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不能帶她走!
破曉,只不過月隱陽升,月亮與太陽齊現天際。
襯着初曉的陽光,白冪的身軀開始顫抖,臉色更為蒼白,彷彿被嚴霜包裹,不一會兒,眉毛之上便結了白霜。
“老夫在她墳前立過誓,要讓他死得其所。她既是在八月飛雪的那一年救了他,便讓他也死於這一日。”
今天是八月初一,卻未飛雪飄霜。所以,他要白冪染上寒凍奇毒,幻影、血影之毒,合了起來,便成寒毒。
正如他多年之前倒於她的屋前,眉梢沾了寒霜。
“老夫便是芸妃的故人,百草堂唯一逃過那場瘟疫的管家。正因為在他們眼裏,老夫是一個無足輕重的人,所以,那場‘瘟疫’才沒有要了老夫的命。可這麼多年了,那毒到底深入老夫骨髓,但如果老夫能在死之前幫芸兒完成她的心愿,老夫余願已足……”
齊雷說著,不自覺地咳嗽起來,刺花的手帕從嘴角拿開,有鮮血浸染。
梳墜馬髻的侍妾忙扶他坐在正堂中的椅子上,把茶杯端了給他。
他微閉了眼睛飲了一口,輕聲道:“卯時一過,老夫的心愿已了……”
卯時一過,就是白冪命喪之時。
此時,他的臉已蒼白得幾近透明,眉梢之上薄霜更濃,呼出的氣息凝成水汽,隨着他的一呼一吸,生命漸漸離他遠去。
我聽到了茶蓋輕磕茶杯的輕響,侍妾輕聲問道:“老爺,要不要添些沉水香?”
齊雷輕輕地哼了一聲。
屋內燃起了熏香,和着晨露傳入鼻端,宛如美人揚起的袖底,幽幽暗暗。
“微風……搖庭樹,細雪下簾隙……不見楊柳春,徒見桂枝白。零淚無人道,相思空何益……”絲竹聲起,他和着節拍緩緩哼唱,“相思空何益……芸娘,你相思了一個不該相思的人,不過不打緊,多年之後,我會下去陪你,帶着你的相思人。”
白冪已停止了顫抖,卻連眼珠都變成了如岩石一般的淺灰之色,他的身上,已看不到生命的跡象。
齊雷轉臉向我,卻是道:“小姑娘,別擔心,還有一刻時辰,他就不會再受苦。”
我想反唇相譏,想告訴他,我從不擔心,他不值得我擔心,可卻覺唇已僵凍,彷彿他身上的寒凍已傳了給我。
我轉過臉,看見侍妾拿起熏香旁的銅製拔火鐮子,一隻手拉起拂地的廣袖,將那熏香翻轉,讓它燃得更透些……火鐮子剛沾那燃着的香塊,火花忽地濺起,香爐之中忽地冒出濃煙。
不過瞬間工夫,屋內便如有冥冥厚霧,伸手而不見五指。
厚霧之中,絲竹聲急轉,有如斬金斷玉,號鼓齊鳴,卻是一曲十面埋伏。
樂聲中,夾雜着箭矢破空,刀劍相擊之聲,濃霧被氣流破開,我只見緋紅色身影忽隱乍現……是那麼的熟悉。
我想站起身來,卻發覺步如鐵墜,想說話,卻發現唇齒不能開合。
我聽到了只有牢獄之中才能聽到的鐵柵關合之聲,聽到了鐵鐐腳銬磕擊發出的聲音,聽到齊雷嘿嘿冷笑:“老夫已等你好久了。”
冷風吹來,一屋濃霧散盡。
四處窗欞大開,可窗戶之上卻是鐵柵森森,正堂中央,鐵網鐐銬鎖住的,卻是一身緋紅衫服的白問鼎。
他的腳邊,是腿上鮮血淋淋的墜馬髻侍妾。
齊雷依舊端坐在椅子之上,甚至連坐姿都沒有改,而夏寄、夏菡,想必和我一樣,想改也改不了。
直至此時,那一曲十面埋伏才樂止音停。
“太遲了,太子殿下,卯時已過……”齊雷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鐵鏈嘩嘩,白問鼎抬起頭來,雖是枷鎖在身,卻依舊容顏不改,髮絲不亂,眼裏冰寒如玉,陰氣沉沉:“你是誰?”他掃了一下地上躺着的墜馬髻侍妾,“能讓我的影子替你辦事?”
