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評畫作,亂入台
第一幅畫上,是個像是泊岸的地方。最醒目的是左下的一棵垂柳,正發著新芽,旁邊有個人提着木桶背對着柳樹往旁走,應該是剛給它澆過水。垂柳下一位賣魚的商販正蹲着身子,和行人討價還價。街的另一邊是一行漁夫打扮的人在蕩舟,船行的方嚮應該就是水岸。畫中好幾人回頭望着天,姿態有些焦灼,因為黑雲正從不遠處的空中逼近,這裏馬上便是一場傾盆大雨。
紙上一片熱鬧景象,然而裏面人物的一舉一動,或是翻滾的雲,都栩栩如生,一炷香的時間內很難勾勒出這樣的畫作。
再看旁邊的題詞,筆法遒勁,寫着一首《長相思》:
“青一勾,銀一勾,新葉聞得鮮滿兜,揮汗同蕩舟。風也留,人也留,不語低姿萬化柔,繞岸清去憂。”
梅娘看着眼前的畫作,不由得面露疑惑,問道:“題眼不是‘水’么,沒看到哪裏有水啊?”
一旁的女子微微一笑,說道:“梅娘,這你就不懂了,這叫‘處處不見水,處處皆有水’,你看,澆灌樹木、生養魚群、拉舟船去海上,還有那空中的雲,說的不都是水么?”
梅娘盯着畫作仔細尋思了一下,頓時瞭然道:“哦,我懂了,所以這句‘不語低姿萬化柔’,就是說水滋養萬物罷!哎,讀書人就是不一樣,要是我呀,肯定就說是文不對題了,你覺着呢,牡丹娘子?”
姤兒卻沒心思評賞這些,雖然心裏的緊張感淡去了,一種彆扭的預感卻取而代之瀰漫心頭。於是姤兒隨意地點了點頭,便翻開了下一張。
第二張畫的是水,滿幅的水、單純的水。它奔騰着,水流上激起了一團團或大或小的浪花,各自躍動着。
“這個......畫得真像。”梅娘猶豫着說道。
一旁的女子端起畫作,說道:“一開始我們也只道畫得不錯,後來繞回來的時候才發現,它竟還有別的模樣。”說著,那女子把畫作轉了方向。於是,原本激蕩的水流,便變成了一個在綻開的牡丹花上伸展軀體的女子,那一頭秀髮,和婀娜身姿,都如水幻化,十分迷人。
梅娘笑道:“不錯,真是個聰明又討巧的方法。”
“不只這個討巧呢,你看他的詞,也隨意得有趣。”旁邊女子說道。
畫作上的字體娟秀工整,是一首《調笑令》,梅娘緩緩讀了出來:“泥濘,泥濘,水畔濯足便凈。抬眸雨過天明,江波落日醒清。清醒,清醒,一笑回眸念定。”詞意雖簡明闡述,卻是闊達自在的心境,讓人讀之愉悅。
“這一個盡顯才華的收,一個滿篇寫意的放,牡丹娘子,你覺着哪個好?”梅娘轉頭向姤兒問道。
“你說呢?”姤兒反問道。
梅娘翻了翻這兩幅,說道:“我覺着還是第一幅罷,第二幅雖十分舒服特別,技藝上卻壓不住眾人。”
“那就這麼辦罷。”姤兒說道。
梅娘微微一笑,道:“那咱們來看看第一是誰罷!”
