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校史官鹿馬家公子
那幾個蒙面人又施展開大概屬於輕功之類的體力功夫,嗖一下子我們跳到了廣信寺門口。入了門口,我發現那寺廟並不大:一間正殿對着門口。院子大概長深有20米乘20米左右,左右一邊各一個銅香爐,在右邊那個香爐往裏走是一個八角亭,八角亭中間有一眼井口,從井口裏邊偶爾傳來老牛低沉吼叫那樣的聲音。
我不禁想:那廣信寺門前並無階梯,那麼香客如何上去燒香拜佛呢?難道這裏的善男信女個個都是這種登跳體育能手?個個都有輕功夫?
容不得我多想,那幾個蒙面人一路或跳或飛,統統全無聲音,我們簡直是無聲無息地,就跳進了那正殿。
進得了正殿,我被大大嚇了一跳而不由得呼一聲喊出來。
那正殿中間,立有一個大概兩米高的石台,石台上矗立着一個大概高有十幾米的猙獰兇惡的獠齒猿猴。那猿猴身穿一身玄色盔甲,一隻巨大得不成比例的頭顱,長着一頭紅髮,金紅色眼眶,瞳孔漆黑而暴突,朝天鼻又短又縮,像兩個巨大的黑洞。張開血盤大口,兩顆門牙一尺多長,鋒利如刀。猿猴滿面怒容,稍稍匍匐腰身,右手抓一條長長的鐵鏈,右手握拳準備隨時出擊拼殺狀。
那蒙面人把我放在石台下,又拿出水囊,給我喝了幾口,讓我喘了口氣。另外有個蒙面人腳頭一閃,繞到石台後面去。不多一會,從裏面出來一位老和尚,那老和尚大概一米七左右,中等骨架,面貌慈祥,一對飛雲長眉白如雪,茂密如墨,太陽穴高高鼓起,一雙低垂的眼睛一直看着地面。
他走到我前面的時候,其他幾個蹲在我前面的蒙面人馬上站起身來向老和尚合十一拜,那老和尚還禮一拜。接着他彎下身子,拉起我的右手,摸了一下手腕,足有半刻,之後,他皺緊眉頭,對着蒙面人說:牟咳馱,唷伐哩。有一個蒙面人急得撓頭抓腮,從喉嚨里猛地嘰里咕嚕一陣。老和尚放下我的手,站立不動,凝思一會,長長嘆了一口氣,對着那個說話的蒙面人點點頭。
他微微一欠身,對我說:施主有得救,善緣善緣。
好傢夥!終於有一個人可以對話了!那時刻,他鄉遇故知的喜悅也莫大於此了吧!
我正想着問他剛才腦海里那一系列的問題,但是我太激動了,不由得一陣猛咳,一咳那五臟六腑倒是地震起來,扯動我所有的痛感神經,我差點又暈過去,於是並沒問成。
那老和尚做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向幾個蒙面人說了幾句話:堆巨飲塔拉贛。那幾個蒙面人其中一人就架起我的雙手,反手把我搭在背脊,馱着我。幾個人繞過石台,是一條小小的廊道,廊道的盡頭是一面石牆,那和尚在牆上慢慢地上下左右摸來摸去一番,石牆緩緩從中間打開,分成兩面石門,石門打開之後,原來是一個寬不及一米的門口。
進了門口,是一片勺子形狀的流沙,寬大概有兩米,往遠處黑暗邊際流去。由於邊緣很暗,看不到兩岸的邊際,也看不到什麼牆壁,只看到中間透出冷冷光華的地方,就是那條勺子形狀的流沙河。沙河是洶湧流動的:每一粒沙子同一時間向不同方向翻滾,所以形成無數個小漩渦,繼而整條沙河又一會下沉,一會又升起,彷彿沙河底下有一股風起雲湧的力量在推波助瀾。
我雖然感覺到自己的五臟六腑在腐爛,但是看着那一床詭秘的流沙河卻也看得入了神。只聽得老和尚頭回過頭向幾個蒙面人神色莊嚴地說:夯耑替。辛夯哇發毛果,夯咚甘咚噹釀果,碟喝夯嚯發毛果。
那四個蒙面人的眼神也變得深沉起來,對着老和尚猛點頭,附和了幾聲。
接着那老和尚又咕嚕了一陣,從懷裏掏出一隻沙漏,拿在手上,立直身體,抬起一隻腳,在空中攪動了一下,然後又點地,接着跳了出去,落在翻滾的沙河上。
在和尚的落腳點,流沙褪去,浮出一塊土壤,而旁邊的沙則翻滾得更加厲害。背着我的那個蒙面人,在和尚跳到第二個落腳點的時候,他正好跳到和尚的第一個落腳點那裏。在和尚跳往第三個落腳點時,他就跳去和尚的第二個落腳點,一直重複着他的落腳點。我估計後面的人也一直跟着跳,因為我聽到後面緊跟有個人低聲地從喉嚨了發出一聲大概險些踩不穩的叫聲,這個我大致聽懂了,類似於我們說的哎呦。
總共跳了八次,我們才到達沙河的對岸,就是剛才從開門出看不到的地方。說來非常奇怪,在我們所有人都跳過來對岸之後,那條沙河忽而下起沙雨來,從半天而下,落在河床上,激怒了沙河似的,整條沙河像簸箕篩米一樣,上下顛簸,左右搖晃,沙子向各個方向拋出,又從個方向落下,整盤沙子不斷動蕩,下沉,上升,震撼不已,沙子和沙子摩擦的聲音,此刻像大海巨浪的咆哮,震耳發聾。
老和尚看看自己手中的沙漏,最後一粒沙子剛好漏完。
正當我看得入神,老和尚帶着我們四人往下走石梯,像是走了有二三十級,石梯子底下黑暗不見五指。走下梯子,到了一處圓形的石室,石室的地面按照八卦的位置刻了八個坑槽。坑槽之間的位置才是用石條豎起來的,每個石條上面畫了很多符號,又很多符號我似乎見過,但是一時間又想不出來再哪裏見過。我看這石室,其實是個懸空平台,平台直徑大概有四米,平台中間又有一個八角形井口。
過了第一個石室,我們一共六個人繼續往下走,又走了一條二三十級的懸空石梯,到了第二個石室。第二個石室中間有一個圓形的石台,石台上空無一物,卻有一條細細的水流從空中無中生有而流。
我睜大疲乏困頓的眼皮,這是哪門子魔術啊?難道現代的什麼雲技術,什麼射頻技術,這個地方也有了?