墜馬髻侍妾從地上站起身來,緩緩地臉上的水粉抹掉,卻又是另一個“白問鼎”。
夏添。
他掃向了我,不,具體來說,是我們,更具體一些來說,是夏菡。難怪我們進府之時,“她”含羞垂首,不敢望着我們,是因為我們之中有她。佳人就在身邊,可想見又不敢見,等終於能見了,可她依舊當他路人甲。
是夏添使白問鼎戴上了腳鐐手銬,作為白問鼎的影子,他是唯一能讓白問鼎陷入囫圇的人。
更何況這裏還有餌……白冪。
“老夫的行蹤,又怎麼能瞞得過太子殿下?更何況事關王爺?王爺有難,太子殿下又豈能不救?”齊雷哈哈一笑。
原來,這個陷阱真正獵殺的人,不是白冪,而是白問鼎。
他以白冪的性命為餌,用夏添做內應,引得白問鼎前來,終使這個生性多疑至極的人身陷囹圄。
可夏添怎麼可能聽他的使喚?
我腦中忽地一閃,唯一能使夏添背叛白問鼎的人,只有夏菡……忽地,我明白了面前這位齊雷是什麼人了。
原來自交趾國九龍瓶失竊之時,便是這個佈局的開始。
九龍瓶不過是一個餌,一個讓夏添背叛白問鼎的餌。
“老夫知道,太子殿下心思縝密,為人更是薄情寡義,如果不用太子殿下心繫之人為餌,又怎麼能引得您來這個老夫替您準備的牢籠?”齊雷走近白問鼎的身邊,“老夫還勸太子殿下別再掙扎了,這鐐銬是老夫請人秘制,合環之處有尖刺伸出,殿下越是運氣,便會越是損了自己的氣門。”
我實在想不出,和白問鼎斗得你死我活的白冪,怎麼就成了齊雷嘴裏白問鼎的心繫之人了?想到這裏,我腦中出現了很多不適宜的名詞,比如說袖子斷了,桃子分了,菊花台倒了之類。這個疑問讓我如坐針氈,如熱鍋上的螞蟻,如網裏的活蝦子!可我身軀依舊僵硬,全身上下除了眼珠子能動之外,其餘什麼都不能動。
幸好,白問鼎不是一個嘴碎的人,弄明白自己的確被人出賣掉入陷阱之後,就閉目不語,默默養神,讓人感覺齊雷自己一個人自言自語,有點兒像瘋子白痴。又或者我的眼珠子轉得太過劇烈,讓齊雷終於注意到了他不必自演自唱。還可以有觀眾捧場,配角捧哏,所以,他順手拿起桌上飲剩下的茶水,兜頭兜臉地倒在我的臉上,所以,我的嘴唇終於能動了。
“您老這就不對了,我大哥為什麼要救我二哥?他們倆可是死對頭,要知道天下椅子千千萬,可鍍金的皇椅可只有一張。”我嚼了嚼嘴角的茶葉道,“再有,您也別再老夫了,您雖然不老,嘴也漏風,可我相信我父皇他老人家,不會再想着和您和親了。”
他倏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腰也不彎了,背也不駝了,目如冷電,望着我:“你既然已經知道了我是誰,那對不起了,我只有帶你們走,原本我還想着不連累無辜的人。”
可能茶水有幾滴濺在了夏菡臉上,使她也能從僵硬中恢復些許:“我,我還不知道你是誰呢?能把我們放了嗎?獨把她留下?”
可齊雷已經動手撕下了唇邊沾着的鬍子,眉梢沾着的倒八眉,撫平了臉上的皺褶子,憂鬱的眼神,深邃的眼窩,可不正是耶律齊?
這邊,夏菡閉了眼道:“我看不見,看不見,什麼都看不見……”
此時,夏寄終於的嘴終於也能動了:“是啊,我也看不見,看不見,什麼也看不見。”
配角搶戲太多,讓耶律齊不甚煩惱,他走上前,一個手刀就把夏寄打昏了,夏菡被他的舉動嚇呆了,默不出聲。他便越過她走向了我,手刀揚起,卻望着我笑了:“有太子殿下的救助,他怎麼會死?要知道唯一能救白冪的時機,就是在陽升月隱之時,將一根金針打入他的太陽穴,太子殿下武功那麼好,又怎麼會失手?”
果然,僵直地端坐於椅子上原本面如死灰的白冪臉上有了几絲血色。
不知道為何,此時我只覺心中似手一扯,接着更是一痛,轉過頭道:“您那位侍妾呢?”
他一笑:“我們還有遙遠的路要走,不給他們準備一個合適的座駕怎麼行?”
