍的用氫氟酸毀屍滅跡,但是浩非說他沒有,知子莫若父,自己的孩子自己了解,他以前每次做了錯事無法擺平,他都會在第一時間告訴我,讓我為他出謀劃策,從小到大,莫不如此。對於自家的娃兒來說,我就是他的大山,是他的‘龍背牆’。”

梁四海好奇的問:“什麼是龍背牆?”

林家森又是一聲嘆息,淡淡道:“浩非出事後,我每天晚上都會睡不着覺,讓濟世堂的老中醫開了不少的良藥,依舊於事無補,所以時常找來一些關於法庭的書籍和影視劇來看一看,後來就看了一部叫《全民目擊》的電影,那個導演和編劇相當的有才,拍出了一部驚天地泣鬼神的上乘之作,故事裏那個父親為了給女兒頂罪,居然模仿案發現場重新建立了一座龐大的地下車庫,並偽造了一份替女贖罪的視頻,當他在法庭上面對着哭的泣不成聲的女兒大聲叫嚷着‘不是這樣的’,他說出了那句話――我會撞死在龍背牆后。”

他接著說:“法庭上的那個檢察官是個有心人,他不明白什麼是龍背牆,所以來到了那個父親的家鄉,才聽到了關於龍背牆和龍背山的這樣一個傳說。”

梁四海問:“什麼傳說?”

林家森緩緩道:“遠古的南龍王老來得子,所以對小龍王非常溺愛。可是小龍王淘氣任性,到處惹是生非,終於有一天闖了大禍,不小心燒掉了天庭的神龕。慌亂中的小龍王回到家裏,天庭自然不會饒了他。南龍王為了救兒子,於是冒充自己就是那壞了天庭聖物的罪人,他趴在盤龍山下,接受雷電的擊打。眼看着父親被折磨的奄奄一息,魂飛魄散。小龍王悔恨愧疚,他勇敢的衝出來,要自己承擔這個惡果。南龍王為了讓兒子封口,便一頭撞死在身旁的金剛壁……養不教,父之過,南龍王認為自己死得其所。死後,他的屍體化作了龍背山。從此小龍王幡然頓悟,終生恪守本分,與人為善。後人將龍背山改為龍背牆,是因為這面牆擋住了小龍王所有的罪行……”

說到這裏,林家森已經是不自覺的老淚縱橫,哽咽道:“我只恨自己太無能,不能像故事裏的那個父親一樣,替兒子贖罪。可是啊,我只希望陷害浩非的人就此收手。不要讓他的下半輩子在監牢裏度過。”

梁四海同情的看着林家森,苦惱的嘆了口氣,“你呀你……開車撞人,最多判七年有期徒刑就會出獄,哪有你說的那麼離譜,還下半輩子……”

林家森用兩根手指抹乾了眼角的垂淚,冷冷的盯着梁四海,問:“可是張迅失蹤了,浩非就會背上故意殺人的罪名,如果真的在被一些有心之人偽造了那麼一些所謂的證據,那麼浩非這輩子就會徹底交代!你難道不清楚嗎?”

“我是一點都不清楚啊……”梁四海嘆道。

“你在撒謊!”林家森被梁四海的一臉無辜徹底激怒了,“本來一開始,我並沒有懷疑到你的身上,可是經過我在背地裏調查,發現這裏面果然有蹊蹺。”

“什麼蹊蹺?”梁四海問。

“當然就是張迅因為當年你囚禁他的事耿耿於懷,在得了老年痴獃以後依然對這件事記憶猶新你怕他會毀了你,”林家森說,“所以你想出了這個一石二鳥之計,又除掉了張迅,又報了當年之仇!”

梁四海倒吸一口涼氣,沉默了很久,才說,“如果……我說我沒有做這些事,你會相信嗎?”

林家森搖了搖頭,“我是不會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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辯護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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