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章
駱晨走後,已是落日時分。
林家森本想把他留下來吃頓飯,但是駱晨沒有同意。
在這座城市裏,無數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其中不乏一些政界官員,擠破了門檻想要和他吃頓飯都困難。但這個年輕人居然不鳥他,可笑……
林家森站在別墅的二樓落地窗前看着樓下漸行漸遠的駱晨那形單影隻的背影,不由得冷笑了一聲,暗暗道:“這個年輕人啊,有能力,也很現實,但未免現實的有些不對路子,你知不知道一個人若是想要賺大錢,單靠能力怎麼夠?拉攏人脈才是最關鍵的,一條好漢三個幫,沒有過硬的朋友就意味着早晚有一天,你會窮途末路……”
他饒有興趣的看着駱晨的剪影漸漸的消失在遙遠的夕陽下。
無數的出租車對着駱晨招手,但是他沒有回應。
他就那樣低着頭緩慢的走着,走着。
他希望這條不知道通往何處的路程盡量的短一些,而自己的步伐,盡量的在放慢一些……
再慢一些……
林家森撥通了老大哥的電話。
“大哥,是我,林家森。呵呵……罪過……好長時間都沒有聯繫了,對,是我不對,我該負荊請罪……哦,呵呵,好,您說個地方吧!……哪裏,郊區那邊的澤湖生態園,好,好,那個地方不錯,安靜,偏僻,神秘,成!就這麼訂了!對了,您也給‘黑旋風’打一個電話吧。”
電話的那一端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
“大哥?……我沒吃錯藥,您也沒有聽錯,就是他……對!就算是相逢一笑泯恩仇吧!好,那就拜託大哥了,就這樣吧!”林家森掛斷了電話。
駱晨上了公交車,上面很擁擠,沒有空閑的座位,好多人都站着。
人們都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着他,個子有些出奇高的他彎着腰,找了個地方垂下頭,抬着眼睛,茫然的看着前方擋風玻璃外的風景。
在周圍人的眼裏,西裝革履的他無疑是一道另類的風景線。
小城裏的居民一般都不穿西裝出行。
在他們看來,西裝革履是電視屏幕里的那些白領們才可以穿的,然而這座工業發達的城市裏是不養白領的,有的只是很少一部分。
那些白領們為了入鄉隨俗,只有在上班的時候才穿西裝,下了班以後都換成了隨意的打補丁的休閑裝,口中說著“社會人”的髒話。
如果一個穿着時髦的女孩子走在大街上冷不防的對身邊的人說“我操”,沒有人會覺得奇怪,這是太平常不過的一件事。
駱晨原本是不知道這裏的風土人情的,是華小美後來告訴他的。
公交車在朝陽公寓的附近站牌停車,駱晨下了車,卻沒有回到他租住的房子裏面,而是在路邊的肯德基專賣店裏買了兩份肯德基,又在路邊買了兩杯炒奶果,和一桶冰鎮可樂。
然後駱晨站在路邊的站牌前等待下一班公交車。
十分鐘后,他上了車。這時候,天色已晚,車上的人已經寥寥無幾。
天空中的皎月散發著慘白色的光芒,公路兩邊的華燈初上,散發著幽幽的黃色光暈。
車窗外,一處廣場上擺滿了白色的圓桌和凳子,數不清的年輕男女坐在清風徐徐的傍晚下吃着燒烤,喝着冰涼的扎啤。
駱晨好像聽見了他們爽朗的笑聲。
他在郊區外的最後一站――雲山鎮汽車站下了車。
出了汽車站,他步行了差不多一里地,來到了荒草漫漫的雲山。
雲山是一座荒山。幾年前政府還在計劃着把這裏開發成風景區,後來經過相關專家的鑒定,發現這裏只是一座土山,不適合改造,就此作罷。
山上只有屈指可數的零星樹木,荒草卻很茂盛。附近的一些牛羊飼養戶還為此聯合承包了山上的荒草。
平時這裏很少有人來,到了每年的七八月份,周遭土地上的玉米苗長到了齊人高的高度,這裏就更沒有人來了,因為沒有幾個人願意穿過那片鬱鬱蔥蔥的玉米地跑到荒山野嶺去玩,這也很好的保護了山上的那片荒草。
駱晨穿過了這片玉米地,踏上了一條通往山頂的盲腸小路。
他的步伐很快,山也不是很高。用了差不多二十分鐘的時間,他就踏上了山頂。
荒草凄凄,涼風習習。
一個女孩兒,孤零零的坐在山頂上的月光下,面對着遠方城市的燈火闌珊。
涼風吹亂了她額前的長發,她眯起眼睛,用一根手指緩緩的將亂髮撩開,清澈的目光中流淌下了兩行晶瑩的淚水。
她的面前好像出現了一副九十年代的老舊畫面。
那是放學后的黃昏時分,漫天的紅霞為這個美麗的世界披上了一層金色的餘暉。
一個年幼的短髮小女孩,穿着美麗的花格子連衣裙,坐在一輛老舊的二八車的後座上。司機是她的哥哥。
哥哥也只有八九歲的年紀,因為個子矮小,無法坐到二八車的座椅上,只能用兩隻手緊緊的握着兩邊的車把,將一隻瘦瘦的小腿伸進大梁的一邊去踹外側的腳踏板,就這樣咬着牙,吃力的載着他的妹妹,一路奔馳在一條通往雲山的柏油路上。
兄妹二人的身後,有很多小夥伴都在學着哥哥的樣子,騎着二八車,他們年紀都還小,都在拼盡全力的追趕這對小兄妹,但無論怎樣拚命,卻總是追不上。
妹妹天真爛漫的笑了,哥哥聽到妹妹的笑聲,瞪大了眼睛,迎着晚風又加快了幾許……
“豆豆。”
女孩兒的思緒從美好的記憶深處抽離回來,她瞪大了眼睛,好像有些不相信居然還有人知道她的另一個名字。
因為她現在的名字叫華小美。
她沉默了一下,緩緩的轉過身,就看見了駱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