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身在何處

第211章 身在何處

失眠症?陳默心想,失眠對人的折磨和摧殘不亞於一般的疾病。

“副主任,你們繼續查找她的下落。我考慮考慮,試着聯繫她,如果有什麼消息,我會告訴您的。”陳默說。

艾哈買提掛斷電話后,陳默陷入了沉默、沉思。劉翠她會去哪裏呢?在這個舉目無親的世界上,誰是她的依靠呢?

像她這樣一個單純的女子,把心給了她想要的人,自己卻像浮萍一樣無所寄託,真是可憐。陳默不由得心生負罪之感。

他回憶起最後一次與劉翠見面,那還去年夏天的時候,劉翠去哈吉米邊防連看他,那時,因為一件小事,搞得不歡而散。

突然,陳默想起一個地方,對,是那個地方。劉翠很有可能去了那裏。

陳默對自己的判斷並沒有把握,不便與他人說,於是他請了個假,自己一個人出了C團。

來到庫拉市長途汽車站,陳默搭上一輛大巴車,往帕米爾高原奔去。

這條路走過了很多次,跟隨大部隊走過,自己一個人也走過。路邊的雪山、草地、牛羊,悠然依舊,而他卻無心欣賞,只想着快點抵達目的地。

到達庫卡縣城后,陳默打了一輛出租車準備去羊達曼鄉。車主一聽去羊達曼,死活不願意去,那條路太難走了。

陳默說了不少好話,司機還是不去。不得已,陳默只好下車,來到縣農貿市場,在那裏找了一輛皮卡車。

幾經周折,他終於來到了羊達曼鄉,找到了夏依達老人的家。

還是那個熟悉的小院,門敞開着,四周一片寂靜。陳默徑直走了進去。小院裏乾乾淨淨,整整齊齊,似乎少了很多東西。

“有人在家嗎?”陳默喊了一聲。

“在。”一個老婦人的聲音。

陳默知道,那是夏依達老人在答話。

陳默掀起門帘走了進去。眼前的一幕,讓陳默的眼睛一下子濕潤了。

白髮蒼蒼的夏依達老人側身躺在炕上。面朝門口。一年多沒見,她已經瘦得不成樣子了,顴骨高高隆起,臉上的皺紋更密更深,胳膊露在袖子外面,像個細細的柴火棍。

劉翠穿着一件塔吉克族的長裙,坐在炕沿給老人揉腿。

“老阿媽,你好。”陳默說,“劉翠,你果然在這裏。”

“哦,陳幹事,你來了。”夏依達老人依然記得陳默。

劉翠看了一眼陳默,她臉上的表情有些異樣,既不興奮,也不吃驚,平靜得跟什麼事沒發生一樣。

“老阿媽,腿怎麼了?”陳默走到炕邊,拉住老人的手問。

“人老腿先老,走不動了,總是腿疼。多虧翠姑娘照顧啊。”夏依達老人臉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劉翠的雙手一直沒有停,還在幫夏依達按摩。陳默的到來,她沒有任何反應。

“劉翠,你來這兒多久了,大家都在找你呢?”陳默看着劉翠蒼白的臉。

“找我?找我幹什麼?”劉翠冷冰冰地說。

“你的假期到了,該歸隊了。”陳默說。

“哦?今天是幾號?”劉翠停下按摩,直起腰來。

“今天是9月3日號。”

“哦,我把日子都忘記了。”劉翠下了炕,她從衣櫃裏拿出一個背包,從包里取出一個筆記本,打開,在本子上寫了幾句話,交給陳默。

“既然你來了,正好幫我去向單位續個假。這個假條麻煩你交給師政治部吧。”劉翠把一張紙遞給陳默。

“劉翠,這不行吧。”陳默接過紙,覺得劉翠的神情好像有些不對頭,“軍人請假是有嚴格程序的,怎麼能這樣隨意?”

“你捎不捎嗎?不捎就算了。”劉翠說著就把那張紙從陳默手裏抽回來,揉成一團,扔進了裝炭的木箱子裏。

“劉翠,你……”陳默一時語塞。

“你走吧,我還要伺候阿媽,沒時間陪你。”劉翠轉身扶着夏依達的腰,讓她斜靠在炕頭。

陳默愣在那裏,眼前的這個姑娘還是劉翠嗎?半年多沒見,她怎麼變成這樣了。

“劉翠,走,去外面,我跟你說點事。”陳默厚着臉皮說。

“還有什麼好說的?”劉翠給老人蓋好薄薄的毯子。

“翠兒,你跟陳幹事出去說話吧。我想休息一會兒。”夏依達閉上眼睛。

劉翠挽起長長的袖子,自己倒了一杯奶茶喝了幾口。一轉身,出了房間。陳默跟着她來到院子裏。

劉翠從屋檐下搬過一個木頭墩子,自己坐上去。她又想起什麼事,轉身進了屋子。她再次出來的時候,手裏夾着一根點燃的香煙。

“你怎麼還抽煙?”陳默感到意外。

“這個好像不需要你來管吧。”劉翠在木墩子上坐下。

陳默挨着劉翠席地而坐,說:“你在文化工作站的工作不忙吧?”

“我可以什麼都不幹。”劉翠吐了一個煙圈。

“單位的同事,讓人感到不舒服了?”陳默說。

“沒有人會欺負我。”

“夏依達老人的身體大不如前了。”陳默說。

“所以我要留下來照顧她。”

“可是,你是有工作的軍人。”

“呵呵,我可以請病假吧。我病了,這不是犯錯誤吧。”

“以前,我做的事,對不起你啊。”

“你做什麼了?”

“一直沒給你回信。”

“呵呵,我早忘記了。”

“你的身體不舒服,應該去醫院治療。”

“醫院治不了我的病。我的病我自己知道。”

這時,屋裏傳來夏依達的咳嗽聲,劉翠起身,將煙頭扔到地上踩了一腳,進屋裏去了。

陳默起身也進了屋子。他突然看到了牆上掛着的那幅羊皮畫。那是在阿布拉江老人的帳篷里掛過的畫。阿布拉江老人走了,劉翠把畫拿來送人夏依達。

陳默想起他與劉翠在阿布拉江的帳篷里度過的那兩天,兩人相擁而卧,兩人生命相惜。如今,都已成了往事。

夏依達和阿布拉江兩位可憐的老人,陰差陽錯,一輩子就這樣交代出去了。阿布拉江雖然走了,但他還知道夏依達在哪裏,可憐的夏依達直到今天,也不知道阿布拉江的下落。

一念之差,一錯再錯。人生幾十年,經不起太多的錯過。有些事錯過了還有機會彌補,有些事,錯過了,就永遠錯過了。

“你還是重寫一個請假條吧,我交到師政治部,看看領導們能不能批。”陳默說。

劉翠遲疑了片刻,又拿出筆記本,扒在炕沿重寫假條。陳默無意中看到,劉翠的腰間掛着一把短刀,她儼然成了一個塔吉克姑娘。

劉翠從本子上撕下那頁寫好的假條交給陳默,冷冰冰地說:“以後,不要來了。我們誰也不欠誰的。”

(下一章:《可否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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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地疏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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