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十:鬼手
左元是其中一個嘲哳苑戲班的班主,這種戲班原本就處於流浪之中,除了接一些白事之外,還四處行善,去那些荒郊野外亂墳崗搭台唱戲,這也是他們自認為的天職。而嘲哳苑這一行,按理說應該屬於異道,可他們卻不認為自己是異道中人,且極力想與異道撇清楚關係,但怎麼可能撇得清呢?
異道雖有十二門派,但還有很多的小組織,這些組織在異道之中,夾在各門派之間生存原本就困難,又不得不混跡在正常社會之中討生活,夾在兩者之間很是為難,所以,他們乾脆認為自己既不屬於異道,也不算正常社會中的一員,只是遊走在兩者的邊緣。
“許弈是我在亂墳崗撿到的孩子,那座亂墳崗是個古戰場,後來又發生了一些零星的衝突,死了很多人,都是無名墳,我當日帶着人去那裏,就是為了安魂。”左元細細地回憶着,手指在微微顫動,“我發現許弈的時候,他正在下棋……”
是的,衣衫襤褸的許弈正在下棋,棋盤是他自己在墓碑背面畫的,而棋子竟是死人的手骨指節,但棋盤之上只見白子不見黑子。
看到這一幕的左元覺得詭異至極,他吩咐手下去搭台,自己則好奇地看着許弈,因為許弈明明看到這麼多人前來,卻紋絲不動的坐在那,繼續下棋。
所謂觀棋不語,左元也只是蹲在那看着,許久,許弈起身,對着墓碑的另外一端道:“你又輸了。”
左元看向對面,那裏空無一人,難道說許弈在和鬼下棋?
許弈卻忽地朝着左元笑了:“嚇着你了。”
左元茫然地看着許弈,許弈卻道:“我只是在和自己下棋。”
左元鬆了一口氣,他還以為許弈在和鬼對弈。
左元問:“你是誰家的孩子?怎麼會在這裏?”
許弈也不回答,只是收拾着棋盤上的白子,也就是人的指骨,隨後包好那些指骨轉身離去,左元立即跟上,只見許弈鑽進了一個洞穴之中。被好奇心驅使的他,也鑽了進去,進去后才發現那是個墓室,而其中擺着很多生活用具,看樣子許弈就住在其中。
許弈似乎也不反感左元進來,也不理他,只是坐在那,將指骨棋子小心翼翼地裝進旁邊的瓮中,同時低聲數着。
墓穴正中間擺着一副棺槨,左元好奇地上前,許弈卻頭也不抬地說:“那是我爹。”
左元雖然不算太懂,但也知道這副棺槨年代久遠,至少好幾百年,裏面躺着的人怎麼會是許弈的爹?
許弈卻問:“你有孩子嗎?”
左元疑惑,隨後道:“我有一個女兒。”
許弈又問:“多大了?”
左元道:“已到婚嫁年齡。”
許弈沉默了,左元不知這孩子是什麼意思,就在此時,許弈卻拿出了一枚棋子,放在左元跟前:“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左元看着那枚半透明的棋子,脫口而出:“陵弈!?”
許弈淡淡道:“不是真正的陵弈,只是接近。”
左元吃驚地問:“你怎麼會有這件東西?”
許弈道:“家傳之物。”
左元立即問:“你叫什麼名字?”
許弈道:“我姓許,單名一個弈字,對弈的弈。”
左元彷彿明白了什麼:“你是那個創造陵弈棋子道士的後人?”
許弈笑了:“你還不算笨。”
左元無比震驚,但凡愛棋之人,誰不知道那許姓道士和陵弈的傳說呢?只是眼前這許弈所說的是真是假?不過,他手裏有接近陵弈的棋子。
許弈又道:“我知道你是嘲哳苑的戲班主,我也知道你們不想過這種日子,我有個辦法可以讓你們脫離困境。”
一個年紀不足十歲的孩子說出這樣的話,左元自然不信,但這孩子住在這種詭異的地方,舉手投足也不像是一個普通孩子,這自然引起了左元的好奇心。
左元只是看着許弈,他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滿腦子都是疑問,就好像是在做夢一般。
回憶到此,左元卻是嘆氣,年成凱立即問:“接着呢?”
左元道:“我看到那形似陵弈的棋子,鬼迷心竅,一心想要得到,許弈又拿出幾枚贈予了我,但不允許我告訴其他人,並與我做了交易,只要我按照他所說的去做,十年後,他就會將真正的陵弈給我。”
年成凱立即問:“他想你做什麼?”
