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尋雲郎
地荷花的花蕊成嫩黃色與嫩粉色相間狀,被層層艷紅色的花瓣包裹,人們一眼望去,總是會被艷麗的花瓣吸引,常常忽略花蕊的好顏色,也就並不知道,它具有強烈的迷幻作用。
足足吸了兩息花蕊香,這些壯漢至少得昏睡個五六天,醒過來時,那李家嫡女早就跑到更遠的地方了。
火堆旁,油紙散開,裏面還有沒吃完的油餅。
血仙走了過去,道:“這是何物?”
在她還是女娃娃時,經常見老太君用膳。
一來二去,血仙看出了點名堂。這老太太在府里的地位應當是最高的,她不動筷,無人會動筷,好吃的都緊着這個老太太。
布膳的丫鬟給老奶奶夾菜,老太太若吃了皺眉,血仙定不會嘗。
老太太吃了若微頷首,她就嘗一塊。
人間界的吃食不符合她的口味,她喜歡生鮮血肉。
做熟了的食物早就沒了血腥之氣,有的甚至會放血后再烹飪,吃起來更沒甚滋味。
遁地虎作為一隻土鼠,本就喜油米,見到油餅忍不出吞咽唾液,短短的脖子動了一下道:“是油餅。”
“好吃?”
“甚是好味。”
地上橫躺了七八個人,血仙視若無物,學着方才侍衛們的樣子,坐在火堆旁的石頭上,在遁地虎垂涎的目光中,拿起一塊油餅,先嗅了嗅。
嗯,一股子油氣。
輕輕咬了口,入口沒過一息,血仙就將餅吐了出來。
“難以入口。”
血仙將剩下的油餅扔給遁地虎,毛茸茸的土鼠接過油餅,小小的嘴巴大口大口的咀嚼起來,嘴邊兩撇小鬍子隨着咀嚼上下擺動。
還不住的道:“謝謝大人。”
先前捲住遁地虎的枝條舒展,又將它重新蜷起,遁地虎手疾眼快,連忙撿起油紙上剩下的餅。
旁邊倒地的侍衛手上也攥着吃到一半的餅,遁地虎掰開他的手,將油餅薅了出來,嘴裏塞得鼓鼓囊囊,眼睛還不住的來回打量。
若是可以,血仙不太喜歡吃人。
她初有精魂時,一片混沌,唯有進食這唯一的慾望。因長在亂葬崗,她沒少吸食人類血肉。
但人與飛鳥走獸相比,有一點不好,就是他們穿衣裳。
像頭髮、指甲、動物的皮毛,雖然不好吃,但勉強可入口。
衣服更不好吃,比油餅還難以入口。
就連她沒開靈智的時候都知道,盡量把人的衣服扒了再吃。
血仙掃了眼地上躺着的侍衛們,當她看見他們身上繁瑣的服飾與佩劍,她就倒盡了胃口。
如今想着他們剛吃完那沒甚滋味的油餅,她的食慾徹底沒了。
衣擺微微抖動,水紅色的外袍下伸出了幾條粗壯的樹枝。
樹枝在火堆上用力的抽打,火遇木,本應該燃燒的更旺,但地荷花的樹榦中蘊含著濃濃的血氣,若輕撫樹榦,會發現它略微潮濕。
燃燒着的火苗眨眼間就被撲滅了。
接着,樹榦將散落在地上的侍衛們一卷,扔到了樹林中。
熄滅的火堆被樹枝抽到了官道上,以防火星再燃燒起來。
雖然血仙是只樹精,但她不怕火,可其他沒什麼本領的草樹花苗怕極了這個跳動的東西。
樹枝收回時,地面上的嫩草似是為了表達感謝,輕柔的拂過她血腥之氣濃郁的樹枝。
血仙動作微頓,掃了眼地面上的嫩草,卷着大快朵頤的遁地虎,走回了官道。
這外面的草木,比將軍府里的要聰明許多。
她哪裏知道,將軍府里那些花花草草,在她眼皮子底下過活,就怕搶了地荷花的風頭,一株株猶如假花一般,毫無生氣。
牡丹不敢開得太艷,天天少喝水,花期沒開滿就早早自盡。
水仙花不敢太高潔,得空便往泥里鑽,若不仔細看,還以為是從地底鑽出來的番薯……
在血仙眼裏,將軍府的花草都不太有靈性。
遁地虎吃了個肚滾圓,適應了血仙的步速后,他竟有點昏昏欲睡。
“你可知這人世間是怎麼成親的?”
聽到血仙的問話,遁地虎的瞌睡立馬就跑沒了。
“成親?”
“除了要穿紅衣,還要做何事?”
血仙對於成親的認知全部來源於戲檯子,戲中公子小姐結親時,均會換上一身紅,新娘子頭頂紅綢,隨着那新郎進了屋。
房門一關,台上的“房間”里,蠟燭就滅了。
台下的女眷們用手帕遮着臉,羞答答的捂着嘴,竊竊的偷笑。
血仙也學着捂嘴,不知她們在笑什麼,如今她就是變成了人形,也不知她們在笑什麼。
女眷們生動的表情她卻記得,看起來真真有趣。
戲檯子上只能表現個大概,基本省略了迎親、抬轎、踢轎門,拜天地,進洞房就算是表演的升華了。
遁地虎雖不通人間事,但他有七個老婆,總歸是知道怎麼回事。
“還要洞房。”
遁地虎坦蕩蕩的說道,他們這些妖精,沒人間那些羞恥之心。
“洞房?”
