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過牆梯
蘭不遠大致想明白了。皇帝用的是金墨,自己懷裏、屋中的桌上多多少少會沾到少許脫落的金墨屑,這便是物證;旁人見到自己去過天樞閣、到過山門處,又是人證。人證物證俱在,簡直是鐵證如山。
本着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原則,蘭不遠一本正經道:“掌門,大將軍,請聽我一言。在追查寶冊下落之前,是不是應該先搞清楚一個問題——我是怎麼偷了寶冊的?”
夏侯亭微微眯起了眼睛,抬了抬手,止住身旁捉住他的鎧甲喋喋不休的司徒晉,身子向前一傾,一副興味盎然的模樣。
“此等寶物,掌門一定不會隨隨便便就扔在哪裏吧?”蘭不遠察言觀色,繼續道,“請問掌門,我一個外門弟子,怎麼會知道掌門的藏寶處?”
見掌門目光微凝,蘭不遠“啪”一拍大腿:“所以一定有個知道掌門平日收藏貴重物品之地的心腹弟子和我勾結嘛!”
夏侯亭輕笑出聲,玩味地看着蘭不遠。
掌門張有涯目光陰沉:“是誰?”
“是誰?”蘭不遠無奈攤手,“我說是大師兄,你們又不信。”
“休要胡攪蠻纏。”張有涯冷哼一聲,“不肯說實話,我便將你交給夏侯將軍發落了!”
蘭不遠幽幽環視四周,發出一聲叫人牙酸的長嘆:“再怎麼刑訊逼供屈打成招,我能胡亂攀咬的,也就是掌門身邊的幾位師兄師姐,我說是大師兄,你們不信,要對我上刑,我便只能另外說一人,你們再不信,繼續逼供,我又說出另外一人,如此下去,只是把各位師兄師姐身上都潑了污水而已,對破案毫無益處,只會平白壞了青陵派的名聲。”
幾個內門弟子面面相覷,不得不承認她說得挺有道理。
掌門藏東西的暗格,作為外門弟子的蘭不遠是絕對不可能知道的。難道真是大師兄?怎麼可能!
大師兄沈映泉感受到來自幾個師弟師妹略帶疑慮的目光,面上風清雲淡,心中卻不知把蘭不遠祖宗十八代罵了多少遍:“這蠢物,今日怎麼就開竅了?!”
三師姐眸光微閃:“師傅,既然蘭不遠已招認是她盜取了寶冊,就不必將她交給夏侯將軍了罷……當務之急,乃是尋回寶冊!”作為掌門最貼心的小棉襖,三師姐出入天樞閣的頻率是極高的,若是被蘭不遠胡亂咬上一口,一向完美的名聲豈不是要白璧微瑕?
“師妹說得不錯。“
“師姐此言甚是。”
其餘幾人附合道。沒事誰願被無辜牽扯上呢?尤其是和蘭不遠這個衰星有關的事情,誰摻和一準倒霉。
掌門張有涯陰沉地眯縫起眼睛:“蘭不遠,休要顧左右而言他。把寶冊交出來,饒你不死。”
蘭不遠無辜地攤手:“寶冊已被和我狼狽為奸之人拿去了,掌門和眾位師兄師姐既然要替他遮掩過去,我又如何交得出來?不信大可以去我住處搜查,要搜身也可以,那個……我能不能選大師兄或者小師叔來搜我?”
眾人扶額。
大師兄眼風微不可察地掃向張姓道童。
張道童跳腳道:“哼!蘭不遠,你分明和外人相勾結,東西定是交給了那個來尋你的老頭!莫要轉移視線!”
“哦?”蘭不遠冷笑道,“張師弟口口聲聲說有個老爺子來尋我,那張師弟你且說一說,那個老爺子穿戴什麼樣?長相如何?身形胖瘦又如何?咱們青陵山下,只有一條小路通往官道,向北是卞京,向南是幾個小鎮。一個老爺子,爬了小半日山,這一路總得歇腳?勞煩夏侯將軍派人沿途查問是否有人看見過張師弟口中的‘老爺子’?這一路,茶攤小店數不勝數,當真有過這麼一個人,總會留下痕迹的。”
張道童額頭浮出冷汗,視線不自覺地飄向大師兄。
“張師弟,你倒是說呀。”蘭不遠悠然抱起雙手,慢條斯理地趕盡殺絕。
張道童急中生智:“人是你自己去見的,我怎麼知道他什麼模樣!”
大師兄一副快要噴老血的模樣——這姓張的平日裏看着機靈,怎地比蘭不遠還蠢?!
蘭不遠拍手大笑:“張師弟的意思是你沒見着人,那是鬼讓你來叫我?”
張道童反應過來說了蠢話,刷地白了臉,冷汗涔涔而下。
“好了!”掌門面色陰沉,拂袖而起,“讓夏侯將軍笑話了,今日之事,容老道自行處理,望將軍賣老道一個人情,只要尋回寶冊,就當此事不曾發生過。”
夏侯亭微笑回禮:“掌門言重了。”
說罷,起身大步向外走,一身銀甲鏗鏘有聲。
經過蘭不遠身旁,將軍頓了頓足,目光意味深長。
夏侯亭雖已離開,事情卻沒完。
掌門張有涯陰冷的目光鎖在張道童身上,餘光卻有意無意飄向立在一旁的大師兄沈映泉。
“掌門請聽我一言!”蘭不遠向前一步,“當務之急,乃是追回寶冊!我斗膽說一句,追回寶冊,比找出竊賊重要百倍!”說罷,故意向著沈映泉飛個媚眼。
張有涯氣樂了:“竊賊不就是你?”
蘭不遠笑得意味深長:“既然我說受了大師兄指使,在場諸位沒有一人相信,那麼我承認是我竊取了寶冊,如何就都信了呢?”
“那你是要否認嘍?”張有涯抬高了眉毛。
蘭不遠發現掌門的眼睛生得實在是好,直溜溜望着人的時候,瞳孔彷彿豎了起來,叫人脊背發涼。
她咳了下,不承認也不否認,只說:“掌門明察秋毫,想必早已知道這事分明是有人針對我。如今,這個設局之人騎虎難下,若是逼得狠了,難保他會不會對聖上的寶冊做出些什麼不好的事情來,萬一他狗急跳牆,把寶冊往茅坑裏一塞……後果不堪設想!天威難測,聖上雖然宅心仁厚,但天子腳下發生此等惡事,難保不會龍顏大怒,殺雞儆猴,屆時我們青陵派血流成河,那真是人間慘劇啊!”
在場眾人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寶冊剛出卞京就丟了,置天子顏面於何地?!蘭不遠的話雖然有些危言聳聽,卻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那你說,該當如何?”張有涯晃了晃嘴唇上那撇鬍鬚。
“我是這樣想的,既然此人的目的只是為了對付我,那實在是沒必要和我同歸於盡,還害了整個門派。想必他也只是一念之差,如今定是悔不當初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掌門不若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歸還寶冊便既往不咎,那豈不是皆大歡喜?”蘭不遠面不改色。
聞言,眾人面上不禁浮起古怪的神色——寶冊不就是她盜的?得要多厚的臉皮才能正氣凜然說出這番話來?
憨直的二師兄忍不住嘆道:“第一次看到有人這般理直氣壯為自己求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