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月夜遇險

第三章 月夜遇險

蕭德言所居宋國公府位於皇城西側,蕭德言騎馬一路西行,待到南大街,他心道,久聞國子監內藏書甚多,今日難得到此,進去一觀,也未嘗不可,他本心情不快,更不願回家,想到此處,撥馬便向國子監而來。

這國子監在國內聲望極高,各地學子,朝中學士,甚至仰慕中華文化的外邦人士都聚集在此,聽經講學。蕭德言六歲便入宏文館讀書,宋國公嫌這國子監魚龍混雜,嚴禁蕭德言進出國子監,蕭德言雖久聞國子監內藏書學問十分深厚,卻恪守祖父之規,十數年來從未踏入這國子監一步。蕭德言來到這國子監門前,抬頭觀看,匾額之上“國子監”三字,遒勁瀟洒,心中嘆道:“好字。”此時已是黃昏,國子監門前十分冷清,角門一個門人正自在木椅上打盹兒,蕭德言牽着馬清咳幾聲,那門人驚醒,站起來看來人並不認識,問道:“這位……你是幹什麼的?”

蕭德言心道我騙你一下也無妨,他拱手說道:“十分對不住,我是這裏的學子,出來的急了,落了東西在裏面。”

門人翻翻眼睛,心道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上下打量蕭德言衣飾氣度不凡,手牽高頭駿馬,不敢得罪,說道:“這位公子,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啊?”

蕭德言臉上一紅,支吾說道:“我這人平常的緊,你不去注意便是。”

那門人尚自猶疑,忽然角門裏面走出一人,沉聲說道:“張兄,在外面做什麼?還不進去。”

蕭德言抬頭,見一個瘦小少年站在台階之上,那門人忙指着蕭德言對那少年說道:“您認識他?”

那少年嘴角微微一撇,說道:“怎麼?我的同學我會不認得么?”

蕭德言心中詫異,看那少年面容卻是從未見過,心道我在國子監沒有朋友啊。只見那少年眼中閃爍幾下,眼神十分靈動,蕭德言會意道:“兄弟,這門人不知怎地,不讓我進去。”

門人忙跑下台階,從蕭德言手中牽過馬,謙卑道:“公子對不住您了,小的記性不好,您多擔待吧。”

蕭德言道:“無妨,將我這馬好生看管。”

門人答道:“您放心。”轉身去了。蕭德言邁步登階,從角門而入,跟隨那少年走不數步,少年停下轉身看他,蕭德言施一禮道:“多謝兄台相助。”

少年問道:“你明明不是國子監的人,鬼鬼祟祟進來做什麼?”他說完一笑,笑容極是好看,兩個酒窩露了出來。

蕭德言被問得臉上又紅了一紅,卻待開言,少年說道:“我問一句,你臉上便又紅又白的,莫不是來做什麼壞事?”

蕭德言忙道:“不,不,兄台誤會了,我讀孔孟之書,必知周公之禮,怎會做逾禮之事?”

少年挨近蕭德言眼睛睜大盯着他看了好一陣,蕭德言被這少年一看不由得心中緊張,只覺這人身上怎麼這麼香,難不成國子監的學子都要抹香粉不成?

少年看他臉上神情十分古怪,咯咯笑起來,說道:“得了,我唬唬你的,我若看你不象好人,怎會幫你進來。”

蕭德言舒了口氣,心道這人好會作弄人,這時天色漸暗,蕭德言看這少年面容有些模糊,只覺他說不出的俊美,少年說話漸多,聲音不再壓低,蕭德言心道這人也不是孩童了,怎的說話這麼尖細,難不成……他正胡思亂想之際,少年看看天色,忽然大叫道:“壞了,壞了!”說完足向後跑去。

蕭德言十分詫異,喊道:“等等。”緊隨着追了過去。哪知這少年腳步靈便,奔跑極快,三晃兩晃,便不見了蹤影。蕭德言跑了一陣,停住腳步,四下一看,感覺陌生,不知跑了幾層院子,心道這國子監甚大,不會是迷路了吧。他心中一急,便越認不出路來,蕭德言不經意間抬頭一望,天空中一輪玉盤已緩緩升起,月朗星稀,國子監內十分靜謐,突然聽到一聲吼叫,這吼聲似人非人,似獸非獸,聽得出確是痛苦至極,蕭德言聽得心中一個寒戰,吼聲斷斷續續,時強時弱,低聲處如低泣,高聲處卻又像猛獸暴叫,蕭德言心道到底這人受了何種的委屈痛苦,以至出如此悲慨之聲,他自幼嚴守祖訓,做事循規蹈矩,但畢竟是個十七歲的少年,好奇之心極大,他循着聲音,在這國子監內大大小小的講堂院落來回尋找,這聲音響過一時,卻已微乎其微,蕭德言只找得頭暈目眩,腹內飢餓,心道:“算了,在這裏耽擱得太久終是不好,還是尋路回去吧。”

