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噬天雪
“情況不妙！”黑衣女孩的面容並沒有因剛才有效的攻擊而鬆弛。
何卿與莫岑的兩隻隊伍不明女孩話里的意思，但他們陸續擺出防守的姿態齊齊倒退。
此時屋外天昏地暗，暴風雪阻擋了所有人的視線。
“砰~”
“砰~”
“砰~”
一聲聲不絕於耳的腳步震得地面逐漸衍生出溝壑似的裂紋，隨着裂紋肆無忌憚地擴散，蘇煙真得怕了。
腳下如蛛網一般龜裂的舞台彷彿是一個攝人魂魄的陷阱，他感覺，頭皮發麻，四肢開始不聽使喚了。
“噗~”
大門處的牆面突然與破敗的春心苑分崩離析，蘇煙透過一陣揚起的塵埃看到了血肉模糊的場景。
那隻上面還插着黑箭的獸爪將隊伍里近半數的人拖了出去。
蘇煙沒聽到慘絕人寰的叫聲，可能是外面的風雪太大了，也可能，是那些不幸的人沒來得及。
“要塌了！”蘇煙奮力起身衝著眾人大吼。
“殺我兄弟，罪不容誅！”這時，何卿的聽力已經與世隔絕，那些被拖出去慘死的人，都是曾經為自己當過刀槍的人。
銀光一閃，鋒利的刀刃留不住丁點雪花。
白靈猿心領神會，四肢蓄力拔捶地而起，空中再次助推身形即將停滯上升的何卿。
“血債血償！”
紅了眼，涕淚飛濺。
刀鋒經由大力一揮，周圍的空氣迅速扭曲，隨即自燃。
蘇煙在越來越狹小的空間裏踉蹌地躲閃，抬頭時，一個燃燒的巨大火球從天而落，這讓黑暗暫時失去了對夜的支配。
風雪打在臉上，蘇煙看到了屋頂被掀飛后的天空，兩道清影避開了空中隨着大風亂竄的木板傢具落在了最高的欄台上。
蘇煙夜視能力不差，他還捕捉到了高空中急速墜落的何卿，幸運的是，白靈猿接住了他。
“這就是......登天雪？”
狼狽少年勉強起身，仰面凝視着屋外這具高於春心苑兩倍之餘的怪物。
怪物形似獵豹，卻以人姿站立，通體雪白，與周邊環繞飄揚的雪花共成一色。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額頭上泛着深藍色幽光的王冠和白色的眼珠。
“這不像登天雪啊！”莫岑此時高高在上的姿態已經完全消失，尤其是在親眼看着不輸於自己絕技的火球被那隻白豹團在獸爪里隨意把玩的時候，臉上的嫵媚，都變了味道。
“這當然不是”，黑衣女孩握緊了九離穹，聲音在黑夜裏出奇的顫抖，“消息有誤，這是登天雪進階后的模樣，名叫噬天雪。”
“那我們~”莫岑的眼眶不禁濕潤，她好像記着妹妹說過，噬天雪是二階靈獸，相當於神威境界的神術師，但由於靈獸天生肉身強橫，所以作為同階的神威境神術師也需要強強聯手方能一戰。
側過頭看看黑衣女子嘴角流出的苦笑，她對妹妹的話是完全相信了。
“咻~”
獸爪中的火球陡然爬上了一層冰霜，噬天雪的藍眸一一掃過這片斷壁殘垣里僅剩的四人。
長滿白色毛髮的嘴巴張了又張，蘇煙讀懂了那詭異的笑，它要吃掉我們，一個不剩。
蘇煙清楚，那張往外呲出兩根冰錐一樣的獠牙上發黑的部分，沾着的一定是剛才那些人的鮮血。
這太不可思議了，下午還和他們圍着火爐哼着民歌呢！
再觀最高處的露台，黑衣女子看到了何卿不停地釋放着火焰匹練甩向噬天雪的頭顱。
女孩神色從惶恐到從容僅僅幾息時間，側目對上莫岑梨花帶雨的臉，“逃不掉的，我們必須合力。”