不知何時,夏添已經悄無聲息地退下,看來正是應耶律齊之命前去準備了。
他已經徹底地背叛了白問鼎,這也是夏菡能不受耶律齊一記手刀的緣故,我忽然間明白,我們三人入府,我並不是主角,夏菡才是,只有夏菡才能牽制住夏添。
我看了看正為自己能不享受那一記手刀而懵懂自喜的夏菡,無論何時,她都有這麼一個人默默地守護,為她,能傾盡所有……更氣人的是,她還能默默地向旁的人花痴!她盯着耶律齊,眼裏發出幽幽的光芒,依我對她的了解,她肯定以為耶律齊繞過她是對她特殊,也肯定是對她有意思了。
沒等我的滿腹的不滿宣洩完,眼看他的手刀又揚起,我閉目等着自己落得和夏寄一樣的下場。我太過順從,讓他很沒有成就感,所以等了半天,我還很清醒。睜開眼,看見他的手刀放下了,道:“你倒挺老實。”
我明白了,他一個人演了太長時間的獨角戲,雖然大獲成功,但無人喝彩,他感覺寂寞了,我忙道:“其實我有很多話想問你,但又怕您不告訴我。比如說,您為什麼認為白問鼎會救白冪?白冪不是白問鼎最大的對手嗎?作為一個異國王子,您又是怎麼得知這麼多的皇室秘辛的?您說的故事,都是真的嗎?”我望了望他道,“您看看,這每一步,您都計劃好了,定是算着白問鼎孤軍深入,無人接應。他們兩人的屬下雖多,但一時半會兒也趕不來,不如咱們飲杯茶,聊聊天,再上路?”
他微微一笑,如春風吹皺一湖池水,如人看了,必是賞心悅目至極,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夏菡直了眼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白問鼎為什麼救白冪?這個,你只有問他,才會清楚,至於我說的故事,是真是假……能在武崇帝身邊佔一席之地的人,哪一個雙手沒有沾滿鮮血?”
“您能不說說了等於沒說的話嗎?”我道。
他再微微一笑,夏菡又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你希望那故事不是真的,它就不是真的。”他不理我了,轉頭望着夏菡,支着額,眉眼深邃,眼波如醉,“如果姑娘能適應塞外的生活,交趾國的皇宮倒是可以給姑娘留一席之地。”
他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來,走到夏菡面前,給她倒了一杯茶。夏菡忙羞答答地起身回禮,一個不小心,歪倒在他的懷裏,耶律齊忙扶住了。過了半晌,兩人也捨不得分開。
我咳了一聲,兩人這才分開了。
夏菡羞答答地垂首:“那小女子就多謝殿下了,小女子一介平民,怎麼襯得上殿下?”
他笑容更深:“交趾國可不像中原,沒有貴賤高低之分。”
夏菡道:“那小女子多謝殿下了,小女子得殿下如此青睞,不知哪時修來的福氣。殿下頸間的頸巾不知是何人所制,何時圍於頸間?花紋精美無比,怕是雪紡綢製成的吧?原來一片雪白,現如今已變成灰色,雖然有些臟,但也着實手工精緻,怕是好幾日沒洗了吧?不如除了下來,小女子為您洗洗?”她又羞答答一笑,“小女子身份雖然配不上殿下,但干這些粗活倒是很有心得,到了交趾國,定會為王子打理得妥妥帖帖的。”
自此之後,他便時常地理理頸巾,臉成鐵灰之色,但也沒有那一汪春水向東流的笑容了。
在這種情況下和他說話,我感覺壓力很大。
特別是夏菡時不時羞答答地望望他,又望望他的頸間,又羞答答地一笑之後。
於是我決定另找對象打破廳里的沉寂,我的視線轉向了正和閉目默默和鐵鐐作鬥爭的白問鼎,當然,我得首先針得耶律齊的同意。
我指了指那鐵灰鐐銬中掙扎的緋紅身影,道:“除了白冪之外,白問鼎恐怕是當世武功最高之人,你就不怕他脫困而出?”
他鐵青着臉冷笑:“鐵鐐上的尖刺塗了麻沸散,他氣門受損,就是武功再高,也動彈不得!”
