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你就是個災星
雲韶故作困惑道:“她們對大哥不敬,本王妃是在教她們啊。”
“你!你!”老太君哪裏想到雲韶會趕盡殺絕,原以為自己低頭就罷了,沒想她咄咄逼人,一口老血哽在喉頭,差點喘不過氣。
王氏已經徹底怕了,往日裏,無論她們怎麼做雲韶總留兩分顏面,可看今天這樣子,是完全不打算留手了。
其實真算起來,她們所作所為何止過分。
毀她容貌、扣她嫁妝、污她聲譽、登門要求把庶妹嫁入……樁樁件件,都是置她於死地。可從前,雲韶念着父親和兄長,一忍再忍,即使反抗也從未追究。可到了今天,兄長已故,她和雲家最後一絲牽絆也沒了,所以再不留情。
“王妃!我們錯了,我們知道錯了!”王氏邊哭邊磕頭,她知道侯爺是指望不上的,而且因為前次罵楚塵的事,他還沒原諒她。如今只有求雲韶原諒,才是唯一的出路。
可惜她想得到,她女兒想不到。
草包蠢材的雲瀾大聲嚷嚷:“娘,別求她,我還不信她真敢把我們怎麼樣!”
王氏悔得只想去捂她的嘴,雲瀾還在吼:“雲韶,你這賤人就是顆災星!你害了那麼多人你怎麼不去死啊,留在世上禍害別人,你害死你娘和雲深大哥不夠,還想害端王爺嗎?你這個掃把星、禍害,看看你那張臉,噁心得叫人作嘔,丑成那樣,你也好意思留在端王爺身邊!你配不上他,你根本配不上他!”
青荷又驚又怒,捂住她的嘴。
小姐臉上的傷一直是她們的心頭痛,出來前她還勸小姐施些妝容,遮掩了去,但小姐根本不聽,任由那扭曲醜陋的傷疤附着在臉上。
如今雲瀾這麼一提,許多雙眼睛都向她臉上瞧去。
這樣赤果放肆的眼神,青荷想如果是自己怕要當場崩潰。
然而沒有,雲韶勾勾嘴角,臉上那道疤似乎也跟着動了下:“你喜歡這傷?”
她淡淡道:“我成全你。”
纖細的手指搭上轉魄,輕輕一撥,寒光出鞘。
雲韶的身形快得不可思議,在所有人都沒看清的剎那間,在雲瀾右臉狠狠劃過。
“啊!!!”
雲瀾痛呼出聲,瞪圓的雙眼溢滿驚恐。
金菊順勢放開她,任由這位雲三小姐捂住右臉,尖聲大叫:“我的臉!我的臉!啊啊啊啊!”
雲韶抬起劍,在如水的刃上輕輕吹過。
涼風襲來,在場的眾人面現駭然,誰能想得到這個王妃如此狠辣,說下手便下手,對自己庶妹也不手軟……有人看着她臉上的傷疤,又想到傳言裏說那是她自己劃上去的,一時間滿心駭然,只覺這女子不似人,更像鬼魔。
王氏愣了片刻,撲過去抱住女兒:“瀾兒!我的瀾兒!”
她捧着女兒的臉,一根根掰下手指去看。
突然,全身僵住。
她不可置信的回頭:“你——”
雲瀾的右臉,根本沒有一絲傷痕!
方才那一劍雖快雖疾,卻沒在她臉上留下半點痕迹。
墨白微擰眉頭,不明白自家王妃鬧得哪出。
雲瀾攤開自己的手一看,發現掌心沒有血跡,愣道:“我、我的臉。”
王氏喜極而泣:“沒事、沒事,瀾兒,你的臉沒事!”
雲韶手下留情了,可她絲毫沒有感謝的念頭,只抱着女兒又哭又笑,堂堂刑部後庭和菜市口一般。
黃侍郎也鬆口氣,道:“王妃仁德。”
雲韶睨他一眼,指尖輕撫過劍身:“轉魄是大哥的劍……我不會讓這些人的血,髒了它。”她語聲淡漠,眼裏的死氣和森冷連黃侍郎都不由顫慄。
忽然,只見端王妃款款邁步,走到雲瀾身邊。
在王氏如臨大敵的眼神中,她附耳,悄悄和雲瀾說了幾句話。
雲瀾的臉色一變再變,突然,猛一咬牙,拔出一名刑部差役的劍往臉上划。
哧的一聲,右臉劃破,王氏駭然撲上去:“你瘋啦?你做什麼!”