剛剛轉身的工夫,卻聽得後面一聲暴吼,接着便聽到“錚錚”的金屬摩擦之聲,蕭德言忙轉過頭來,卻見朱紅的兩扇木門,自己不知何時來到一處僻靜院落,這時金屬摩擦之聲漸重,蕭德言伸手推推木門,一推即開,竟是虛掩着,蕭德言心中一緊,遲疑片刻,還是走了進去。

院中空空並無一人,蕭德言輕手輕腳上了台階,來到正廳門前,矮下身來向里張望,裏面燈火全無,漆黑一團,剛剛的聲音卻也沒了,蕭德言心道難道我聽岔了?剛想往外走,卻聽裏面一聲怒喝道:“給老子滾進來!”聲音運上真力,在這寂靜夜空中聽來甚是可怖,只震得蕭德言兩耳轟鳴,頭暈噁心,險些嘔吐出來,這時兩扇廳門一開,蕭德言只覺身體好似被凌空扔了進來,他心中大駭,彷彿心跳也止了,哪知還未落地便被一隻大手緊緊抓住衣衫領口,蕭德言只覺胸前如被鐵鉗鉤住一般,廳中那人哈哈大笑道:“小賊,你吃了豹子膽了,敢來算計你爺爺!老子整治整治你。”說罷抬起另只手來在蕭德言脖頸之上一卡,只用半分力道,蕭德言先聽得他抬手間嘩啦啦作響,與之前聽到那金屬摩擦之聲相似,心道這惡人要用什麼惡毒兵器拷打我了,卻被他掐住咽喉,這人手掌滿是老繭,較之常人何只粗糙堅硬十倍,蕭德言只覺呼吸不接,漸漸意識模糊,想要張嘴大叫卻已不能,暗道想不到我蕭德言竟不明不白死在這個惡人手裏了,他眼睛一翻,便要昏死過去。那惡人看他翻了白眼,氣息微弱,不似作偽,臉現詫異,略略鬆開了手,道:“你這小賊這般不濟事,沒跟師父學全了本事么?”蕭德言神志恍惚,脖頸間壓抑之感減了幾分,大呼道:“惡人,我和你並無仇怨,你害我做什麼?”他雖氣喘,但這一呼傾盡全力,卻也甚是響亮,那惡人大怒,道:“好小賊,你身入邪派,自甘墮落,還敢罵爺爺是惡人,我送你上西天罷。”

“住手!”門外來人一聲清嘯,他這一聲甚是及時,若是稍晚片刻,蕭德言性命不保,那扼住蕭德言咽喉之人聞言手鬆開了些,另只手卻扔抓住蕭德言前胸衣衫不放,門外來人刷拉一下打着火折,將油燈點着,廳堂之中豁然明亮,蕭德言仍是意識模糊,依稀間見一個清衫文士走了過來,伸雙手拖住蕭德言背部腰間,手指疾點“大椎”**,連按前胸,清衫文士真氣到處,蕭德言只覺一股溫暖平和之氣在胸中來回遊走,甚是舒服,他漸漸恢復呼吸,全身力氣也緩了過來,雙眼睜開,見眼前清衫文士面目儒雅,神情關切看着自己,蕭德言低聲說道:“多謝先生救命之恩。”

那清衫文士見他能開口說話,長出一口氣,說道:“萬分對你不住。”

這時門外急沖沖跑來一人,一眼看到蕭德言平躺在地,大呼一聲跑過來俯身細看,見蕭德言無甚危險,心中暗暗放心,卻在他身上用力拍了一下,嗔道:“你這人真是,不認得路亂走什麼?儘是給我們添麻煩。”

蕭德言看那人竟是幫自己進入國子監的瘦小少年,清衫文士奇道:“嵐兒?你識得這少年?”

那嵐兒還未開言,蕭德言坐起身來說道:“先生,我非國子監學子,只不過久慕貴館學問淵博,館藏浩瀚,這次能進館內多虧了這位兄台之助。”

嵐兒咯咯笑道:“可不是么,師父,這人苯得緊,連個謊也不會撒。”

清衫文士點頭道:“是這麼回事。”

那適才險些掐死蕭德言之人突然開言:“師兄,你可小心這小子,我看他鬼鬼祟祟,不像好人。

蕭德言這才看清,一條身材如黑塔也似的大漢盤膝坐在地上,手腳卻各縛了一條兒臂粗細的鐵鏈,他生得黑面虯須,一對眼睛精光四射只盯在蕭德言身前左右,蕭德言心道這人身負這般沉重的鐵鏈仍能將我**於股掌之間,以平生所見長安的武將猛士,無一人能出其右,暗暗驚嘆佩服,對這大漢的氣憤也減了幾分。

清衫文士臉現怒色,斥道:“你還敢胡言,你出手不分輕重險些弄出人命,這小兄弟文雅俊秀,分明是個世家子弟,哪裏鬼鬼祟祟了?”

