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去邊關

4、去邊關

若從有精魂說起,血仙不知已經活了多少歲,即便其中的大部分時間,她都是在粗壯的樹榦之中假寐。

她對歲數沒什麼概念,也就不在乎自己比周少將軍究竟大了多少個輪迴。

遁地虎拍了拍爪子,有些遲疑的道:“小的有一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血仙掃了他一眼:“我怎知你當不當講。”

這鼠輩的話真是有趣,她怎麼知道他想說什麼。

遁地虎抖了抖鬍鬚,還是說道:“……大人剛剛化成大人模樣,此時着實不宜離開本體。”

先不說這樹精為了這點情分值不值走這一趟邊疆,她剛從女娃娃修成人形,理應在本體地荷花這棵大樹旁呆上七七四十九天,才能讓精魂穩固在這副軀殼中。

精魂不穩,無論對妖還是精怪來說,都是大事。

血仙微微轉動脖頸,靜了兩息后,纖長的柔夷伸向下方,五指在空中如飛旋的花瓣,依次緩慢收回手指。

“咔嚓”一聲脆響,地荷花樹下方一條粗壯的枝幹從主幹處整齊的斷開,主幹的橫截面顏色逐漸變深,直至看不出斷痕。

這條粗壯的枝幹緩緩升起,長度約為一孩童身量,粗細也有海碗般大小。

待枝幹升到血仙的高度時,飄向她輕握的拳頭。

血仙伸開五指,這條枝幹便如石沉大海一般,緩緩的陷入了她的掌心。

枝條邊緣盛開的地荷花在被吞入前,還隨着微風輕輕晃動。

將枝幹吞進手掌后,血仙再次握了握拳。

既然不能離開本體,那她就帶一截枝幹走,兩三年的光景,怎麼也夠用了,待下次回來時,她再在本體邊好好休養一段時日。

遁地虎心想,他該提醒的也都提醒了,血仙就算真有什麼,也怪不到他身上。雖然以血仙的道行,也不會遇到什麼危險就是了。

他都可以想像到,這隻樹精會在遙遠的邊疆,如何將其他精怪嚇得瑟瑟發抖。

血仙要離京,這對遁地虎來說絕對算一件好事。

至少這段時間,他既不用擔心自己的鼠崽子們被吃,還可以在血仙不在的這些時日橫行霸道、狐假虎威一番。

遁地虎心中喜不自勝,小鬍鬚不斷的抖動,盡量掩飾自己愉悅的心情,以免惹了血仙不喜。

遁地虎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血仙會帶着他一起走。

遁地虎:“……”

我做錯了什麼?他不在京,他的七個老婆可怎麼辦?

京城外官道上,一女子身穿白色襦裙,外披紅色綢衫,頭上戴一頂樹枝編成的草帽,從草帽檐上垂下一片薄紗,透過紗罩,隱約可見女子姣好的面容。

此女子便是化作尋常人打扮的血仙。

官道上空無一人,血仙腳底生風,若有人見了,定會驚詫不已。

一個嬌女郎,為何能走得如此之快,比那馳騁的頭等駿馬還要迅敏。就似一陣風,再眨眼,便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女郎手裏提着個東西,臨近了看,是一隻肥碩的土鼠。

遁地虎像一隻死土鼠一樣,隨着血仙神行太保般的飛馳腿速左右搖擺,黑溜溜的眼珠子只佔眼眶的一半,剩下一半都是眼白。

當他聽到血仙的話時,他頓了半晌,歡喜雀躍的心情就如被射落的大雁,從天空中直線墜落,一命嗚呼。

“大、大人為何要帶小的同去?”

這隻樹精去結那莫名其妙的親,他去幹什麼?增加邊疆土鼠的種類嗎?

血仙幽幽的看着他,看得他鼠毛倒立,瑟瑟發抖。

“我不懂這人間事,你活了這許多年,想必何事都能說出個子丑寅卯。”

血仙對這人世間的一切,都是從戲文和將軍府內得來的,可以說,出了這扇牆,她什麼規矩都不知道。

就因為小爺“見多識廣”,你就要帶我去邊關吃黃沙?

遁地虎拍了拍耷拉在胸前的小爪子,他這話是肯定不敢對血仙說的,他想了想:“大人過獎了,小的也只知道個皮毛。不如這樣,小的為大人引薦一隻燕子精,它年年走南闖北,知道的肯定比小的多。”

“是在將軍府正院柳樹上搭窩的那一隻?”血仙問道。

遁地虎點頭:“正是那隻燕子精,他能說會道,還熟知這沿途風光,與他一同上路,大人一定不會過得煩悶。”

對不住了,老弟,你還是個單身漢,不像我有老有小,你就跟着走這一遭吧。

血仙掀起眼皮,淡淡道:“那隻燕子,已經被我吞了。”

她睡覺的時候,樹根會自主進食,她醒來便會知道,自己吃了哪些東西。

遁地虎:“……”

他抬起顫抖的爪子,捋了捋鬍鬚,想着還有哪個精怪可以“引薦。”

“你不想去?”

