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鬥智鬥力
小道士搖頭晃腦說道:“我師父言道,當今江湖之中,能以三根指頭勝過十根手指的,彭展雄彭大爺便算得上一個。”彭展雄哈哈大笑,他幼時便斷兩指,苦練三指指刀成名,並不以自己身有殘疾為忤,今聽得小道士師父稱讚自己,心中歡悅,道:“令師真有眼光,老彭談不上什麼了不起的高手,對付幾個虛張聲勢的奴才,卻也夠了。”張陵見他二人互相吹捧,暗含譏諷己方,心道:小道士與彭展雄作一路,料他年紀幼小,武功雖奇,造詣也未必深奧,不足為慮。
小道士待彭展雄笑畢,又道:“我師父還道,這修羅凶刃配合修羅殘步身法,確是一流的霸道武功,只是”
彭展雄聽得他話鋒轉變,忙道:“令師還說什麼?”
小道士正色道:“只是彭展雄只練外功,全無內功基本,與內外兼修的高手過招,不出五十回合,便要屍橫在地了。”
張陵微微一笑,道:“令師果然眼光獨具,佩服,佩服。”他看出小道士與彭展雄並非朋友,心中一喜,心道:小道士不知是那路高人的徒弟,他最好是兩不相幫。
彭展雄臉色一變,小道士所言一語中的,他所練修羅指刃固然霸道強橫,終究是外功心法,若與平常武人交手,自然威風無匹,但若是融會貫通武學淵深的高手,定能一刻看出彭展雄武功的弱點,他武功弱點給這小道士道出,心中大震,瞬間閃過數念,展開修羅殘步抬手抓小道士的手腕。
那小道士不躲不閃,笑嘻嘻待他欺身到了近前,彭展雄抓住小道士手腕,三根指刃搭住他心脈,道:“小兄弟,恕在下失禮,敢問尊師姓字名誰?現在何處?”
小道士人身大**被扣,滿不在乎笑嘻嘻說道:“我師父名姓我不便給你言道,怎麼?你想找他打架不成?我師父既早已窺破你武功中的破綻,你去尋了他,豈不是白白送死?”
彭展雄心念一動,見他有恃無恐,料得藝高人膽大,心道:他師徒武功強我百倍,徒然白費力氣,他長嘆一聲,放開了小道士手腕,蕭德言見他神情頹唐,道:“彭大哥,武功一道,豈能被人三言兩語便說得心動?他師父雖然窺出一二,但若真箇動手,你也未必輸於他。”蕭德言雖然不懂武功,幾句話說得彭展雄臉上一展,心道:我自有無父無母,跟着主人生活,賤命一條,除了主人,可從沒怕過誰?豈能被個黃口小兒說得信心全無?
彭展雄躬身一禮,道:“多謝公子指點,彭展雄謹記不忘。”蕭德言見他對己如此敬重,心中越愧意,心道:我這般冒充,終究不好,得趕緊想法子離開這酒樓。他抬頭看看外面大雨漸漸小了,這夏季驟雨來得快住得也快,外面雨聲漸漸聽聞不到了。
那小道士湊過來,瞧瞧蕭德言,道:“你是什麼人?大刺刺的好不神氣。”
彭展雄伸手一攔,道:“且住,這是申屠公子,你離遠些。”
小道士晃晃腦袋,道:“莫不是三千世界乾坤轉,八門神通太極生的伏羲閣少主人?”