莫岑還有理智，說話帶着哭腔：“那......那我該怎麼做？”
“攻其雙眼，致盲”，女孩脫口而出，“然後，往死里跑路。”
“好！”
——
蘇煙看着空中藉助殘壁破牆來去自如的身影，他什麼也做不了。
跑，他跑不掉，殘破的春心苑已經是最溫暖的巢穴了，外面的景象他看得清，連高大粗壯的老槐樹都會被風連根拔起，自己要是出去，估計會提前去天上與列祖列宗見面了。
所以，他躲在牆角里看着，等待着很可能會在蒼平鎮上空籠罩徹夜的腥風血雨之下的一個合適的逃生漏洞。
“這......不好”，蘇煙注意到一個細節，莫岑踏着虛空步伐正向著閉目結印的何卿飛去，“大叔，後面”！
蘇煙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吼出來。
對於危險，蘇煙的嗅覺派上了用場。
何卿在嘈雜的環境中聽到了提醒，暫停手印，刀鋒上的火光驟然熄滅。
但及時的轉身讓他避開了莫岑蓄滿力道的一掌。
“小白臉，壞老娘好事！”莫岑死瞪一眼一臉“你奈我何”的蘇煙，氣得柳眉歪斜，但裹挾着無數風刃的獸爪再次撲面而來，只好揮一揮手，七彩媚蝶立刻將其救走。
蘇煙不知道，這其實是黑衣女孩的計劃，她已經說服了莫岑與她聯手，其實也不是說服，她只說了一句“聽我的，你能活着回去”。
借用已經陷入癲狂的何卿，不經意間把他推向噬天雪，噬天雪用爪將其撕碎。
如果噬天雪騰不出爪子遮擋眼睛。
女孩有九成把握把它搞成瞎子。
“怎麼辦？”莫岑騎乘着蝴蝶飛到正在結印的女孩旁邊，那複雜的手印有些似曾相識，自己在妹妹身上好像見過。
黑衣女孩的精美的側臉滑下一滴晶瑩的汗珠，“我想想......有了，你現在開始準備你最厲害的絕技，其他的我來。”
莫岑點頭。
女孩手印結完，便從高台俯身下墜，看得蘇煙驚心動魄，甚至心底還有點憐香惜玉。
女孩空中身形反轉，長衣輕開，露出白皙的右腳踝，玉腿輕抖，腳踝上掛着的鈴鐺發出清脆的響聲。
聲音不大，但傳到了白靈猿的耳中。
“吼~”
白靈猿雙目突然紅光一閃，直接撒開四肢奔向比它不知碩大多少倍的噬天雪而去。
“小白！”何卿發現自己的靈獸不受控制的時候為時已晚。
龐大的獸爪已經捏住了哇哇亂叫的白靈猿。
“咔~咔~”
何卿一邊聽着骨頭斷裂的聲音抹着眼淚一邊燃燒起大刀縱身躍起。
“吾以火神祝融之助，引滔天火浪！”
“焚寂決！”
火光照亮了天空，映照出四張神情不盡相同的臉。
滾滾熱浪衝破黑暗，一掃陰霾。
蘇煙也受到了侵襲，變得衣衫襤褸。
可好景不長如曇花一現，火焰瞬間被雪布包裹，夜空再一次降臨黑暗。
笑意更甚的噬天雪右爪攥着屍骨未寒的白靈猿，左手捏着不停滴血的人類屍首。
蘇煙吐了，隔夜還沒消化的飯都吐了出來，眼角，也溢出了淚水似的東西。
“大叔，安息吧......”多麼蒼白無力的禱告。
就在這時，莫岑響應女孩的指引已經駕着七彩媚蝶飛到了噬天雪的眼前。
“嘿嘿，去死吧”，莫岑可能因為害怕而顫抖，但她用猙獰的笑容來激勵自己，“七毒夜行！”
一聲輕呵，自己與靈獸合體的殺手鐧應聲而出。
彷彿沒有骨頭的蝴蝶頃刻化作一縷七彩煙霧，並極速纏繞在手中的長鞭之上。
“啪！”
迅猛的抽擊正中那對白色的雙眼。
巨大的眼珠上逐漸泛起一層水霧，顏色隨時間飛轉而呈現出七彩色澤。
“毒氣在蔓延了，能拖住......”
