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春水畔，擂台起
初春的淄河，柳絮紛飛，茸茸的淺草中點綴着星星落落的花瓣，風和日麗中，到處是一片欣欣向榮的怡人景色。
在這樣景緻旖旎的地方，搭起了一個鋪着紅毯的大檯子，檯子一側是十幾行排列整齊的方桌木椅，上面擺着茶水傷葯，而另一側則是紅鑼高座，後面搭起了高高的帷幕，佈滿輕紗，攔住了有些刺目的日光。無論是前來應招的男子，還是附近過來湊熱鬧的圍觀群眾，看着這樣的場面，都忍不住感嘆清樂庄的財力之巨。
“嘖嘖，咱們這趟沒白來，要是能娶到清樂庄的莊主，真是發啦！”
“也不知道那莊主長什麼樣，聽說都做了十年了，不會是個半老徐娘罷？”
“管她什麼樣兒呢，只要排到前五，咱們就有賞錢拿，不虧不虧，嘿嘿......”
擠在人群前面，三名江湖打扮的男子聚在一起，竊笑議論着。突然，一人的腦袋被重重拍打了一下，他“哎呦”一聲轉過頭，卻沒見到人，只聽旁邊又傳來了兩聲“哎呦”，其餘兩人也捂着吃痛的腦袋，四處張望着。
“誰呀，誰打老子！”幾人一同怒道。然而人群中除了瞅過來的幾道感到奇怪的目光，並沒有任何回應。三人吃了悶虧，嘟囔着往人群後面走了去。
看着他們走遠的身影，一淡藍錦衣的男子微擰着眉，揉了揉微微發紅的手，嗤鼻說道：“就他們這些貪財之人，還想博得牡丹娘子的青睞，清樂庄怎麼也不好好挑挑人？”
“沒有他們，哪能顯出阿郎的好？”藍衣男子旁邊站着的家僕小聲說道，“我打聽過了，來的人裏面，武功高的沒讀過書，有些才學的身子又弱，像阿郎這樣文武雙全少得很，肯定是阿郎了！”
藍衣男子努力忍着臉上略顯得意的笑，嘴上說道：“你少給我戴高帽，會文會武的人是少又不是沒有。而且規則你也看了，不是文武加起來，而是各取一人，還得牡丹娘子親自擇選呢。”
“那阿郎是要做文試第一還是武試第一呢？”那家僕一雙機靈的眼睛看着藍衣男子，笑着湊近了說道，“阿郎放心罷，比你水平高的那幾個我都查過了，娶了妻了，謊報家世來的，根本不作數......而且人家既然又挑文又挑武，肯定是要兩個都好的，阿郎你就正常發揮，肯定穩了！到時候咱們薛府和清樂庄結親，那才真的叫富甲一方呢......”
“行行行，八字還沒一撇呢，別扯那些......”那藍衣男子打斷了家僕的絮絮叨叨，說道，“而且那都是父親的想法，我又不是為這來的。”
“知道知道，阿郎當然是為了牡丹娘子咯。”家僕嘿嘿一笑，不禁想起了多月前他們在城郊巧遇清樂庄的車馬的場景。那時車內的女子看見路邊背着重重包裹行走的老婆婆，下車柔聲問詢一番后，便提起她的包裹放上馬車，吩咐馬夫掉頭送她回家。那女子上車時看見了阿郎，不知為何停了一下，然後竟衝著阿郎點頭笑了笑，當時自家郎君就原地怔住了。還好自己機靈，記下了馬車的模樣，偷偷查問，才知道那女子就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清樂庄莊主——白牡丹。
“來了來了！”一陣喧鬧聲打斷了家僕的回想，一抬頭，只見牡丹娘子跟在幾名女子後面，坐上了台邊的高座。
一身純白輕衣蓋着淡黃色的裙擺，襯得今日的白牡丹更為清新颯爽，雖稱不上傾國傾城的容貌，給人的感覺卻如出水芙蓉，氣質出眾。
藍衣男子一時有些怔神。
“來來，請各位應招文試的郎君依序在台前排好隊，文試馬上開始！”幾聲鑼鼓響起，看熱鬧的人群逐漸退到了場邊，台前只剩下三四十個郎君，正自行成排。
收回目光，藍衣男子暗暗給自己打了打氣，排進了隊伍中。
“不好意思讓一讓啊……”身子被人輕輕推了一下，一個身材嬌小的男子擠到了藍衣男子的前面。