張陵接口道:“小道士,你當真了得,江湖掌故無你不知啊。”
蕭德言心道:三千世界乾坤轉,八門神通太極生,這兩句口訣卻是什麼意思?他本精通易經,正自沉思這當兒,那小道士笑嘻嘻倏然欺身上來,在蕭德言身旁身側一轉,他身法極快,腳下踩一個太極圖樣,蕭德言本不會武功,又在沉思,因此便周身上下紋絲未動,彭展雄喝道:“不得無理!”三指指刃便找那小道士脖頸,哪知還未及身,小道士反踩太極,已然退了出去,沖蕭德言躬身稽道:“失禮了失禮了,小道身染癲瘋,每隔半個時辰便要作一次,驚擾了公子,抱歉抱歉。”彭展雄、張陵諸人多半不信,見這小道士行事詭異,均在揣測他心中所想。
蕭德言見他禮數周全,還禮道:“道長不必多禮,我略通醫道,給你瞧瞧如何?”他自幼家學淵源,醫書藥方也學過不少,祖父宋國公精擅醫道,蕭德言經他指點,已不下市鎮名醫。
小道士瞪視他眼睛片刻,忽而笑嘻嘻道:“不必了,多謝公子費心,我這病來得快去得也快,已無甚大礙了。”
蕭德言微微一笑,道:“那就好,不敢請問道長法號?”小道士一楞,道:“小道法號天印。”
“天印。”蕭德言沉思片刻,“道家傳聞有十二印,分為天地人三才龍虎風雲並五行印,道長法號,莫不是由此而生?”他讀書甚雜,便是道家所謂移天混地之法也曾略略翻過,他記性甚好,過目不忘。
天印嘻嘻笑道:“施主博學多才,只可惜小道法號是師父所取,至於為什麼叫做天印,師父並未告知,小道也懶得去問。”
蕭德言同是一笑,也未再說些什麼。
張陵道:“諸位,時候不早,請上樓用飯吧。彭兄,請。”他一拱手,沖那小道士說道:“小道長,方才我約束手下不嚴,驚擾了道長用飯,不如一起上樓,張某給道長賠禮一二。”
天印笑道:“正好正好,我進來尚未用飯,不過小道只吃素齋,你們這些肥雞大肉,醬鴨鯉魚,小道我可吃不下。”他雖稱吃不了葷腥,但提起這些肉食,口中吞咽唾沫,一副餓死鬼脫胎也似。
張陵察言觀色,微笑道:“好,道長你有所不知,這雲聚樓的素菜是長安一絕,我這就讓他們給道長整治一桌上好素齋。請吧。”
天印道:“是了是了,大夥一塊上樓罷。”他招呼着眾人上樓,彷彿是酒宴的主人一般,彭展雄躬身一禮道:“公子,請你移步上樓罷。”
蕭德言見眼前形勢,想抽身便走萬難如願,只得緩步拾梯而上,彭展雄及他所帶眾人在後面跟隨,正行到一半,天印在身旁一陣風也似掠過,蕭德言身子一側,讓他先行,天印在與他一錯身的功夫,突然伸出手來在蕭德言右手手中塞入一個紙團,蕭德言感覺有異,開口欲問,只見天印擠眉弄眼,示意他不要出聲,蕭德言會意輕輕咳嗽一聲,道:“天印道長,請先行。”在身上摸摸沖后說道:“我玉佩怎麼不見了,你們幫我尋一尋。”他語氣十分焦急,彭展雄聞言罵道:“這小道士冒冒失失的,準是他給碰掉的。大伙兒給公子找一找。”蕭德言趁眾人低下身來尋找玉佩之機,偷偷揉開紙團,低頭一看,渾身涼了半截,紙上用硃筆寫就,甚是潦草,只有幾個字:不想死,走。
蕭德言周身巨震,他竭力令自己站穩,心道:天印這小道士究竟是何人?為何讓我離開,金吾衛大將軍來見彭展雄究竟是為了何事?他腦中所想極為複雜,忽然聽彭展雄說道:“公子,大伙兒將這周圍尋了個遍也沒看見公子的玉佩,公子莫不是記錯了?”蕭德言思緒煩亂,應道:“有勞了,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不必再找了。”彭展雄點頭道:“是了,公子。”
蕭德言問道:“彭大哥,你們今日約見這金吾衛將軍所為何事?”彭展雄面露難色,道:“公子,非是小的有意隱瞞,只不過我家主人一再叮嚀,此事事關重大,今日款待公子,並非有意令公子捲入此事,只是小的做主要款待公子罷了。”
蕭德言心道:彭展雄絕非有意作偽,恐怕今日之事確是機密,也罷,我上樓吃過飯便回家吧。他點點頭,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深問了。”
這雲聚樓二樓甚是寬敞,臨窗觀看街景,西大街上形形**,作買做賣盡收眼底,在中間開了四桌,三桌葷菜,一桌素齋,張陵讓過彭展雄、蕭德言坐下,又讓小道士天印坐在素席中,余者從人在另外兩桌上,天印見蕭德言在桌旁端坐,心中起急,臉上卻依舊笑嘻嘻,大刺刺在椅上一靠,還未等張陵話,便拿起筷子在杯盤之間穿梭,吃了個不亦樂乎。
張陵也不去理他,親手給彭展雄和蕭德言斟上酒,道:“申屠公子,你我一見如故,我在宮中做事,卻從未忘了江湖中的朋友。我敬你一杯。”蕭德言端起酒杯,道:“將軍身居要職,在下不過一介江湖草莽,受此禮遇,愧不敢當。”他即已打定主意將這申屠公子扮到底,說話自然滴水不露。彭展雄插口道:“申屠公子,你在江湖上何等聲望,不需如此過謙。”
張陵見蕭德言飲完杯中酒,又給滿上一杯,道:“今日申屠公子在此,正好做個見證。”他舉起手來在空中打個響指,身後一名從人捧着個小箱子湊上前來,蕭德言定睛一看,這小箱子上鑲珠嵌玉,十分精緻,看身旁彭展雄雙目瞪大,似乎甚是看重,心中竇疑:這裏面是什麼東西?