因耶律齊沒了憂鬱的眼波,如醉的笑容,所以給我的壓力着實很大,堂中又冷清下來。只有夏菡得了他的承諾,認為他此時酷酷的樣子更惹人憐愛,所以支了額,就着茶水,對他痴痴而望。
正沉寂之中,馬車在青石地板上滾動之聲隆隆而來。和着金鐵相擊,四匹烏黑健馬拉着一個巨大烏黑的馬廂,那馬額高毛卷,就算我這個不懂馬的人見了,也感覺這馬肯定跑得快。
車輪陷進去了結實的青石地板,那車廂顯見用特殊材料製成。
“這車廂用玄鐵特製,人一旦進到裏面,鎖上鐵籠,沒有我手裏這把鑰匙,就算是再利的寶劍也劈他不開……”耶律齊回頭吩咐車座上的夏添,“請你的舊主人進去吧。”
車簾揭開,露出了森森鐵柵。
我遲疑地舉了舉手。
耶律齊眼利,看到了,問道:“怎麼,你也想上去?對不住,這鐵籠子地方太窄,怕不適合你。”
我道:“我哪有那等榮幸?不過想代夏菡問問,她是跟你坐同一輛馬車,還是怎麼樣?您不是說在皇宮中給她留了一處地方嗎?”
夏添手裏的馬鞭子一下子落在了車轅之上,偶一回眸,眼眸幽幽暗暗,如刺一般,刺得我一哆嗦。但耶律齊一無所察,我明白了,耶律齊對夏菡的身份一知半解,他可能知道夏添或許和她有關,要不然他不會對她特殊照顧,卻不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如此之深。
此時,正值秋季,闊葉梧桐樹葉飄落,在院子裏鋪上了厚厚的一層。白問鼎被人牽着,白冪被人扶着,往車廂籠子裏塞了過去。蓋在車廂上的厚布揭開,籠子鐵柵森森,裏面有兩張固定的椅子,顏色黝黑,顯見着也是用鐵鑄成。
只要走進這籠子,兩人固定於鐵椅之上,即使有人來救,也解開不了椅子上的鐵鎖,而椅子下面,藏有火藥,以備不時之需。
在兩人被押進籠子之前,耶律齊將籠子裏的設備解釋了。
他一邊解說,一邊睥睨四方,視線正巧落在了我的身上,道:“怎麼,你不相信?”
我盯着那鐵籠子看了良久,皺眉道:“這個囚室的確是萬無一失,不過……”
他對我與夏菡兩個女子沒那麼警戒,所以夏菡便站在我的身邊,垂眉低首,縴手掩香羅……意思是她時常悄悄地望了耶律齊一眼,又扭捏地垂了眼眸,但抬頭望一下耶律齊。聽了我的說,掩嘴一笑,道:“呃,你就別藏着了,快告訴齊哥哥……”
她的聲音原本清脆爽朗,如今卻如嘴裏含了個蘿蔔,千迴百轉,特別是那聲“齊哥哥”讓我不動聲色地打了個寒戰。抬眼一望,耶律齊刺花衫袖下面半露在外的手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想必他和我一樣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寒戰。
我繼續沉思,繞着籠子走了一圈:“這籠子的確是堅不可摧,但這其中有一個缺陷,不知道你發現了沒有。所謂旁觀者清,想必你一時半會兒也發現不了。”
其實我還發現了一個問題,偶像處於粉絲的目光之下時,其實並不好受,尤其是處於一種赤裸裸的佔有的黏黏糊糊的目光之下時。自從那聲齊哥哥一出口,夏菡每含羞望耶律齊一下,他的拳頭便握緊一分,想必手上的汗毛也隨着一次次一一豎起。可他還要保持形象,繼續冷酷殘忍。所以,臉上基本鐵青,背部基本僵直,說話基本從牙縫中刺出些聲音來。
我再繞鐵籠一圈之後,皺眉望着那鐵籠沉思:“這籠子裏怎麼不多放一張桌子?再放上個骰子?再放兩副葉子牌給他們?長路漫漫,你如果不弄些東西讓他們轉移注意力,難保他們不會把注意力集中在您的身上。要知道他們雖然困於鐵鎖之中,但到底是兩隻猛虎,如果是一公一母倒也好,可惜兩隻都是公的,您就不擔心,他們把您的鐵籠撞翻……”
耶律齊的臉色由鐵青轉為暗紅,夏菡痴痴地在我耳邊輕聲道:“他發怒的樣子都這麼好看……”
未等他動作,地面之上動作了,那鋪地的闊葉梧桐葉忽地潑天而起,無數黑衣人從紛紛揚揚飄落的梧桐樹葉下迅急而來,寒刃閃閃,殺意濃濃。
此時,我早拉了一把夏菡,非常迅急地重滾回了桌子底下。
桌子底下很擠,夏菡抱緊了我,以防一不小心有刀劍把她多出來的地方給劈了。
此時,我們看得清楚,原本正坐在我們正對面椅子上的身子僵直,臉色灰白的白冪已然不見了蹤影。再望過去,原來白冪生龍活虎地和耶律齊斗在一處,打得正歡。
唯一受困的,就是依舊被鐵索鎖住的白問鼎了。
我們和白問鼎的視線在空中對上了,倏地,他向我們眨了眨眼……
夏菡低聲問道:“阿淡,你看見沒有,太子向我們丟秋波了?”