頭頂上方傳來血仙的聲音,猶如流淌着的厚重水銀。

遁地虎不敢抬頭,抽了抽鼻子,弱弱的道:“大人說笑了,自是想去的。”

血仙凝視他毛茸茸的頭頂半晌,啟唇道:“那便好。”

千年樹精的血腥之氣嚇得遁地虎後頸生寒。

若他不去……

遁地虎拍拍自己的爪子,心道,切莫再動鬼心思,他就是再修鍊幾百年,也不夠這隻樹精填牙縫的。

因此,被血仙像死土鼠一般提着的遁地虎,早已進入了無念無我的境界。

一精一妖連續趕了幾個時辰的路,天色便已擦黑。

血仙睡了這許多年,此時根本無需睡眠,她只想快點追上周雲硯。

夜晚的官道上,一女子提着一隻死土鼠疾馳,旁人看了定會覺得萬分詭異。

這一段官道兩旁均是山林,若有人晚上趕路,必然要夜宿在鄉間野外。

血仙與遁地虎在夜間也可平常視物,並能將遠處之物看得清清楚楚。離着好遠的距離,兩人就看見了官道旁的火堆,七八個身穿短打的男子圍在火堆旁。

男子們身穿的短打樣式統一,左臂綉着一個李字,看樣子像是哪一家的家僕或是護院的侍衛。

血仙天資聰慧,對文字更是過目不忘。她看過百家姓,自然能認出那個“李”字。

她晃了晃手上的遁地虎,眼睛盯着遠處的那伙人,問道:“那些人可是李太傅府上的?”

因在黑夜,遠處的護衛們看不到距離他們百步之外的血仙。

遁地虎抬起毛茸茸的腦袋,他不太識字,但“李”字還是識得的,圓溜溜的土鼠眼仔細看了看,沒錯,這些人身上穿着的衣服,與李太傅府上侍衛穿的衣服相同。

“這些人應是李太傅府上的。”

李太傅府上的侍衛們大半夜為何會在荒郊野嶺?

結合他們所去的方向,這些人多半就是李太傅派出去追李家嫡出小姐的人。

出了京城,只有南北兩個官道,既然他們走這個方向,必定是得到了什麼線索,或是兩個方向都派了人去追尋。

遁地虎忐忑的問道:“大人是想?”

李家讓周家丟了這麼大的臉,不說結仇,但這梁子肯定是結下了,哪怕李蕭淑現在反悔,這門親事也是回不來了。

但血仙並不希望她被李家找回來。

既然已經跑了,就跑得遠遠的,這輩子都別被找到才好。

血仙沒說話,從裙擺下伸出了一條樹枝,將在地上用雙腳站立的遁地虎一卷,繼續提步向前走。

遁地虎覺得自己就是一擺設,這樹精想拿就拿,想放就放。

李家的七八個侍衛圍在火堆前吃乾糧,他們出京城前買了些油餅,足夠今晚果腹,明日想必就能看到人煙。

“你說出了這官道,我們往哪兒找?”一個侍衛啃着油餅,不滿道:“小姐也真是糊塗,那個軟腳蝦,哪裏比得上周少將軍!”

“主子的事,哪是我們能議論的,你少說兩句吧。”

坐在中間,看似侍衛頭子的男子用樹枝勾了勾火,道:“小姐是千金之軀,沒吃過苦,也不懂得喬裝打扮,即使再小心翼翼,也會露出馬腳,我們沿途多打聽,定能找到線索。”

太傅家的嫡女,從小就是被李太傅捧在手心裏長大的,真正的掌上明珠。

幾天還好,日子久了,一定受不了吃糠咽菜,躲躲藏藏的生活。

侍衛們正說著,便聽到了由遠及近傳來了腳步聲。

此人左右腳變換甚是迅速,多半是會些武藝的。

仗着人多,侍衛們大膽的望向來路,藉著火光,逐漸顯露出一個步履迅捷的身形。

黑天半夜,此人帶着一盞白紗帽,看不清面容。但從曼妙的身姿,可見是一位女子。

一個女子敢深更半夜獨自行走在官道,必定是有些本事。

那女子步履神速,一眨眼,便離他們只有幾步之遙,眾人才看清,女子腰間似乎插着一條樹枝,枝條前端呈現圓形,裏面套着一隻皮毛鋥亮的肥碩土鼠。

土鼠隨着女子的腳步左右擺動,不辨生死。

女子向著他們的方向走了過來。

在外面不可掉以輕心,侍衛們下意識的將手放在腰側的劍柄上。

“你們是李太傅家的?”

距離他們還有一步的距離,女子停下腳步,向他們問道。

女子聲音清清冷冷,透過紗罩傳來。

侍衛首領站起身,右手始終放在劍柄上,回道:“正是,請問姑娘是?”

他話音剛落,鼻端就嗅到一股異香,眾人下意識的抽動鼻端,那香氣似是有了生命,如蝌蚪般鑽進了他們的鼻孔中。

鼻腔內倏地一麻,連帶着腦漿都變得昏昏沉沉,身子一歪,七八個壯漢瞬間就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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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老婆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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