夜空中繁星閃爍,迎面的夜風吹得遁地虎的皮毛都蓬鬆了起來,黑豆眼微眯,道:“就是凡間男女陰陽交行之事。”
血仙懂了,就像這鼠輩繁衍一樣,結親洞房原來就是要做那繁衍之事。
她在將軍府內來去自如,如打更人般遊盪了這許多年,理所當然見過男女之事。
第一次是在將軍府二房,也就是周震他弟弟的房中偶爾撞見的。
周二爺和夫人在床畔間顛鸞倒鳳,並不知道一隻千年樹精正在床邊津津有味的瞧着他們。
臉上似歡愉又似痛苦的表情,讓血仙十分好奇,她直接跳到了床上,雪白的小臉蛋離周二爺的臉只有一個指頭的距離。
周二爺呼吸粗重,額頭上翻起了薄汗,血仙還伸出手,替他擦了擦,周二爺只覺得額頭一涼,以為是頭髮掃到了臉上。
幸虧周二爺看不見血仙的臉,不然一定會嚇出後遺症來。
小娃娃般的血仙面無表情的往床後走,待看清楚兩人的動作,她微微睜了睜水汪汪的大眼睛。
等周二爺結束就寢時,血仙才穿牆而出。
就像知道人會進食、沐浴、梳頭一般,男女之事對血仙來說,就是很普通的一件事,原來男女除了在練武場對打,還有這樣的交流。
遁地虎心想,她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
想起血仙之前說,她要去和周雲硯結親……遁地虎頓時目瞪口呆,左爪不自覺的開始拍右爪。深夜空無一人的官道上,拍打爪子的聲音來回回蕩。
血仙低頭瞥了他一眼,這鼠輩不但口味獨特,似乎腦子也不太好。
精怪與人相愛,全是話本里的故事。
遁地虎成妖這麼多年,愣是一次都沒遇到過,就更別提血仙這種連人都吃的樹精了,血仙哪天把周少將軍吃了他都不奇怪。
原本對她結親之事半信半疑的遁地虎,這下覺得這樹精可能是動真格的,並不是在說笑。
可人類怎麼能與妖精成親呢?還不得嚇破他們的膽?
黑夜逐漸褪去,從天邊開始泛起魚肚白。
早起的鳥兒在枝頭上嘰嘰喳喳,正欲吃樹枝上爬動的蟲子。
一條樹枝橫空飛來,樹上的鳥兒振翅便想逃走,那樹枝盤旋而上,鳥兒似乎也懵了,這樹枝怎麼還會動呢?
樹枝沒給它逃走的機會,從相接處的翅膀開始,兩隻鳥兒瞬間便化成了血水,被樹枝吸收的一乾二淨。
同樣被樹枝卷着的遁地虎瑟瑟發抖,就怕這樹精吃開心了,把他也化成一灘血水。
收回如巨型尾巴般的枝幹,血仙吸了吸鼻子。
她能嗅到周雲硯殘留的味道了。
沿途都有他淡淡的氣味,隨着晨風吹來的味道,她知道他們離的越來越近了。
血仙腳步不停,途中遇到飛禽走獸就拽過來吃掉。
樹林中的許多動物她都沒吃過,味道不錯,關鍵是比鳥兒要大得多,非常頂飽。
遁地虎一臉麻木,每次血仙從裙子下面伸出枝幹,他就不由自主的一哆嗦。
沿途官道上終於有了行人,但看她一個姑娘帶着一隻比貓都要大的土鼠,步行的速度比馬兒都快。
顯然不是普通人,因此沒有人敢上來攀談。
途中她還趕超了好幾輛馬車。
其中一輛馬車裏坐着某家的公子哥,他百無聊賴的掀開帘子,就見一頭戴紗帽的女子以非人的速度,超過了他兩匹寶馬拉着的馬車。
公子哥:“……”
掀開帘子,望着女子漸行漸遠的背影,公子哥沖小廝吼道:“兩匹馬都攆不上一個姑娘?!你怎麼駕的馬車!”
小廝無從辯白,他也想知道,那姑娘怎麼走得那麼快!莫非是會什麼草上飛的功夫不成?
夜幕再度落下時,血仙早已出了官道,一路向西北走,道路逐漸變成了崎嶇的小路,兩旁的景色也在逐漸變化。
看到遠處的火光,血仙逐漸放慢了腳步,鬆開樹枝,遁地虎落在了地上。
遁地虎抬頭向前方望去,小路旁拴着十餘匹駿馬,兩個士兵打扮的人在火堆旁聊着什麼。離火堆不遠處有幾個簡易帳子,裏面傳出了輕微的打鼾聲。
“隨你去哪,明早前回來。”
血仙對遁地虎說了聲,抬腿就向帳子走去。
還沒待她走近,守着火堆的兩個士兵就向後倒去,呼呼大睡起來。
她這次飄的花蕊粉不多,頂多就夠這些士兵睡到明日清晨。
循着氣味,血仙走到了最裏面的帳子,她掀起帘子。
藉著清冷的月光,可以看到一高大男子仰面睡在地面的布巾上。
男子的佩劍與綁發的布帛放在身側,長發披散在用衣服團起的枕頭周圍。
他雙目緊閉,因花蕊的作用,正陷入沉睡之中。
墨條刻畫般的濃眉,高挺的鼻樑,稜角分明的下頜,即使多年未見,血仙也能認出來。
此人正是周少將軍,周雲硯。
她走進帳中,放下了身後的帘子,擋住了幾十步之外遁地虎偷偷窺視的鼠目。
月色正美,她也正好準備了紅衣。
她本就是來與他結親的,難得有如此良辰美景,正適合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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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周二爺的獻身教育……咳咳
別看仙兒和周少將軍遇見的慢,但進展得快
他倆開個好頭,從頭甜到尾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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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在這裏太不厚道了……所以今天兩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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