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空書筒
張有涯吹了吹鬍子:“說得輕巧,這一歸還,豈不是人人都知道了誰是賊?他未必有你這般天真!”
蘭不遠又向著沈映泉甩一個媚眼,見其指節發白,袖口輕顫,心中不禁大呼暢快。
“我有一計。”蘭不遠老神在在,“掌門取了藏經閣的書筒來,滿派弟子人手發一個,到了明日,取一大筐,大家把書筒投入筐中。這個人若是聰明,便將寶冊置於書筒之中,這樣就誰也不知道究竟是在何人的書筒裏面發現的寶冊,自然是皆大歡喜。”
張有涯沉吟片刻:“那他若是個笨賊?”
蘭不遠笑道:“若是明日的結果讓掌門失望,大可以把這個編出什麼‘老爺子’來誣陷我的張令交給夏侯將軍,該怎樣審訊便怎樣審訊,揪出他背後之人,交給朝廷發落,我雖是個弱女子,卻也是敢做敢當,到了天子面前,我便如實說來,和他同歸於盡就是了!”
眾人大翻白眼:從未見過如此“弱女子”!
“嗯。”張有涯有意無意望了望大師兄,“映泉,你認為如何?”
大師兄淡淡一笑,舉止無可挑剔:“弟子但聽師傅吩咐。”
“你是大師兄,這件事便交給你,即刻點了人,分發書筒去。”
“是。”
眾人見掌門端了茶,行禮退下。
“你說說,他這是什麼個意思啊?”蘭不遠回到木屋,單手託了腮,幽幽望着老龜,“如今能和我說說話的,也只有你了。”
老龜:這只是個龜殼,本尊不在。
“他若是想要坑這門派,直接把那寶冊給撕成八瓣,張老蛇肯定要倒霉的!哦,張老蛇就是掌門呀,等你見着他就知道了,長得和你沾親帶故的。”
老龜繼續裝死。
蘭不遠又道:“我掐指一算,打暈我的肯定也是姓沈的,沒跑了。處心積慮,嘖嘖,還主動提出娶我……啊呀呀,我明白了!”
老龜把最後一絲眼縫也藏了起來。
蘭不遠雙眼放光:“他是想引起我的注意!”
老龜:……
次日,青陵派內外門弟子三百餘人,每人手中都拿着竹制書筒,站在天樞閣前方空地上。
空地正中,正正放置了一隻大木筐。
掌門張有涯陰沉着臉,負手立於台階之上。
不少弟子有意無意地晃蕩手中的書筒,示意內里空無一物以證清白。
蘭不遠拿了一隻書筒,不緊不慢地輕輕敲自己腦袋。
人群之中,大師兄沈映泉依舊奪目。微抿的唇畔掛着若有若無的冷淡笑意,縱然沉靜地站着不動,卻叫人無法忽視他的風采。
張有涯輕咳一聲。
場中細微的“嗡嗡”聲立時一滯,弟子們走向放置在正處的木筐,將手中的書筒投擲進去。
書筒不斷碰撞,發出“咚”或“嘚”的聲音,倒是分辨不出哪只書筒里裝了物件。
等到木筐盛了過半書筒時,沈映泉悠然上前幾步,輕輕揚手,書筒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撞在木筐邊上,發出輕微的“嗵”聲,然後墜進筐中。
這一刻,蘭不遠不禁有些緊張。
萬一沈映泉真把那築基篇給填茅坑了怎麼辦……
很快,木筐滿了。一眾弟子站到了後面,白衣的內門弟子在前,灰衣的外門弟子在後。
掌門張有涯陰沉地掃過眾人,問:“張令何在?!”
眾人四下張望,果然不見那個張姓道童。
“該不會被滅口了吧!”
“要是那個竊賊殺了張令,再把寶冊放在他身上,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可他為什麼要這樣做?把寶冊放在書筒里不就好了嗎?掌門說過追回寶冊既往不咎啊。”
“誰說得清呀……”
張有涯輕哼一聲,負了手,躍下台階,幾個踏步走到木筐邊上,敲了敲筐沿,吩咐幾個管事出去找人,自己卷了捲袖管,開始撈出書筒來,一個個擰開。
果然,木筐中的書筒即將見底,卻沒有半點寶冊的影子。
掌門張有涯的目光變得深邃起來。明眼人自然看得出來,寶冊失竊之事和大弟子沈映泉脫不了干係。沈映泉天賦卓絕,眼見築基有望,二十齣頭的築基修士,放眼大慶國不過五指之數。不到萬不得己,張有涯絕對不想折了他,待風聲過去,那個張令是不會留的。但這事,自己出手是一回事,沈映泉出手又是另一回事。
分明是不把師門規矩放在眼裏!
“自作主張!”張有涯輕哼一聲,不悅之極。
眼看木筐之中只剩下最後三隻書筒。
尋人的管事們也回來了。
“稟掌門!已在北面水渠中發現張令,溺水而亡,死了數個時辰了。”
張有涯陰沉的目光落在沈映泉身上,口中問的卻是管事:“東西找到了?”
管事搖搖頭:“張令身上沒有任何發現。”
張有涯微微一怔,揮蒼蠅似的擺了下手:“讓他家裏把人領走。”
說罷,冷冽的目光直射沈映泉,這一看,卻見沈映泉依舊一副清風朗月的模樣,毫不迴避他的視線,甚至還輕輕點了下頭。
“有意思!”張有涯露出殘缺的兩排牙,咧嘴一笑。
他探身一撈,將最後三隻書筒握在手裏,掂了掂,取出其中一隻,擰開了蓋子。
明黃色的寶冊靜靜躺在裏面。
人群響起齊整的鬆氣聲。
十一弟子林惜月呼出一口長氣,脫力地抓住身旁的人:“我就知道不是大師兄!我就知道!”
馬臉的四弟子嘴角一抽,哭喪了臉:“師妹你輕點——誰也沒說是大師兄啊。”
林惜月不依,大聲喊道:“師傅您也看見了,大師兄的書筒分明是放在上面的,如今在最下邊找到了寶冊,您可要為大師兄說句公道話。”
“師妹不必如此。”沈映泉和煦地笑,“師傅原也沒有疑我的。”
“不錯。”張有涯握住寶冊,捋須道,“本座一言九鼎,既然說過找到寶冊此事就不再追究,那就自然是作數,即日起,此事不得再提!徒兒們隨我來,其他人散了。”
負了手,翩然踏上台階。
十七位內門弟子緊隨其後,順着台階左右兩側魚貫進入天樞閣。
外門弟子們盯着那抹明黃色,眼饞無比,卻只能望洋心嘆,不甘不願磨磨蹭蹭地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