我默默地道:“一個人總沉浸於幻想之中,沒錯,是能防老,但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時候?”
夏菡認錯了:“好吧,不是秋波,是求救的眼波。阿淡,我們救不救他?”
我和夏菡都不喜歡白問鼎。說來也奇怪,夏菡對她遇到的每一個男人,彷彿都發過花痴,就是對白問鼎沒有……我慎重道:“我們怎麼救他?難道拿把菜刀給他砍斷鎖鏈?我們還是老老實實待在桌子底下吧。”
夏菡一臉嫻熟地從懷裏掏出把鑰匙,端莊道:“我一不小心拾到了開那鐵鏈子的鑰匙。”
我明白了,這把鑰匙,來自於她的那一“軟倒”,她一邊對着耶律齊花痴,一邊把手伸進他懷裏把鑰匙偷了。
“你那是什麼眼神?你的意思是吃包子的時候就不能喝湯?欣賞美男時就不能辦正事了?我什麼時候都把正事放在心頭。”她道。
說實在話,我有些可憐耶律齊,當他被羨慕的眼神與光環包圍,雖然有點兒厭煩,但的確感覺自己是站於雲端,站於高處,俯視眾生……實際腳上早被人糊了狗屎了。
我和她鑽出了桌子,冒着槍林劍雨來到白問鼎的身邊,問他:“你還能動嗎?”
白問鼎抬了抬眼眸,眼光微幽,手輕揚,袖微拂,愛答不理,有氣無力:“這麻沸散可真厲害。”
此時此刻,他有些像大雨中淋了一晚雨的小狗,讓夏菡同情心大發,上前撫了撫他的頭道:“乖,我來救你。”
“你做什麼?”他咬牙切齒,終於看了一眼這位他從來沒放在心上的棋子。她已不識他,儘管他是她心中最不可磨滅的夢。而他,卻是從來沒有認識過她,儘管她曾是他最有用的棋子。
有梧桐樹葉被劍風揚起,四周圍刀風凜凜,帷幄輕揚,衫袖如風,他和她相遇,卻只如陌生人一般,淡淡如水。
她調轉目光,得意洋洋地拿出了鑰匙,解開了他身上的制約。此時,白冪以及手下和耶律齊以及手下打得正歡,埋伏於各處的黑色人影和耶律齊的圓帽人馬來回衝突,往來不止,處在膠着狀態。
“快去幫幫他啊……”夏菡道。
可脫困的白問鼎慢條斯理地坐下了,慢吞吞地道:“你放心,我這位二弟可是準備充足。讓耶律齊人馬齊至,這個時候才動手,他可等了許久了,他可真是考慮周全,使耶律齊的人一個都跑不了,沒有人能回交趾國報信,他心思縝密……怎會需要別人幫忙?”他抬眼一笑,“想不到連我都中了他的圈套,連自己,他都可以下得去狠手。耶律齊擅使毒藥,要逃過他的法眼,扮成中毒的模樣,想必他身上真的有毒,不是幻影之毒,卻是讓身體痛苦萬分的剝離之毒。只有它,才使人的中毒的表像像幻影,可卻因身體的痛苦而記得所有一切……耶律齊以為此局大獲全勝,哪裏想到,早掉進了我這位二弟布好的陷阱里。我這位二弟,真是一位最厲害的獵人。”
“你的意思是他表情僵硬之時,便是在忍着痛苦裝白痴?”
“他知道如果有人走近他身邊,便會發覺真相,所以,他才扮成了生人勿近。”
我望了他一眼,他的表情着實頹廢,於是安慰道:“你對他還是有疑問的,不是那麼容易受騙的,你不是還派人試探過他嗎?”
“夏添?”他臉上頹廢表情一改,變成了陰冷冷的權貴太子,“這個影子,倒是陪了我多年。”
他已習慣於被人背叛,又或者說,他已習慣於背叛他人。所以,夏添的背叛,他在心底早有準備,他毫不失落。可我倒有幾分奇怪,為什麼對白冪就不同?白冪是一個比夏添狡猾百倍的特務頭子,他應該時刻準備着被他欺騙才對啊。
而白問鼎滔滔不絕的言語,使我想起了深閨怨婦,積怨已久,所以才會一吐為快……讓我不得不認為他在掩飾自己內心的沮喪與失落,也使我不得不問:“大哥,你怎麼會來救他?”
這是一個縈繞糾纏於我心中許久的問題,他怎麼會來救白冪?還只身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