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亡獸坑,會道士
一堆新生的雜草橫七豎八地散落了一地,儘管撒上了些泥土蓋着,仍掩蓋不住那下面或黃或黑的皮毛,和已經風乾的斑駁血跡。
呂岩拾來了一個棍子,將鋪在上面的草撥了開,只見下面的淺坑中,躺着四五隻山上走獸的屍體。
“別怕。”姤兒一邊安撫着受了刺激的朝兒,一邊往坑中看去。兩隻走獸的身上有着細長的齒痕,另外幾隻則全身毫髮無傷,只是已沒了呼吸。
“姤兒,你來看看。”呂岩翻了翻它們的眼皮牙口,看上去並不是中毒而亡。
姤兒讓朝兒留在遠處,走到了幾隻屍體邊蹲身察看,它們的皮毛都乾枯得褪了色,身軀柔軟而冰冷,閉目的模樣似在沉睡。姤兒心中一涼,說道:“它們沒有外傷,這個樣子,就像是生生地失了精元,魂飛魄散了。”
“生生地魂分魄散?”呂岩重複道,“那不是和之前朝兒被抽走了修為差不多?”
姤兒無言地點點頭,看向蜷在草叢裏的朝兒說道:“我本來以為朝兒是為了逃出去,又遭受了些虐待才損耗了修為的,現在看來,這事兒沒那麼簡單。”
“嗯。”呂岩站起了身,將挑開的草蓋了回去,走到了朝兒旁邊說道,“看它的反應,這些屍體和那道觀、龍昊清脫不了干係。拿山獸的性命做勾當,肯定沒什麼好事,咱們得留心查一查。”
“好。”姤兒應道。
過了幾日,相恆道長在市集旁邊的檯子上講授道法的時候,姤兒領着朝兒和呂岩一同跟在了聽眾的隊伍後面。
“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谷得一以盈,人得一以長生......”台上的道長白須飄飄,端坐在一鋪着黃布的方凳上,口中念念有詞,“一者,單也,丹者,單也。唯有修習好內丹之功,方可強身健體、延年益壽......”
“原來是講這些,怪不得這麼多人呢。”呂岩心中暗道,打量起台上的相恆道長。他的眼睛小,從人群外看過去不知是睜着還是閉着,臉上的額骨高突,整個人看上去有些清瘦。
姤兒帶着朝兒往人群中擠了進去,呂岩跟在後面,忽然聽到旁邊一人叫住了他:“呂縣丞!你怎麼在這兒?”
呂岩回過頭一看,是一身便衣的遲縣尉,便停下腳步問道:“我來看看這道長講的什麼,你呢?”
“說來話長,咱們去邊兒上坐坐?”四周的人們正專心聽講,一時安靜,遲縣尉便壓低了聲音,帶着呂岩走到街邊。呂岩才發現薛亮在街邊的茶攤子坐着,便跟着遲縣尉走了過去。
姤兒和朝兒早就擠到了人群的最前面,今日的朝兒看見台上的相恆道長似乎平靜很多,立在姤兒腳邊打着盹兒,直到講道結束。
“各位鄉親父老,有什麼問題貧道現在一定知無不言。來來,請不要擠......”相恆道長站在檯子邊,對騷動的人群說道。
姤兒怕朝兒被推搡的人群踩到,無奈之下,只能抱起了朝兒跳到檯子上。如此顯眼地立在台上,相恆道長自然走了過來,彎身笑着說道:“這位娘子,麻煩排個隊,這樣不......誒,這是只獾子?看上去挺有靈性的。”
見相恆道長好奇地向朝兒伸出手,姤兒攔住了他,笑笑說道:“道長小心,這是我家養的,脾氣不好,別傷着你。”
“哦哦,好......”相恆道長收回了手,眼睛卻不太收斂地盯了朝兒一陣兒,然後抬頭挺了挺胸對姤兒說道,“這位娘子有何不解,或許貧道可為你推演一二?”
“道長宣揚道法,小女子心生嚮往,所以來聽上一聽,若說真有什麼疑問......道長講的多是延壽養生之術,對於他們這些初學之人,是否有些本末倒置了?”姤兒望着已排好的隊伍說道。
相恆道長愣了一瞬,隨即笑道:“別人都把我當成算命的問問題,沒想到娘子你能認真與我討論道法,看上去,娘子也是道中之人罷?”