藍衣男子不禁皺了皺眉，清了下嗓子說道：“這位郎君，插隊可不大好罷？”
那人轉過頭，是一張留着一行小鬍子，長相極為清秀的臉，他向藍衣男子滿臉堆笑，說道：“哎呀，在下初來乍到，不太懂規矩，還請多多包涵啦！”
藍衣男子打量起眼前的這人，除了臉上收拾得乾淨外，渾身上下可謂是一塌糊塗——頭髮隨意地盤着，零落了好幾綹，身上的衣衫破舊，邊緣處的線頭脫落了大半，再往下，一雙布鞋褪了顏色，還沾着幾點泥巴。
“你是來應招的罷，怎麼也不好好打扮下？”藍衣男子問道。
那人一愣，臉上卻絲毫沒顯尷尬，反而笑得有些諂媚，說道：“我這，街頭混日子的，哪能跟薛亮薛大郎君比呀……”
“你知道我名字？”這藍衣男子的確就是薛員外之子——薛亮。他話剛問出口，便覺得多餘了，畢竟他薛郎君在縣裏，也算是小有名氣的青年才俊。
“後面的郎君，請快上來簽字！”隊伍前面的紅桌旁，一女子吆喝着。
薛亮和前面的男子立即回過神兒，走上前先後在帖子上寫下了自己的姓名。
“兩位郎君，這邊請。”木桌旁的女子說道。
跟着前面那人往女子指着的方桌走去，薛亮順便掃了一眼紅帖，排在他前面那人的字體不似外表看上去那樣凌亂，反而很是雋秀，名字也稀奇，叫作宣小句。
“這麼巧！”看着薛亮坐到了同一個方桌的對面，宣小句嬉笑着說道。
排在一起當然分到一桌了……薛亮這樣想着，回了他個一瞬的笑容，便自顧自準備筆墨了。
待全部人就坐之後，題眼“水”字便出了。整個場子安靜了下來，參試的男子們個個埋頭伏案細思，甚至有人已經開始動筆了。
試題是根據題眼作畫、題詞，看着眼前空白的紙張，薛亮躊躇起來——
要怎樣，才能出其不意，吸引住眾人的目光呢？
抬頭看看對面的宣小句，他已經開始作畫了。運筆有章，調色也熟練，紙上現出了大致輪廓，薛亮不禁感嘆，真是人不可貌相，看來不能小看人呢。
這樣想着，薛亮無意間轉了下頭，忽然間，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紅台那邊，牡丹娘子一邊和旁邊人附耳說著話，一邊往這邊看過來，好像……是在看他！
一陣心血翻湧，薛亮強壓住內心莫名的歡喜，低頭再看紙上，一黑一白的“水”字變得清晰百變，頓時，文思泉湧。
正身提筆，薛亮目中帶笑，運臂而作。一時間，薛亮的手中時快時慢，筆鋒忽輕忽重，周遭的一切彷彿莫入了空白，只剩他一人、一筆、一畫卷，描繪着胸中的靜水深流。
一行長詞寫完，薛亮緩緩收筆，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他收起衣袖，緩緩抬起了眸。
對面的宣小句早就結束了詞畫，正兩手托着下巴眨巴着圓圓的雙眼看着薛亮，見他抬頭看到了自己，嘴角扯開了笑，說道：“真不愧被稱作‘臨淄第一才俊’呢，真是讓在下開了眼！”
薛亮原本發現一直被人盯着就有些尷尬，又被他這麼一誇，臉頰竟然微微發燙，不知如何回答。
宣小句看了看薛亮，又扭頭環顧了四周，身子忽然往桌上趴了趴，伸長了細白的脖頸向薛亮小聲說道：“喂，你是不是喜歡白牡丹呀？”
這突然間毫不掩飾的一語道破，讓薛亮頗為意外，他吞了下喉嚨，拘束地躲開了宣小句的目光。
然而宣小句卻毫不覺得失當，反而笑得更燦爛，對薛亮低聲說道：“要不要我幫你一把，待會兒武試的時候，讓你在白牡丹面前好好地出出風頭？”
薛亮回眸，目光中帶着一絲費解。儘管宣小句的表現怎麼看都像是不會好意，但不管怎麼說，他確實心動了。
春風拂面，淄河的水面泛起粼粼微波，在岸邊那些緣絲交錯的人們身旁靜靜地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