正那麼想着的時候,老和尚掐着手指念算了一下,然後點點頭,對眾人說:豆蒂啦剛。幾個蒙面人看看老和尚,又互相對望一下,就把我放到石室中間那個石檯子邊上。
老和尚合十對那石台一拜,騰出左手,向上打開掌心,把掌心撐成碗狀,嘴裏念念有詞,又用右手在掌心上孔畫了一些符咒,然後伸出左手,向那無中生有的水流那裏一接。
老和尚的掌心不一會就積起有半碗左右的水,掌心裏的水已經漫過他的掌心,卻不見溢出來。老和尚示意我張嘴,我當時全身無力,整個身體內臟感覺要融了似的,難受得恨不得有人幫我了斷了才好,所以想也沒想,然後張開嘴巴,接住和尚掌里的水。
我張開嘴,那水卻不是水,更像一團蒸汽,緩緩流入我的嘴巴,經過我的舌頭,進入喉嚨,一陣清香醇厚又溫潤的感覺傳遍我全身,嘴巴里留下甘甜的味道。
喝完了水,大概不到五分鐘的時間,我感到內里正在腐爛融化的感覺慢慢退去,肚子裏的各部位慢慢聚攏凝固,成型,然後全身的筋骨肌肉彷彿恢復原位,有一股氣從腦袋往下傳動,在丹田部位聚集,那一刻我感到我全身充滿了一種瞬間難以名狀的能量。我感覺我應該喝了神仙水,馬上皮毛無損那樣神奇的完全康復,然而當我低頭一看自己,發現自己仍然滿身外傷,又紅又紫,伸手一摸自己的臉,右臉好像還有一塊刀劈的疤痕!
我大叫一聲:難道我破相了?我即使未為潘安,但是至少也算相貌周正啊,要是破了相,那可真是太冤了啊。
那老和尚才不理我的叫叫嚷嚷,只對着蒙面人點點頭,又說了一句話:吖咳牟嘀咳碌,哇缸伐嚯。
有一個蒙面人說:哆直(正是)。
老和尚又合十,念了一句佛偈。
轉過身對我說:施主,你已經安好無恙。
我忘記了破相,跪下謝過老師傅:謝過老師傅救命之恩。
接着問他:請問老師傅,剛才您說的話,是不是“飲過母之奇露,說那麼快就那麼快好”?而那蒙面人說的是“正是”?
老和尚微微一笑,答:哆直。正是。
我驚喜若狂,跪在老和尚面前,對老和尚說:感謝老師傅救了我的命。
又馬上轉過身,跪在幾個蒙面人前面,扣了幾個響頭,說:感謝各位勇士相救!在下感激不盡。
現在我能聽懂你們的話了。我驚喜不已。
幾個蒙面人慢慢摘下他們的黑色面巾,這時候我看到他們的臉面,又把我嚇得半死。
原來那四個蒙面人,個個都長了一張猴臉猴嘴,只有眼睛像人眼。他們見我那麼害怕,互相看了看對方,又看了一下老和尚,那老和尚對我說:他們是猴族的傳人。
見我慢慢冷靜下來,又繼續說:猴族傳人不是猴子,而是靈猴的守護人。為了守護和安撫靈猴,他們一出世就吃一種葯,這種葯吃多了,人的五官會變成猴子的五官,也同時具有猴子身體的靈活和輕盈,身體會散發出吸引靈猴接近的氣味,這樣靈猴才不會發狂。
我有很多關於靈猴和猴族的問題,但是我自己的身世還沒有打聽出來,這點在我看來是比任何一個問題和疑惑都更加重要,因為我要是不知道“我是誰”,那種失去身份,失去空間,失去時間的感覺,實在是太難受了:我甚至都不知道我是人,還是鬼?還是妖怪?
於是我問老和尚:老師傅,其實。。。。。。其實我是從其他的地方來的,而且也不是現在你們這個時代的人。。。。。。您懂得嗎?
老和尚說:貧僧才疏學淺,恐怕無法參透施主所講事情。
我滿心以為他們應該知道被處死那個人,現在活過來,就不是他自己,而是另外一個人,但是老和尚竟說他不知道這件事,也確實讓我失望。
我問:那麼剛才在高台那個人。。。。。。也就是我,犯了什麼事呢?
老和尚又合十一拜,念了一句佛偈,又止住不語。
這時候一個猴族人把話頭接過來,說:你是本城校史官鹿馬擒老爺家的小公子,叫做鹿馬守義。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說完他有點沮喪地跟其他人說:鹿馬守義公子好像不記得事了。這可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