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古穿今(13)
店堂一邊有條走廊,走廊的地面是玻璃的,中間一排青石讓人走路,玻璃下面是潺潺流水。有幾片落葉,還有幾尾小魚,幾乎透明的。平時不顯眼,游到盡頭扭身回來時,金屬般的銀光微微一閃。
走廊盡頭是一間茶室,少數客人飯後可以到裏面喝一杯茶。待他帶她走進去,瞧見茶室里的風光和外面不同,竟是簡到了極處。青磚鋪地,臨窗一張花梨木蕉葉闊幾,兩把太師椅,上面填了好幾個黑絲絨軟枕。打橫一張插肩榫藤面長几,也放了一張龍頭小靠背椅,上面只鋪了一個布坐墊。
牆上一軸書法,筆走龍蛇,煙雲四起,是他自己寫得。
此外再沒別的擺設,整個房間空落落一片寂然,除非無意間推開花窗,那片草色驀然入眼,眼前會得一亮。避人深談,躲清凈,都是好的。
當然,不是隨便什麼客人都可以進這間茶室的,能進得了那間茶室,是個待遇。
這間裝潢典雅的飯館,總有了幾分家鄉的感覺。
他給她泡了杯茶,門外有侍者進來詢問:“老闆,客人點名要買咱們贈送的菜品。”
贈送的菜品不過是馮初搞出來的噱頭,親自下廚,用從前宮裏皇家御用的菜品秘方,炮製出來的小菜,為飯館增色。
哪曾想喧賓奪主,客人不想吃菜單上的美味珍饈,就饞老闆偶爾露一手的古樸小菜。
“這樣吧。你在菜單上加一道菜,就叫【高興】,誰高興了都可以點。”
“這道菜做什麼看我心情,付多少錢不標價,客人用過後覺得值多少,就付多少。”
侍者聽過,喜笑顏開,這類盲盒推廣和銷售,在各個領域遍地開花。
隨着人們生活水平提高,什麼都吃過、見過、玩過,便都不覺得稀奇。從眾心理和獵奇心理,使得萬物皆可盲盒。
“只是這樣要辛苦老闆了,只怕一整天都要圍着鍋台轉。”
要知道這個裝點古色古香的飯館,裝修只是噱頭。飯館、飯館,食物的味道才是飯館的靈魂。
馮初不以為然,他天生能吃苦。創業沒有簡單的,要想靠勞動吃飯,就必須要有所付出。
這一日馮初輾轉在小廚房三尺鍋台旁,依時令、客人、天氣而定,可能是素炒的尖椒牛肝菌,送兩碗絲苗米飯。
也可能是時鮮的清蒸刀魚、親手包的縐紗蝦肉小餛飩,端上來香味撲鼻,再看那餛飩一隻只飄在湯里,半透明,看到見裏面的蝦肉,湯倒是濃白的,還沒吃就讓人流口水。
而能在這種地方吃飯的客人,多半不差錢,留下這道菜的價錢,往往是這一桌菜的兩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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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眉嫵跟着他在小廚房打下手,其實自己也幫不上太多忙,從用料到選材上,都要他親力親為,不然失之毫釐,差之千里。
披星戴月的回去,她瞧他這樣太辛苦了,忍不住囁嚅道:“待飯館開始盈利,還是尋個可靠的人代管,不然什麼都得你操心,太累了。”
“若是這點辛苦都吃不了,怎麼在這裏生存下去。”馮初從前吃過的苦多,本就不是什麼紈絝二世祖。
“外頭那些沿街叫賣的小商小販比我辛苦得多,能站着把錢賺了,這樣有尊嚴的活着,我很感激。”
他唯一憂心的是大銘至今四百餘年,很多食材和佐料失傳了,雖然可以找替代品,但做出來的東西,終究不是從前那個味道。
回到小公寓,她替他放好了熱水,叫他去洗澡休息。
他顯然不急,只是坐在沙發上,朝她招了招手:“你過來,我們談談。”
她似懂非懂的過來,坐在他對面的茶几上。
“小嫵,我們都想過自己的生活,如今也都有了自己的生活。”
她眨巴這眼睛,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
“我想,咱們是不是分開吧。”他是個乾脆果決的男人,做事一向不拖泥帶水。
耳邊嗡嗡作響,明明已經關了水,好似還有什麼在嗡嗡作響。
“為什麼?”她訝然。
馮初:“我想換一種活法,不想三生三世都跟你糾纏。”
她彷彿瞬間驚醒了,結巴了半晌,才慌亂的解釋道:“前幾夜沒回來是遇見了原主的舊友,我不是不打招呼就夜不歸宿,我也是受害者。”
“我能給你最後的耐心,就是聽你把話說完。”現在她自由了,想怎樣就怎樣。
李眉嫵震驚過後,反而湧起平靜。算起來她也活了大半輩子,不至於像從前那個小姑娘一樣,被他拋棄了還哭哭啼啼。
於是她寒了寒眼睛,為自己爭取最後一次:“馮初,我們都不再年輕了,到這裏更要相互溫暖。我雖然還不知道你為什麼又把我推開,但是我們不折騰了,好不好?”
他總算賞給她一個眼色:“不好。”因為並沒有覺得在跟她互相溫暖。
而且整日想着她是不是又去那種地方上班,會讓他分心。
現在月亮不屬於了他了,他終於不再因為月亮的陰晴圓缺而情緒起伏。
一個人心胸狹窄、佔有欲強,並不會因為年齡增長而改變。若想壓制人的本性,最好方法就是讓這姑娘不屬於自己。
“你想好了?”她偏頭看他,如果這是他的決定,那她放他走,不會苦苦糾纏不休。
他用行動證明了自己的乾脆果決,離開了她的小公寓,回了已經打烊的飯館裏。
這一夜,他幾乎做了一夜的噩夢。前半夜關於自己,夢見他是太監的事被人發現,被人嘲笑,被人戲弄。
他的自尊心被粉碎,嘔心瀝血在這裏站穩腳跟也被人盡數掀翻。不過慶幸的是,小嫵並沒有跟他站在一起,接受這樣的質疑和嘲諷。這原本不在計劃之中,算作意外之喜。
一個人失眠就會進入另一個人夢中,這一夜,李眉嫵也想了很久。她覺得日子不該這樣混過去,從前沒有機會讀書,更要珍惜今天的條件。
只是原主媽媽和爺爺的錢還沒有還,她放棄了夜場的工作,也要再尋了事做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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