左元道:“讓我幫他找到祖上留下的那副陵弈圍棋,而陵弈就在七月門的手中。”
左元說到這,年成凱大致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但他還是想聽細節。
左元按照許弈所說,帶着戲班子到了春城,也就是如今的昆市,同時,神奇的事情也發生了,左元那原本樣貌醜陋的女兒,竟一天天變得漂亮起來,不到半年時間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成了一個不管走到哪兒都會吸引所有人注意的大美人。
左元能感覺到那就是許弈做的,可他不知道許弈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只不過,這反而成就了許弈的下一步計劃,那就是吸引了當時七月門的老爺子曩承望。
左元的女兒左沛凝被曩承望看上,但當時曩承望已經娶妻,而且妻子還是上任門主的女兒,不要說娶左沛凝了,他甚至都不敢讓家中妻子知道左沛凝的存在,但左沛凝依然是做了他的情婦。
當然,這一切都是許弈的安排,最重要的是左沛凝也的確是愛上了氣魄不凡的曩承望。也正因如此,曩承望私下資助了左元在昆市開了暢音閣,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
與此同時,許弈也在不斷與人對弈,但每次對弈都不露出真面目,加上他下棋的手法詭異無比,久而久之,就被人送了鬼手的外號。而許弈之所以這麼做,就是為了吸引曩承望的注意力。
年成凱道:“許弈是想藉機會進入七月門,找到陵弈?”
左元道:“差不多吧,但是他沒有告訴我詳細的計劃是什麼,只是讓我按照他所說的去做,他用了一些方法,傳播謠言之類的讓曩承望以為我就是鬼手,曩承望也是酷愛圍棋的人,邀我對局,我那水平自然不是他的對手,而曩承望很聰明,立即就猜出在我背後肯定有高人,而這個人才是鬼手。”
年成凱恍然大悟:“許弈這是步步為營,引曩承望入局。”
“沒錯,就是這樣,”左元點頭道,“多番邀請之後,我才將許弈領到曩承望跟前,那都是多年之後的事情了,也就是曩承望遇害前半年,許弈因此住進了七月門,我的任務也算是完成了,只可惜,我女兒因為患上一種怪病,最終死去,我懷疑那也是許弈做的,我甚至認為他是想要滅口。”
年成凱問:“你女兒得了什麼怪病?”
左元道:“面部潰爛,很多醫生都束手無策,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她死得很慘,斷氣的時候整張臉已經面目全非,我那可憐的女兒呀。”
年成凱腦子中有了一個答案,但他並未說出來,因為已經沒有意義了。
之後的事情,完全超出了左元的預料,許弈非但沒有找到陵弈,還被當成了殺害曩承望一家七口的兇手,最讓他無法接受的是,曩承望的養子曩智達竟看上了外孫女鳳枝靈,而鳳枝靈又抵死不從,還重傷了曩智達,最終被關進監獄,還被曩智達賄賂了警方,直接給判了死刑,最終自殺在了死囚室中。
這一切的發生,都讓左元覺得萬念俱灰,所以,他不想再留在春城,打算賣掉暢音閣,離開這個傷心之地。
事情的起因年成凱是搞清楚了,現在的難題是,曩智達為什麼要構陷許弈?而許弈留下的棋盤以及對應的鬼藏龍又到底隱藏了什麼?
年成凱知道,要解開那個秘密,必須要找一個圍棋高手,左元自然不是最好的選擇,那麼應該找誰來破解?
年成凱對圍棋不是很懂,而他身邊認識的人也沒有幾個會下棋的,在告辭左元后,他出來就問黃道:“你會下圍棋嗎?”
黃道搖頭:“我會下象棋。”
“問牛答馬,”年成凱沒好氣道,“昆市如今圍棋第一高手是誰?”
黃道尋思了下:“曩智達。”
年成凱一驚:“曩智達?他是昆市第一高手?”
“曾經是曩承望,曩承望是昆市圍棋會的會長,西南地區他也是一等一的高手,而排名第二的就是曩智達,他的棋藝聽說不在他父親之下,”黃道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年成凱,“曩承望死後,第一高手自然就是曩智達了,你知道那麼多稀奇古怪的離奇之事,竟不知道昆市內的這些人盡皆知的事情?”
年成凱的確不知道,他也沒有關心過這些事情,因為這些事對他來說太普通太平凡了。現在總不至於帶着鬼藏龍去找曩智達解惑吧?
黃道卻好奇左元說了什麼,按照約定,年成凱將一切告知,自然也沒有再隱瞞陵弈的事情,因為黃道不算是異道中人,而陵弈嚴格來說,也不算異道中的某個重要物件或者秘密,就算道出,年成凱也不算違反規矩,他現在就是迫切的想查清楚這背後到底隱藏了什麼。
回到當鋪之中,年成凱翻開自己的日記本,開始詳細記錄這幾天發生的事情,這也是他人生中再次遭遇的一件奇事,其他逐貨師追求的是奇貨,而他追求的卻是奇事。只是眼下這樁奇事,雖然線索就明擺在跟前,他卻不知道如何入手。
難道,真要去七月門,找曩智達開門見山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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