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你悅我
血仙也側過頭,偏偏要與他對視。
周雲硯生得濃眉深目,高高的鼻樑側面,在夜裏融成一片剪影。
“你不想與我歡好?”
血仙凝視着他的眼睛,沒羞沒臊的問道。
周雲硯目光一凝,瞳孔躲閃,就是不與血仙對視。
“雲硯昨日便已說過,這種事情要稟告家中長輩,明媒正娶過才可。人與妖雖不同,可也不能如此行事。”周雲硯聽似擲地有聲的說道。
他沒有正面回答血仙的問題,血仙便再次湊近,鼻尖與之相對。
周雲硯被她按倒在地面,早就沒有了退路,眼看着血仙白嫩嫩的翹鼻尖貼在了他的鼻尖上。
血仙也學着周雲硯壓低聲音,用氣音說道:“真是啰嗦。我在問,你不想與我歡好?”
周雲硯下意識不去想這個問題,他眨了眨濃密的睫毛。帳子內靜悄悄的,兩人的呼吸清晰可聞。
血仙笑了,細碎的眸光滑過周雲硯光潔的額頭。
她伸出手指,又像之前一樣,慢慢的描繪他光潔的額頭與鼻樑。
周雲硯垂下眼睛,這一刻,他覺得自己被這隻精怪看透了,看到了他的骨子裏。
血仙的指尖微涼,似乎還帶着沒吸乾的水汽。
她將頭側到他的耳邊,輕聲道:“獃子。”
周雲硯放在身體兩側的拳頭倏地握緊,他閉上眼睛,深深的呼了一口氣,手臂上的毛孔彷彿瞬間張開,又猛地收縮,胸腔里熱熱的。
“你若執意那些人世間的條條框框,那我便等你稟告家中長輩。”血仙已等了這些年,也不差這一兩日。
“不交行,親香親香可好。”
血仙說著,雙臂環住了他的頸項,去咬他的薄唇。
黑色的帳子中,隱約可見銀色的月光。
不知何時,周雲硯放在身體兩側的雙臂被血仙抬了起來,扣在了她的纖腰上,唇畔呢喃間輕聲道:“扶住,莫讓我滑下去。”
周雲硯稍稍僵硬,終是沒有收回手臂。
他覺得自己可能被血仙給蠱惑了,思緒早就飄蕩到了天邊。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血仙慢慢坐了起來。
“去哪?”周雲硯見血仙要去外面,於是問道。
血仙:“去吃些東西,你睡罷。”
她睡了兩日,又不像之前,根部可以自動進食。
他們人類與她不同,沒到晚上便要睡眠,否則第二天沒有精神。
周雲硯坐起身,剛要說什麼,血仙早已掀開帘子走了出去。
他怕血仙被守夜的士兵瞧見,拉開帳簾看了一眼,守夜的士兵正在火堆旁假寐,完全沒注意到這邊的情況。
他向四周望去,哪裏還有那隻樹精的影子。
血仙進了樹林,就如同進了市肆,十多條樹枝從粉色的裙擺中猙獰而出,枝頭上休憩的,樹林中奔跑的,以及地洞裏酣睡的。
都被看似柔軟,實則堅韌的枝條化成了一灘灘血水。
遁地虎光是嗅到樹林中的血腥氣,就原地發起抖來。
幾日未進食的樹精此時就像暴飲暴食的大胃王,源源不斷的吸取着大自然的生靈。
血仙其實不算貪嘴,一次吃飽可以挺好久,就是胃口大了些,吃飽要廢些時間。
血仙能明顯感覺到,這裏比她上一次進食的地方,少了許多生靈,且有越來越少的架勢。等到了那邊關的地界,想必生靈會更少。
生靈少就代表食物少,那就必然有人會吃不飽,
她如果不進食,即使有飢餓感,也不會有什麼事。可雲硯不行,他現在還是人身,不能少了吃食。
望向遠方,血仙裙底又多伸出來一條樹枝。
能吃飽的時候,先把這一頓吃飽。
周雲硯仰躺在帳中,有一點風吹草動,便看向帘子。
他估摸着,血仙出去了將近一個時辰,可還沒有回來。
她能不能出什麼事了?
他想,再過一刻鐘,若是她還沒回來,他就出去找找她。
在他打算穿衣服出去之前,帳子簾忽的一動,一股濃郁的香氣霸道的擠了進來,瞬間將整個帳子都染上了香氣。
周雲硯所嗅到的這股香氣,其實是血仙身上的血腥之氣。
血仙知道常人受不了血腥味,才混合了地荷花的花香,孕育出了一種新的味道。她吃的越飽,香氣就越濃。
“還沒睡?”
血仙夜能視物,走到周雲硯身邊,坐到了地上鋪的布巾上。
“剛要睡,你吃飽了?”
周雲硯不知血仙吃的是什麼,他猜想,樹精這種精怪,估計吃的是露珠?或者草?或者花?才會這麼香吧。
“飽了。”
“你們人若是少眠,第二天會頭痛疲乏,快睡罷。”
血仙說著,撩起周雲硯腳邊的被子,整隻精鑽了進去。
周雲硯:“……!血仙!”
他掀起被子,就見血仙在被窩裏,從他腳邊向上爬,一眨眼就鑽進了他的臂彎之中。
“叫我?”
