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
提到王翊,李暨神色變得畏懼,又帶了幾分崇敬:“王將軍真乃神人也,自他出手后,所過之處妖魔盡除。想來過不了幾個月,便會凱旋歸來。”
王翊平安,靈致安下心來,讓李暨轉告秦業,她這邊一切都好。
“臨近婚期,公主也請小心。”白家能弄一個殷玄越來,必定還有后招。這些年觀四大家族所作所為,是越發無恥了。
見過靈致之後,李暨下午便離開璧城回咸陽復命。
難得靈致有空,姜離羅便拉着靈致去看她的嫁妝。
秦業送來的聘禮豐厚,姜國上下自是不好把靈致的嫁妝弄寒磣了。無論白家暗地裏動多少手腳,面上功夫做得不錯,一應東西十分齊全。
其餘三家也添了不少箱籠,姜離羅也拿出大半家私,給靈致充臉面。
“母親,你該為自己留着。”姜離羅給的多是絲綢錦緞、頭面首飾和祖上傳下來的靈藥。
姜離羅搖頭,“我好歹是國君,四大家族不會在物質上虧待我。你不一樣,你嫁給秦王,以後是秦家婦,不能折了姜國的臉面。這些也是你以後立足的底氣,不能被那些背地裏嚼舌根的小瞧了。”
指尖從眼前精緻的首飾上撫過,靈致問道:“母親,我背棄姜國,嫁給秦王,是否太自私了。”
她心裏只裝得下秦業一人,但殷玄越的話讓她有一絲動搖。她不止是個自私的聖女,還會是個用女兒換自由的狠心母親。
姜離羅闔上木箱子,握着靈致的手道:“婚事已經定下,你安心待嫁就是。姜國史上有五位聖女嫁他國國君,不也沒事?你不必介懷。”
“何況。”她頓了頓,已經看開,豁然地道:“何況有沒有將來還不知道,娘也不指望你有什麼大作為,只要你平安幸福就好。”
去年至今經歷了許多事,姜離羅已看開,也不會隨時隨地掉眼淚。身為末世之君,她便守好最後一關,哪怕生無建樹,死後也無愧於心。
“母親,你想開了就好。”靈致明顯察覺到姜離羅的心境變化,為她脫胎換骨而高興。
“你也是,莫要猶豫,認定了這條路,就堅定的走下去。”姜離羅道。
等待的日子枯燥、無聊又漫長,靈致除了每日接引生魂遊歷琅嬛之外,便是數着日子等候明年三月三。
離婚期越來越近,她心裏急切,又覺得不安,尤其白家最近過於安分,她總覺着,他們醞釀著大陰謀。
十二月中,傳來咸陽的消息。靈致像往常那樣回行宮,聽着路上貴女和宮人議論秦業。
“渭水河裏當真有龍?”
“據說有,好大好威風的一條蒼龍。當時風雲突變,河水涌動,在場眾多秦國官員都看到了。”
“那條蒼龍,當真跪了秦王?”
“話是這麼傳的,真假不得而知。”
“……現在都在傳,秦王是真龍天子。”
“我倒覺得是故弄玄虛唬人的,像是那個王將軍的手筆。”
冷靜的聲音,出自穆清然之口。
“王翊現在在東方齊國除魔,沒回咸陽呢。”一人反駁道。
“不管是故弄玄虛也好,確有其事也罷,和咱們干係不大。”
“明年三月,公主就要嫁過去了,怎沒幹系?”
靈致默默從一側走廊離開,未參與其中。從隻言片語中,她大致明白秦業加冠禮那日發生的事情。
秦業加冠禮成后,在渭水河邊祭祀,驚動水裏的蒼龍。蒼龍被擾,兇狠地破水而出,在空中頓了頓后,朝秦業跪拜叩首。
不過這些秦業沒在書信里提起。他不是愛炫耀之人,也不願在她面前誇耀。
白雅寧默默地聽她們七嘴八舌的爭論,眼光瞟到駐足片刻的靈致,又看着她無聲的離開。她想起去年二月,秦王來璧城的時候。
年輕俊美,挺拔傲岸,雖未加冠,卻已有君臨天下的氣勢。站在人群之中,沒有人比得過他。四大家族所謂青年才俊,在他跟前就像螻蟻一樣。
想起長輩們商議的事情,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她品性才情樣樣不輸高靈致,論臉,她也不輸,但可惜的是,她沒有機會。
過了十二月便是新年,到三月三還有六十三日。婚期越來越近,四大家族也沒有讓靈致停工回璧城備嫁的準備,仍讓她不眠不休的幫着賺金子。
因她成婚之後,生魂再想進琅嬛,便要等到六年之後。排着長隊的各國權貴公子,願用高出五倍的價錢插隊。
四大家族權衡之下,將兩個時辰縮短為一個半時辰,價格也從十金漲到三十金,並每日增加四個名額。饒是如此,不知命貴的年輕人仍趨之若鶩。