雲瀾狠狠推開她,又照着臉上狠刺幾劍。
鮮血瞬間淌下,她齜着牙握緊王氏的手,滿臉歡喜道:“端王爺會喜歡我了,他會跟我在一起了!”入了魔障似的,只看得王氏痛哭流涕:“你這孩子到底在說什麼啊!這可是你的臉啊,你日後還怎麼嫁人,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啊!”
在場眾人,只有雲汐猜到,惡毒的眼神剜向雲韶:“你和我妹妹說了什麼。”
雲韶淡笑了聲,平南侯府這麼多人,雲停耿直、雲瀾雲漪愚笨,也就這個雲汐生性機敏,可惜要與她為敵。她並不急着回答,悠然的目光輕輕打量,香肩半露,衣衫不整,配上那楚楚可憐的小臉確是動人。
“你說呢?”
“你究竟和瀾兒說了什麼,才讓她連容貌也不要了!”
雲韶俯下身,貼在她耳邊輕聲道:“我說,端王最喜歡毀了容的女子,毀得越恨,他越喜歡。”
雲汐全身一抖,彷彿在看惡魔一般:“雲韶,你好狠毒啊!”
她要毀雲瀾的容,又不臟自己的手,殺人誅心,唆使誘導她自己毀了,這份心計、這份殘忍、這份狠絕,雲汐感覺眼前這個不是女人,是魔,是鬼。她鬥不過她,她鬥不過她!
雲韶直起身子,笑容里多兩分蔑視。
就這般心性,也是她往日好脾氣,否則,都不知道怎麼活到現在的。
“大姐。”雲停是平南侯府在場唯一的男性,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他也始料未及。耿直的少年心裏有些後悔,早知該出面勸勸的。他擰着眉,臉上頗為猶豫,雲韶看他一眼,目光緩和下來。
“帶她們走吧。”她道,“大哥的後事,我會處理。”
雲停點頭,走過去攙扶母妹,老太君忽地提起拐杖,直指雲韶喝道:“禍星!禍星!你這個不詳的女人,你會害了所有人——所有人!”她語調尖利,嘶吼時如裂帛之音,很是難聽。
雲韶轉魄一揚,咔嚓一聲,拐杖從中砍斷。
烏黑透亮的眼裏冰寒一片,雲韶揚劍指着她,一字字道:“我若是禍星,你就等着陪我下地獄吧!”
老太君心口一窒,猛暈過去。
“母親!”一道熟悉的聲線從大門處傳來,雲天崢飛速搶入,接住老太君身子。查看一番,還好,只是氣暈過去。隨後回頭冷瞪雲韶,“你要幹什麼,還不把劍放下!”
雲韶收迴轉魄,一臉漠然道:“雲侯爺,管好你的人,再有下次,本王妃不介意送他們一程。”語畢轉身,大步離去。今兒個在場的親眼見識過她厲害,沒誰敢攔,墨白收拾好雲深遺物跟過去,他們一走,王氏才爆出驚天嚎哭,雲瀾還茫然不知所以,滿是鮮血的臉上充滿歡愉。
“雲、韶。”雲汐一個字一個字的念道,眼底帶了刻骨的怨毒。
刑部大門外。
甫一出來,雲韶停步。
“青荷,我讓你問溫子和的事情,問得怎麼樣。”
青荷摸出一小包藥粉,雙手呈上:“小姐,這是溫太醫給得,說是能有小姐要的效果,就是……”
“就是什麼?”
“要小心用,此物見血封喉。”
墨白聽到“見血封喉”四個字眼皮一跳,溫先生給的,莫非是毒藥?