血仙枕在他的手臂上,睜着大大的眼睛道。
她的動作太快,等周雲硯看清,血仙已經跟他面對面了。
“下次不要從下面鑽進來。”
周雲硯憋出這麼一句來。
這點小事,血仙應他。在他懷裏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開始動手玩他的長發。
周雲硯滿頭墨髮長到腰椎,血仙把它當被子蓋的時候,便覺得十分順滑。
他倆現在的姿勢十分的於禮不合,周雲硯已懶得再說她。
說了也沒用,她還能順桿爬,做出讓你更上頭的事情。
他說他的,她做她自己的,不能說她絲毫不聽,但可以說是完全沒往心裏去。
“雲硯。”
血仙喚他。
寂靜的夜裏,周雲硯眼不見心不煩,閉着眼睛開始睡覺。
“子湛。”
子湛是周雲硯的字。
周雲硯掀起一隻眼:“你知道我的字?”
血仙:“當然。”
靜了一會,周雲硯問道:“你說我少時曾認識你,不知那時我倆關係如何?”
他十分好奇,他小的時候,是如何與這樹精相處的。
血仙把玩他的頭髮,道:“你小時初見我便贊我好看,比如今洒脫許多。”
周雲硯:“……”
那是洒脫嗎,那就是孩童不懂事,看什麼便說什麼罷了。
血仙接着道:“關係自然是極好的,我知你悅我,才會來找你。”
周雲硯聽聞,心中嘆了口氣,這些他全都不記得了。就算記得,那也是童言無忌罷了。
血仙用他的發梢點着他的心口窩,道:“就算不記得也沒關係,你必然會再次心悅於我。”
血仙的聲音淡淡的,沒有多少起伏,她說什麼話都是如此,好似天生沒有太多的語氣轉折。
但周雲硯就是能從她的眼神與語氣中,聽出她的細微情緒,似乎很歡喜。
他沉默半晌:“……你說我……還會再次心悅於你?”
血仙淡淡的笑了,用周雲硯墨黑的頭髮,在他的脖頸上來回輕掃。
“你們人慣會說謊,卻騙不了我。”
血仙不會窺心之術,但精怪的直覺十分敏銳,周雲硯看她的眼神不會說謊。
周雲硯拂開掃他脖頸的發梢,似乎是無言般,閉目沉睡。
血仙將他的發梢擺成扇子的形狀,學着戲台上的公子哥,遮住了櫻桃小嘴,說道:“莫害羞,我也心悅於雲硯。”
周雲硯的無垢之魂極為純凈,若真心愛慕一人,便只容得下這一個人。
當初聽到周雲硯要成親,血仙唯一的念頭便是,誰要跟他成親,她便吞了誰。
實在聽不下血仙的肉麻話,周雲硯左手快速的捂住她的嘴。
語氣略帶嚴肅道:“睡罷!”
血仙大眼睛眨了眨,道:“周雲硯,你幾日未洗頭了?”周雲硯捂住她嘴的時候,頭髮不小心進了嘴裏,吃起來澀澀的。
周雲硯從血仙嘴裏將頭髮扯了出來,還好是黑夜,看不到他臉紅。
他心裏還想,他前日洗的頭髮,這麼快就有味道?看來明日路過溪邊得洗了。
身體不讓摸,臉蛋不讓碰,現在連頭髮都不讓玩了。
血仙想到了一個詞,特別適合周雲硯。
身嬌體貴。
接下來的日子,都在趕路中度過,過了俞燕山,就像過了一個分水嶺,氣候明顯的發生了變化。
血仙每日變小,窩在周雲硯的袍子裏。
風沙逐漸變大,周雲硯把她裹得嚴嚴實實的,生怕大風把她吹飛了。馬屁股後邊吊著的遁地虎,原來只是被馬顛,現在經常被風吹的來回搖擺,肥嘟嘟的身材,活活瘦了一大圈。
晚上扎帳,夜風有些冷,士兵們坐在火堆旁烤火。
“還有兩日吧。”
袁副將搓了搓手,望着月朗星稀的天空道。
他們這一次,雖說是護着周雲硯回京,其實也是跟着沾光回家裏看一眼。
周雲硯搓了搓手上蹭的灰,右手習慣性的按了按衣襟,血仙從衣服里,像是回應他,推了推他的手掌。
“明日就把衣服換上吧。”周雲硯說道,端起土罈子,抿了口酒。
邊關的夜晚與京城邊上沒法比,越離近,晚上風越大,不喝點酒,在野外根本睡不着。因此每次路過俞燕山,周雲硯都會帶手下士兵吃一頓好的,再買點烈酒帶上。
“今早就備好了。”袁副將輕車熟路的說著,摸了摸身上的衣料子,感嘆道:“何時邊關也能吃飽穿暖就好啦。”
他們身上的這身短打,料子上乘,回京時穿剛好,但回了邊關,這身料子就可惜了。
黃沙地里滾兩天,就跟麻布衣服沒什麼區別。
所以一接近邊關,武將們都會習慣性的換上粗布短打,天冷時外面套上皮毛和軟甲。
“將軍,你說這次那白花花的東西,能種活嗎?”袁副將所說的,是這次帶回來的細棉。
周雲硯也不知,邊關的土壤種什麼都難活,為了阻擋風沙,這些年守知縣種了不少樹,不能說一點用沒有,但效果甚微。
一場沙風暴,種的樹苗能死一半。
邊關不止缺吃的,還缺穿的。綾羅綢緞基本不用想,百姓們大多穿麻衣,就連麻的收成也不是很好。
動物皮毛雖然可以用,但量根本不夠。
所以這次他要來了細棉種子,死馬當活馬醫,種來試試。
邊關這個地界,連他們這一群大男人都得咬牙過,他懷裏這個軟乎乎的人兒可怎麼辦?
周雲硯想,不然就讓她回京吧。
他最初擔心,血仙會做出對他家人不利的事情,如今他的想法已經改變。
與其讓她跟着吃苦,不如讓她回京享福。家裏有祖母和母親,他很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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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周雲硯有一點壞心思
血仙這個大殺器都不用跟他去邊關搞基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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