張陵道:“彭兄,張某依言將東西帶來了,你是不是也要信守諾言,將那人行蹤,告知在下。”彭展雄道:“大將軍,非是彭某不信你,不過此事事關重大,能否請你打開箱子,讓我老彭驗看一二。”
張陵雙眉一挑,道:“這寶物何等珍貴,豈能輕易示人?”他故意將這寶物二字咬得極重,蕭德言和天印聞言臉上俱是一動,天印笑嘻嘻湊過來,道:“幾位施主,小道我吃得差不多了,有什麼寶物,也讓小道開開眼界吧。”彭展雄臉色一變,忙道:“不可。”張陵心機深沉,這以退為進之計令彭展雄投鼠忌器,彭展雄咬一咬牙,沉思片刻道:“張兄,老彭我鬥不過你,我家主人讓我告訴你,那人每到臘月初一,必定到長安城外的南山頂上一處墳墓祭拜,無論生什麼事,他都會去,屆時你們在那埋伏等候,也就是了。”
張陵微微一笑,低頭將杯中酒喝了,道:“就只有這些?”彭展雄雙目瞪圓,道:“我家主人交待,只需說出這些。”張陵正色道:“彭兄,你若只說這些,我這東西是不能交給你的。”彭展雄厲聲道:“你這狗賊,背信棄義,還要賴賬不成?”他所帶從人紛紛甩掉斗笠,將隨身利刃抽出,張陵手下金吾衛也將身上刀劍拽出,樓上陡然氣氛如深寒層冰一般,雲聚樓一名夥計端着托盤上樓上菜,見此情景,媽呀一聲將托盤一扔,連滾帶爬跌下樓去了。
張陵穩坐桌旁,紋絲未動,端着酒杯道:“彭兄,看今日之勢,若交換不成,你便要動手強搶,是也不是?”彭展雄全身鼓足氣力,一言不,張陵微笑道:“今日離所謂臘月初一還有不知有幾個月好過,況且那人即便會去南山,也不一定是在臘月,你家主人交待的話,不是這句,是也不是?”彭展雄臉上微微一變,他本不擅作偽,被張陵幾句話逼問,竟然想不出如何辯駁,張陵續道:“你心中所想,我一清二楚,你想用一番謊話來騙我交換,若是給我察覺了,便出手強奪,我所言不假吧?”彭展雄心中一橫,既然已被他窺破,不如先下手為強,他主意已定,展開修羅殘步,指刃便找張陵脖頸,張陵一腳將桌子踢翻,右手掣劍,左手從金吾衛手中搶過箱子,他反應實在快極,可說是將這一切都事先想好,一氣呵成。
桌子一翻,蕭德言甚是狼狽,只覺身體被人抓住拉到角落,回頭一看,正是那小道士天印,天印臉上一改平日笑容,十分嚴峻,說道:“小施主,你年紀輕輕,膽子卻不小,這淹死人的渾水你也敢趟啊。”蕭德言心道:莫非他早看出我不是什麼申屠公子了?剛要開口想問,天印在他耳邊喝道:“離開酒樓。”伸手一甩,將蕭德言擲過眾人頭頂,此時樓上眾人已經交上手了,刀光劍影,金吾衛執掌宮廷內衛,手底下確是不俗,彭展雄手下所帶諸人也非易與之輩,一時之間竟打得難解難分。蕭德言摔落在樓梯口邊,小道士天印手法甚巧,蕭德言落地一滾,不覺如何疼痛,這時整個酒樓一陣大亂,跑堂的夥計、掌柜聽得樓上兵刃喊殺之聲,只嚇得魂飛天外。蕭德言站在樓梯口邊,見張陵一手拎着箱子一手持劍與彭展雄纏鬥,絲毫不落下風。又鬥了數合,張陵長劍將彭展雄指刃一架,喝道:“彭兄,你且往樓下看看,你們今日還走得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