雲韶點了下頭,吩咐道:“此事你去辦。還有,再去查一下,雲汐心儀的對象是不是九皇子。”
青荷應是,墨白心裏犯嘀咕,只道王妃好端端的查庶妹心儀對象做什麼,這個女主人真是讓他越來越看不懂了。
墨白不知道,這一切是因為前世。
雲韶沒忘前世那個和長孫鈺狼狽為奸的庶妹,她當時沒能看清樣貌,但平南侯府就這麼三四個人,如今雲漪被她收拾怕了,雲瀾也毀了容,就算想勾搭長孫鈺也不可能,只剩一個雲汐……
大哥的死帶給她太大衝擊,先下手為強幾個字幾乎映入腦子。
她再也不要經歷這樣的痛了,一切危險因素,必須立刻排除。
回到王府,雲韶只留下轉魄,其他的東西都叫人燒了。
大哥的屍骨沒能留下,他作為欽命要犯,哪怕死了,也是不能起靈堂、立碑牌的,雲韶是死過一次的人,深知人死如燈滅,對此倒沒什麼執念。
她將流霜取出來,兩劍並列,古刃如鋒,手指覆上劍身,只欲落淚。
“哥……大哥……”
啪嗒,一滴淚落在轉魄身上,泛出冷冽光澤。
“小姐,吃些東西吧。”青荷端着小飯桌進來,雲韶瞥了眼,收起二劍,轉頭瞧去,皆是些清淡飲食。她一見便沒胃口,偏偏這也是青荷她們細心商討過的,幾個丫鬟見她食欲不振,只怕葷腥壞了胃口,所以特地準備清淡米粥,可惜雲韶慣來不愛吃這些,揮手道:“端出去,我不吃。”
左右也餓慣了,大哥離開這些天,她就跟行屍走肉一般,如今人消瘦一圈,胃口也不如從前。
青荷猶豫地待勸,突然門外傳來聲:“見過王爺。”
她端着飯桌回頭,容倦一身雪青色常服立在門口,見了她,遞個眼神。
青荷會意,端了出去。
“你怎麼來了。”雲韶瞅見他隨口問道。這些天,他忙得跟陀螺似的,她好幾日沒見着人。雲深一案牽連甚廣,還有之前演武場的事兒,幾乎處處都離不得他。而且皇帝大有器重的意思,六部之中三部予他,幾乎給了和長孫鈺一樣大的權利。
雲韶雖然無心朝政,但總能聽得隻言片語。倒不是府上人嚼的舌頭,而是外面都在說,端王爺受器重,某日某日又得了什麼天恩、什麼賞賜。容倦仕途順利,她自然歡喜,只是為雲深這事掏空心肺,再無力氣過問其他。真說起來,這陣子倒是冷落了他。
容倦聞言不答,脫了斗篷放在架上:“聽說王妃在刑部施威,過來看看。”
雲韶原有兩分愧疚,聽到這話登時沒了。她知道外面風聲緊,沒想都傳到他耳朵里,嘲諷的勾起嘴角:“王爺是來問罪的?”漫不經心的語調有兩分沉凝。
容倦轉過身,淡冷的眸子望進她眼裏:“怎會。”邊說邊摟着她的肩到榻邊坐下,“怕你不高興,過來陪你。”
這話暖洋洋的,一下撫平她心底褶皺。
雲韶咬咬唇,故意捶了下他:“你怎麼知道我不高興。”
“事關雲家,你總不會高興。”容倦伸臂攬過她,讓小人兒靠在他胸前。
雲韶感受着那裏的溫暖,嘟囔:“既然知道,為什麼不幫我。”
容倦聲音有兩分訝然:“你想我插手?”
雲韶想了想,悶悶搖頭:“算了,一堆勞什子破事,到你跟前徒惹心煩。”
“不怕煩。”容倦低頭,抬起她的小嘴親了親,“怕你不悅。”
雲韶是個很要強的,她不開口說幫忙,有時你幫了她,反而會叫她認為你看不起她。容倦深知這一點,也明白雲家那些事雲韶心底其實不願他介入,所以從來只是配合,沒主動插過手。
只是……想到今日聽屬下回報。
什麼“命硬克夫”、什麼“害死母兄”,手指一分分收緊,容倦深吸口氣壓下胸腔里湧上的怒意,有時候,他還是有些按捺不住啊。
忽然二人中間傳出“咕咕”聲響,低頭一看,雲韶面色微紅,頗不自然的移開視線。
容倦體貼道:“餓了?”
雲韶難得老實的點頭:“有點。”
容倦道:“我也沒吃,一起吃吧。”
簡單的對話后,他吩咐膳房把食物擺進來。
西湖醋魚、油燜大蝦、蘇州蓮子羹……和青荷那些清淡米粥完全相反,都是她愛吃的菜,雲韶咽咽口水,夾起一筷魚肉咀嚼起來。
容倦道:“慢些吃。”
兩下對坐吃飯,雲韶有些恍惚,這樣安安靜靜的日子,似乎很久沒有過了。
容倦不是多話的人,吃得時候更是將食不言寢不語發揚到極致,雲韶原本餓了,吃着吃着,卻想起雲深。他們兄妹口味一致,那道西湖醋魚也是大哥愛吃的菜,當下沒了胃口,放下碗筷。
“我飽了,你吃吧。”
容倦見微知著,夾了一筷子菜到她碗裏:“我給你講個故事。”
“什麼故事。”
“你先吃,吃完我再告訴你。”
雲韶知道他是想哄她多吃些,於是又扒拉兩口。
容倦道:“這個故事,要從一個少年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