那大漢仍自不服,嚷道:“師兄你莫給他外貌所騙,這小白臉定不是好人。”

清衫文士大怒,舉起右手,一邊一個,重重地扇了大漢兩個耳光,喝道:“還不快給小兄弟賠禮!”他打自家師弟自然手上不帶真力,饒是如此也打得這大漢眼冒金星,火辣疼痛,他從位見過師兄給自己這麼大脾氣,心裏着實猶疑害怕,對蕭德言跪下,低聲道:“對不起你啦,你若是不忿,過來打我一頓便是,打哪都行,我絕不還手。”

蕭德言見此人形貌雖兇惡,說話卻是十分憨直,心中氣便消了,忙起身相攙,這大漢身高過丈,便是跪着也比蕭德言站立為高,蕭德言說道:“不必如此,蕭某不請自來,叨擾在先,原是蕭某的不對。”

大漢見蕭德言險些給自己掐死卻並無恨意,心裏奇怪,清衫文士見蕭德言氣量恢弘,毫不為意,心中大喜,暗道這少年真非常人也。他深施一禮說道:“我這憨師弟給公子添了大麻煩,在下深敢歉意,公子名姓可否告知在下,他日必登門致歉。”

蕭德言忙還禮道:“不敢,我名叫蕭德言,敢問先生高姓大名?”

清衫文士道:“在下姓盧名少陵。”蕭德言聽到“盧少陵”三字腦中一閃,說道:“莫不是國子監的算學博士?”

盧少陵笑道:“想不到盧某賤名,入過公子之耳。”

蕭德言心中歡喜,想不到有機緣結識這國子監的博士,以後登門求教,裨益良多,忙深施一禮道:“在下能夠結識盧先生,實感三生有幸。”

那嵐兒說道:“瞧你高興那勁兒,還想拜他為師么?想得倒美。”

盧少陵臉一沉,斥道:“不許胡鬧,蕭公子,這是小徒可嵐,從小失教,多有失禮,蕭公子海涵。”

蕭德言忙道:“無妨,這位……莫不是……”

盧少陵何等聰明,見他支吾問不出,笑道:“蕭公子看出來啦,小徒是個女娃,因在這國子監內人多混雜,多有不便,平素才作男裝打扮。”

可嵐臉上一紅,現出惱色,一拉師父衣袖,怪道:“誰讓你跟他說來着。”又對蕭德言說道:“想和我師父套近乎,從我這兒說就不成。”說完作個鬼臉,轉身跑了出去。

蕭德言心道這可嵐果真是個女孩,怎地之前幫我進來,眼下卻好象十分討厭我似的,他心中不解,看着可嵐跑出了,竟一時愣住了。

盧少陵搖搖頭,他也不懂女孩兒心事,這女徒自小便頑皮胡鬧不說,自己管束起來也縛手縛腳,索性也就任她去了,見蕭德言愣,忙道:“小徒自小便乖張胡鬧,蕭公子不必在意。”

蕭德言想起剛才那大漢罵自己身入邪派,自甘墮落云云,問道:“盧先生,恕我魯莽,令師弟為何身縛鎖鏈,狀若囚徒?”

“唉。”盧少陵長嘆一聲,道:“我看小兄弟並非江湖中人,這些事情,還是不要問為好,我師弟身受常人所不能忍受之苦,今日冒犯了蕭公子,請你念在他是天下少有的可憐人份上,不要見怪。盧某謝過蕭公子了。”說完又是一揖。

蕭德言忙側身讓開,道:“不敢,盧先生,我不問便是。”心道:想不到他師兄弟情分如此深厚。盧先生身為國子監博士,還另有師門,真是奇事。

這時大牆之外傳來“咚咚”幾聲,正是更夫打更之聲,蕭德言猛然醒悟,心道:“耽擱了這麼久,祖父要擔心了,須得趕快回去。”蕭德言甚是孝順,與祖父感情深厚,晚餐極少在外,都是與祖父同吃的,他忙施禮告辭道:“盧先生,我該回去了,改日再來求教。”

盧少陵說道:“蕭公子,我送你出去。”

蕭德言還真不識得國子監的道路,也就沒有推辭,拱手道:“有勞先生了。”

兩人走到大門,那門人將蕭德言的白馬牽出,盧少陵對那門人言道:“老徐,這位公子是盧某學生,請下次放行罷。”

門人忙道:“盧先生,那是自然。”

蕭德言聽得盧少陵稱自己學生,心中大喜,說道:“謝盧先生,改日必再登門求教。”

盧少陵揮揮手,蕭德言馬上一禮,撥轉馬頭而去,盧少陵看他走遠,微微一笑,明月之下甚是爽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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