眼下,只有待在琅嬛最安全,靈致同意四大家族制定的規則,也提出晚上歇在琅嬛的要求。
靈致以為他們會拒絕,不想第一個點頭答應的,是白家。
“靈致,最後辛苦你兩個月。你也在琅嬛好好養精蓄銳,風風光光的出嫁。秦王來了書信,說你十七歲生辰那日來迎親,二月十五你下山備嫁。”白鉞說如是。
靈致將信將疑,依言照做。去琅嬛之前,叮囑玉絮等人照顧好姜臻和姜蘊。
“公主不必擔心,一切有王上。”秦業擔心白家暗地裏使壞,已開始提前安排。
“你們也要小心,保護好自己。”靈致不願看到身邊任何人出事。
“奴婢們會謹慎行事。”玉絮應道。
正月初五,靈致住進琅嬛便再也沒有出來。周成見四大家族如此行事,在琅嬛外盤桓數日,最後請辭離開。
她每日忙忙碌碌,看了不少雜書,閑暇之時,又在綠地上尋尋覓覓,之後又去藏寶閣走了幾遭。
日子過得漫長,但又過得很快,一月一晃而過,二月很快到來,這時的北川山花爛漫,分外妖嬈。
“四大家族最近沒有任何異常,在全力籌備婚事,兩位長老和君上也平安無事。”每日辰時,玉絮會上山告訴靈致山下境況。
最近四大家族太過安分,乖順得不像他們以往的作風。這種平靜,讓玉絮萬分疑惑。
靈致也覺奇怪,但又說不上哪裏奇怪,只得吩咐玉絮謹慎再謹慎。
至於要何陪嫁,白鉞親自上山來告訴靈致。
黃金一萬兩,延年益壽的丹藥一瓶,還有傳說中戰神用過、可斬斷世間任何東西的承影神劍。
靈致在第三環的心愿簿上寫下想要的陪嫁,簽上名字,摁下手印,所有寶物自動被送到結界之外。
萬兩黃金整齊得堆疊成小山模樣,金色的光芒刺得人睜不開眼。
錢財,身體,和武器,白鉞的要的實在又實用,靈致對他的選擇沒有任何意義。
“最後一天了,我想在琅嬛多待一會兒,明天一早下山。”靈致說。
“時間緊迫,你早些回來。”白鉞沒有拒絕靈致,由得她去。
他答應得太過爽快,靈致有一瞬間的恍惚,“好。”
靈致回到琅嬛,她走過一間一間的藏書室,又去藏寶閣轉了一圈,站在天機閣前,她想起那日見到的白衣人。
傳說,能自由出入琅嬛的,除了姜靈祈及其轉世,便只有司命神玄鏡和明鏡。二人是同胞兄弟,長得一模一樣,一個身穿黑袍,一個身穿白袍,一人手裏拿着一面鏡子,玄鏡預知未來,明鏡窺探過去。
那天來的,是明鏡嗎?
靈致思索着,回到神廟后的寢殿。
第一層的泉眼,似永遠不會枯竭,裏面的水,流向截然相反的兩個方向。她打開第二層的門看了看,又去第三層。
靈致打開裝滿首飾的木箱,拿起最上頭的一對金手釧,由三個未成環的金鐲連結而成,鑲嵌滿白色細碎的金剛石和紅瑪瑙。
她拿起看了看,套在手腕上,大小正好合適。她欣賞一陣,將金手釧取了下來。這時,突然從中冒出個細薄鋒利的刀片來。
指尖從閃着寒光的小刀刃上輕撫過,靈致捻了一小縷頭髮放在刀刃上,輕輕吹了口氣,黑髮斷成兩截。她拿着小刀划自己的銅簪,簪身被剜去了一塊。
若被繩索鐵鏈綁住手腳,這對金手釧說不定能幫着逃脫。
靈致回憶先前碰到的地方,原來它未做成圓環是為了放置機關,設計者的心思倒是精巧。她按下末端的上的紅瑪瑙,小刀收了回去。
靈致看着覺着好玩,又戴回手上試了試。
這些東西不屬於她,哪怕是一對小小的金手釧,她取下來放了回去。
已是半夜子時,靈致回到六樓寢殿。將琉璃燈盞放在案桌上,拉開竹簾,微涼的夜風隨即擠進房間。
她站在齊牆高的書架前,看着上面的書冊。鬼使神差,她搬來梳妝枱前的椅子,踩在上面,伸手去摸最上排書冊。
她探尋一陣,不負眾望地摸到一本橫放在書冊上的書。
封皮上是一個身穿黑色勁裝的女子,她的上半張臉藏在黑暗裏,雙手握着劍,雙劍交叉橫於胸前。
靈致撫摸着突起的圖案,隨手翻開第一頁。開頭便寫着:
神子龍龑,發動政變,奪其妹華音神王之位。自此,神族局勢大變,王權從女神移到男神手中……
是記載上古神族傳說的書。
華音,靈致想起神廟裏安放着她的遺像。
她是一位美麗溫柔的女神,饒是死去千萬年之久,她身上至今縈繞着化不開的悲傷。
想像着華音的模樣,靈致從椅子上跳下來。
她把椅子搬回原位放好,將琉璃燈盞放到床頭的燈盞上,隨即坐到床上,靠着引枕,一頁一頁的翻閱書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