“噗~“
一口精血如繁花怒放於莫岑高挺的胸脯。
“你......”話未脫出，生機盡散。
此時天地大動，噬天雪的雙眼上插着兩隻多個骨節做成的利箭，懂得人會看得出，那是暗鴉的腿骨。
箭身上還圍繞着絲絲黑霧，隱約中還能聽到烏鴉的鳴叫。
沒錯，這一切都是按着黑衣女孩的謀划來的。
能夠攻擊噬天雪雙目的機會僅有一時半霎，所以要等莫岑的毒發揮效力並等莫岑撤出危險區域，黑衣女孩的最後一擊一定是來不及的。
所以，洞穿擋在噬天雪眼前人的胸膛是最好的選擇。
蘇煙目睹了一切，他感覺呼吸變得窘困了。
末日的降臨沒有遲來可言，體型龐大的噬天雪因雙目失明而對着周圍橫衝直撞，接着，春心苑最後一面堅實的牆壁開始倒塌了。
黑衣女孩的最後一擊應該是傾盡所有，可她還沒有一隻屬於自己的靈獸，只得艱難踩踏着破碎的牆壁回到地面。
僅僅這樣，被香汗打濕的臉龐就更加慘白。
噬天雪還處在失控的狀態，女孩掃了下四周，看見了蜷縮在角落的蘇煙。
對方也在看着她，不過意外的是，蘇煙的表情里沒有求着自己帶他走的意思。
“姑娘，你快走！”
黑衣女孩歪頭輕笑，這男孩對自己的性命就這麼不在乎？
女孩不是聖人，轉身欲走。
但思索后，她改變了主意。
“起來”，女孩回身一把拉起了灰頭土臉的少年，“聽着，你對這一帶比較熟，我們可以一起逃！”
就在女孩以為自己要等待對方回答的時候，蘇煙“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都說人美心善，姑娘真是富有愛心之人啊！”
“......”
——
月光流淌在蒼平鎮邊緣的森林裏，枯木中蠕動的樣子像是一條條銀色的小蛇。
道路因大雪覆蓋而難以跋涉，雖然乾燥的空氣里往外滲着沉寂的陰森，但和此時已經化為一片廢墟的春心苑相比，這裏算得上是死亡氣息淡薄的地方了。
骯髒的地面，斷裂的迴廊，還有掛着零星碎肉的鐵欄......
數十具慘死的屍體凝固成冰，被厚重的雪偷走了死者生前所有的記憶。死在這裏，將沒有人記得他們，除了遠在他鄉每日每夜翹首期盼着他們歸家的妻子和小孩。
血腥的味道，織染了沒有燈火的夜。
蘇煙的感知力像是被吹散架了，凍僵的耳朵邊是銳利的風，可敏感的耳膜卻沒了刺痛。
低着頭，看着兩條好似不是自己的腿在僵僵地邁動，裸漏在衣物外的膝蓋明顯被風切割出道道血口。
但是自己能感覺到的，只有左手時而傳來的溫熱。
藉著月色，黑衣女孩牽着虛弱的蘇煙已經在這片森林裏奔跑了一個時辰了。
風力突然強勁，蘇煙眼前一黑。
眼帘外的世界，彷彿都被拉成了一條細細的光線，在意識渙散之前，多虧女孩停下來扶着蘇煙坐在了一顆大樹底下。
屁股接觸到冰冷的雪，蘇煙的精神頭好了些。
“跑了這麼久，它追不上了吧。”蘇煙艱難地問。
黑衣女孩閉目感知了身後的方向，說：“暫時，我們安全。”
可這句能夠溫暖蘇煙心房的話剛一落地，女孩精緻又美好的臉浮上了青紫。
“它，離我們很遠”，女孩的喉嚨很乾，嘴唇發白，“但它追擊我們的方向是對的”。
蘇煙哭笑不得，“那我起來。”
女孩看着雙手支撐在深雪中堪堪站穩的少年，富有靈氣的眼睛不懼寒冷的天氣滴溜溜地打轉。
夜的緣故，蘇煙沒注意到這些。
“等等，我還有些神......我還有些力氣”，女孩扶着蘇煙再次坐下，聲音很是溫柔，“我只能把你的腿傷醫好。”
一邊說著，女孩指如疾風，點在了蘇煙的傷口上。
蘇煙已經不驚訝了，看着小腿和膝蓋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的血口，只是抿着乾澀的嘴唇。
“謝謝！”
女孩結束醫療后臉色慘白更甚，蘇煙用認真的語氣又重複了這兩個無關痛癢的字。
“謝謝~”
“不必了”，女孩笑着擺擺手，八顆潔白的牙齒十分整齊，“除了前面的路，還有哪裏能逃出鎮子？”
蘇煙想了想說：“東邊，森林的東邊是一座懸崖峭壁，爬上去，就出了鎮。”
“不過我沒出過鎮子，我不確定，是聽村民說的。”
女孩咬了咬牙，陷入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