封貼被掀開,圍在桌旁的幾人不禁面露欣喜,除了姤兒。原來這奇怪的預感,果真就是那畫作上的兩個大字——“薛亮”,姤兒咬了咬嘴唇,有些後悔選了這幅,便伸手去揭第二幅的姓名。
“這個宣小句,是哪個?”姤兒向旁邊的女子問道。
“來歷我也不清楚,當時看着長得清秀說話也甜,就招進來了,嗯,個子不高......誒,對,就是台上那個!”旁邊的女子眼前一亮,指着台上左邊的男子說道。
姤兒的目光又被拉回到了台上,定睛看向那名男子,她又一次,訝然了。
那嬌小的個頭,乖巧的神氣,鵝蛋小臉上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透着機靈,即便束了發還貼上了鬍鬚,姤兒仍認出了她——是趙萱,不,趙萱的轉世。
台上仍比着武。
她對面的男子看上去對這個矮他一頭的對手十分不屑,輕笑着飛步向她攻去,誰知被她旋身一躲,還順手在那人背部打了下,這招式與最先的摺扇書生如出一轍。兩人擦肩而過時她不知在對方耳邊說了什麼,那男子面色一變,接下來的出招都頗顯猶豫,最後竟然在她的三腳貓功夫下敗下陣來。
也許是比試已經接近尾聲,被淘汰的試者早已不見人影,剛下台的幾個都顧着包傷,也沒注意台上,剩下的看客便只有普通老百姓了。台上那名男子已經擊敗了好幾個對手,既然小個子郎君能讓他甘拜下風,身上一定藏着什麼不得了的功夫。
“還有人上來挑戰嗎?”宣小句問道。
回答她的是一片沉默。
就在眾人以為這個文秀郎君要摘得頭籌時,一個清朗的男聲從人群中響起:“在下薛亮,前來討教!”話音未落,一個如輕燕般的身影便飛到了台上。
人群一下子沸騰開來,畢竟這名薛小郎君是大家期待已久的,他們只聽說他的才學出眾,卻不想這位待人溫文儒雅的小郎君還會功夫。
正當眾人以為要立刻開戰的時候,那宣小句卻突然俯身行禮,說道:“在下怎敢與郎君比試,畢竟在下的這條命,還是郎君路見不平救下的!更何況,以郎君的身手,在下自知難以望其項背啊!”
此話一出,再加上宣小句頗為真實的姿態語氣,一股敬佩與驕傲之情從台下眾人的心中油然而生——看看咱們縣裏的郎君,人品功夫,都比外面來的那些人好太多了!
“宣郎君過獎了,俗話說‘三日不見,便當刮目相看’,何況今日是比試,只講技藝,不談其他。”薛亮內心暗暗讚歎宣小句的演技,臉上掛着有些不自然的笑容,拱手說道,“宣郎請。”
看着台上這一唱一和,姤兒又疑惑,又想笑。按理說“緣定三生”,算起來這兩人的緣分今世應該已經盡了,可為何還會遇到?不過,這倒讓姤兒鬆了一口氣,如果是他們的情緣,這場擇婿大會,最後說不定就無疾而終了。
當薛亮在宣小句的“幫助”下展示了他那令人眼花繚亂的武藝后,便在無人上台挑戰,人群也開始漸漸散去。
“文試武試都是他,這下娘子不用挑了。”梅娘說道。
姤兒心頭一緊,看向台上的薛亮,只見他氣息還有些微喘,轉過身來,嘴角帶着淺笑看向了姤兒。
那目光,一如長安街頭初遇時,滿含欣忭。
姤兒愣住了。一時間,許多她曾經無意忽略的話語看,浮入了腦海——
“除夕那日詩樂會上娘子的表現,令在下記憶猶新......”
“在城西找不到你,我心裏......我們心裏都很着急。”
“呂縣丞,表哥他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女子?對了,你知不知道有個叫‘白牡丹’的娘子......”
姤兒恍然。
不,不能。
姤兒對一旁的梅娘拋下了一句“文試的第一換成宣小句”后,沒來得及聽瞪圓了眼睛的梅娘回的“名單已經貼出去了”,便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飛身來到了台上,。
“牡丹娘子。”薛亮怔怔地說道。
姤兒側身仰起頭,說道:“武試的規矩,是贏了在場所有挑戰者才能拔得頭籌,在下不才,前來討教。”
這出人意料的場面在台下的人群中掀起大波,走遠了的人們聞聲遙遙望着,又快跑着趕了回來。
薛亮心下一沉,不知是詫然還是落寞,看着姤兒說道:“牡丹娘子,這是為何......”
“怎麼,看不起我?還是說你沒底氣,那又讓我如何放心於你?”姤兒仰頭直視着薛亮,用言語激道。
薛亮聞言身上果然生了氣力,他目光透着堅定,向姤兒行了一禮,說道:“那麼,在下討教了。”言罷,薛亮一個撤步,施力起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