眼睛無意間瞥了瞥在台上亂走的朝兒,相恆道長又說道:“‘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我以長生為名吸引百姓,確實是有違本理了。只是真正與道有緣之人少之又少,講些百姓容易明白的,也算是種傳播道法的方式。”
“道長所言有理。不過‘大道以多歧亡羊,學者以多方喪生’,求仙修道的方式多了,怕會喪失本心而誤入歧途,比如有的人十年如一日地苦修,有的人則占他物的精氣為己有,道長說,這錯是不錯?”姤兒兩眼直直地盯着相恆道長,收了笑容正色問道。
相恆道長那不大的眼睛閃過几絲狠厲的鋒芒,但很快地消失無蹤。他仰頭笑了兩聲,說道:“這位娘子說得是,損人利己確是錯,所以娘子可要照顧好你的這隻獾子,別讓有錯之人覬覦,偷走了它!”
姤兒隱約從相恆道長的話語中聽出了威脅之意,與他對視了一眼,拱手說道:“多謝道長叮囑,小女子自會當心。”
街邊的茶攤子上只剩了薛縣令他們這一桌人,其他的百姓手裏都握了些銅錢,到檯子下面去了。
“你們來這裏盯龍昊清?”呂岩向四周看了看,果然望見不遠處的酒樓二層,龍昊清正坐在欄杆旁看着下面來往的人。
“是。上次金氏一家在山裏卻被滅了口,城西那五六名綁架失蹤人口的高手被殺,還有令弟說在城門口堵截金掌柜的時候有人暗中幫忙,都有蹊蹺。而且金掌柜的手下一直否認最後那個綁架案,說是因為鬧出了人命想緩一陣兒,他們也不清楚為什麼車上會多出那名失蹤的女子。”遲縣尉壓低了聲音說道,“所以我就帶人查問,發現這些案子發生的時候,都有人看見過龍昊清或者他的手下,各種時間點都十分契合。”
“你們懷疑都是他做的?”呂岩問道,“可是為什麼,有什麼證據嗎?”
“我派人到金掌柜和龍昊清以前待過的地方查探,結果發現......”薛亮看了眼遠處樓上的龍昊清,說道,“十幾年前,好像是因為龍家結仇太多,金家聯合了其他幾個江湖人,殺了龍氏全家。當時倖免的,只有帶着父親臨時外出看病的龍昊清。”
“那他的父親呢?”呂岩問道。
“不知道,傳言說是打擊太大也去世了。”薛亮見龍昊清注意到了這邊的茶攤子,收回了目光給自己續了杯茶,然後從懷裏取出了張紙,在桌上展開來接著說道,“這是有人看見的殺手腰上的令牌,遲縣尉跟蹤過龍昊清,發現他和掛着這令牌的人暗中也有接觸。”
呂岩將桌上繪着圖案的紙轉向了自己,不禁大吃一驚——紙上畫著的這個令牌,正是三年前他撿到的丁中丞雇傭的殺手的令牌!
難道,龍昊清也雇傭了同樣的人?那麼,他又是為了什麼?一層不安的陰影瀰漫上呂岩的心頭。
“你們這麼正大光明地盯着他,不怕他有所防範嗎?”呂岩低聲問道。
薛亮抬頭嘆了口氣,說道:“沒辦法,之前的事都沒確切的證據。這樣警告他,總比又出了什麼差錯再查好一些罷。”
“是么......”呂岩呵了口氣,說道,“但凡人心想做的,總是難攔得住,薛縣令可要多多注意啊。”
“這是當然,用不着呂縣丞費心提醒。”薛亮說道。
遲縣尉對兩人談完正事就要杠上幾句的情形已經習以為常,便將注意力轉移到了排起隊伍的百姓中,正好看見姤兒帶着朝兒走了過來。
“誒,薛縣令,遲縣尉,你們也在。”姤兒笑着向二人打了招呼,沒有注意到呂岩在她走近前將桌上的紙收到了衣袖中。
“嗯,來看看熱鬧。”薛亮看了眼呂岩,對姤兒回道。
“薛縣令沒什麼事的話,我們就先回去了。”呂岩起身說道,“這頓茶,多謝薛縣令請了。”
慢慢悠悠地走回了衙門,遠遠望見門口站着一身粉衣的女子,姤兒和呂岩一同停住了腳,驚訝地對視了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