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扶桑來使（一更）
扶桑國使節來訪，這倒是讓顧長生始料未及的。自他登基稱帝以來，與扶桑國素無往來，一則是他們遠隔重洋，二來是昔日忠王和雍王的舊部曾經逃去了扶桑，在那裏休養生息，回來謀國。
既然人家在近海停留，想要與天朝建交，若是連見都不見，未免失了大國的氣度。顧長生自然是派人前去迎接，並命人準備好了待客的一切。
過不了幾日，扶桑國特使來到京城。看着他們頭戴漆紗之冠，身穿深綠袍，下身着白袴，衣着服飾頗有天朝風範，顧長生的嘴角忍不住動了動。
使節來朝，以大禮見過皇帝，顧長生自然以禮待之。
使節小場谷向顧長生說明了他們此番來朝的目的，並帶來一些扶桑國的工藝品，作為禮物進獻給天朝帝王。
接見過使節之後，顧長生安排他們在驛館住下，並命禮部準備歡迎和交流的宴會。
回到合歡殿，顧長生取出使節贈送的蒔繪漆盒，給林清漪看。
上面是和風的花卉和鳥獸，很是精緻，採用了不少天朝工筆畫的技巧。而黑漆的底色上面，金粉、銀粉的運用，將奢華表現了出來，再附以貝類裝飾，整個首飾盒顯得美輪美奐。
“這是……蒔繪？”林清漪不太確定地問，在現代她也只是在電視上見過，真正日本藝人手裏的東西，可是價值連城呢！
顧長生非常震驚：“清漪，這你都認識？”
呃……好吧，她的確是認識。
林清漪感覺又一次穿幫的危險，趕緊打馬虎眼：“啊哈哈……只是聽說而已。我聽人說扶桑國來了使節，想來這是他們帶來的禮物吧？”
在歷史上，扶桑那麼個彈丸小國，初期都是靠舶來文化特別是漢唐文化發展自己，除了這個拾人牙慧的蒔繪，那個年代還真沒有什麼能拿得出手的東西吧？
在肚子裏腹誹了一下，林清漪趕緊岔開話題，擺弄着手裏的小首飾盒：“不過，這東西也真是精巧呢！長生，你說是不是？”
見他喜歡，顧長生點點頭：“今晚我會在皇宮裏設宴款待來使，清漪，你要陪我。”
這會兒，孩子正是乖的時候，她作為國母，理應出席這種場合。
夜燈初上，宮內掛着節日裏才拿出來的宮燈，恍若天上的星河鋪就了一條條道路。星光燈海之下，宮人們忙碌穿梭，顧長生攜群臣一起在皇宮大內舉辦對扶桑國特使的歡迎宴。
林清漪一身華服，端坐於帝王身旁，和威武的顧長生相得益彰，將天朝剛柔相濟的美感表現得淋漓盡致。
優雅的歌舞之後，扶桑國使節小場谷對天朝的招待表示非常滿意，便從座位上起身，拱手開口。
“陛下，我扶桑國素來崇尚文化和藝術，百年來我們兩地又有不少交流。聽聞天朝有兩樣文化甚為精妙，乃是茶道和瓷器。我扶桑不才，於茶道也有一些心得。今日來天朝，特意帶來扶桑國本土的茶道表演，給陛下和娘娘助興。”
林清漪聞言暗暗撇了撇嘴：什麼叫本土？你們一個屁大點兒的地方，除了火山地震等自然災害，還有什麼是自己的？
既然是對方帶來的，不讓表演自然不合適，顧長生便點頭允准。
小場谷擊掌三下，立時有一隊扶桑國人入殿，很快殿內便被佈置成一個簡單的茶室，茶桌、茶席、茶具……甚至擺來觀賞的花都一應俱全。場景準備就緒，便款款走來一個面目慈祥寧靜的男子。
其他人退去，男子微微對顧長生和林清漪施禮，便開始了茶道的表演。
林清漪靜靜看着對方的動作，男子似乎自來帶着恬淡和優雅，將扶桑國茶道中的清、靜、和、寂四個字一一展現。他臉上的表情始終如一，行雲流水般的動作深深吸引着觀者的視線。最後淡淡的茶香飄散開來，伴着香爐中裊裊升起的煙，飄飄然入了在座每一個人的鼻孔。
一套表演下來，眾人品着扶桑國的茶，面上的表情都柔和了不少。
“陛下，此為我國的抹茶道，請陛下品鑒。”
茶道師表演完，退居一旁，小場谷做了最後的解釋。
顧長生點點頭：“果然與眾不同。”
聞言，小場谷的臉上帶着一絲挑釁：“鄙人素聞天朝的茶文化也是源遠流長，不知可否討教一二？”
顧長生微微一怔：他雖是淮王世子，卻是農夫出身，哪裏懂茶？宮裏也不曾配上什麼茶藝師，這一下可真是難倒他了。再向班中看去，這百官當中，飲茶者眾、懂茶者寡，要說會茶道之人，更是鳳毛麟角，面上雖不動聲色，心裏卻犯了難。
小場谷見狀，呵呵一笑，語氣更加囂張：“想不到，中土的茶文化竟然已經如此蕭條了，真是可嘆啊……”
他這話一出，百官登時有急紅了臉的，另有一些在底下攥了拳頭，咬着牙，想要反駁卻不知如何開口。
林清漪看向顧長生，他面上不動聲色，下頜卻比平素要緊繃得多，看來是動了氣。
素手搭在他手背上，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林清漪輕輕勾唇一笑：“特使閣下說笑了，我堂堂天朝，自己的東西怎能讓它沒了傳承？陛下不發話，不過是因為在座的各位官員個個都是箇中高手，不知道派誰來同閣下交流罷了。”
用袖口掩口輕笑，林清漪微微一挑眉：“畢竟兩國雖是隔海相望，卻也算友好鄰邦。若是一下派出去交流的人太過厲害，打擊了貴國，那就不好了。”
“噗嗤”在座的官員中，有人沒憋住，笑出聲來，便是一向老道的陳恩台，都對林清漪投來讚許的目光。
小場谷面色不太好看，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皇後娘娘，貴國有句俗話，叫‘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今日鄙國是來交流茶道文化，可不是來領教娘娘展示中土語言文化的。”
聽出他是在暗諷自己耍嘴炮，林清漪也沒動怒，而是暗暗捏了捏顧長生的手背，示意他安心。
“皇上選不好人，本宮來指便是。”
說著，款款起身，將紅蓮找來，對她耳語了幾句。
紅蓮聞言面色轉憂為喜，頻頻點頭后，退下。
“特使閣下請稍坐，我們天朝來交流的人，很快就到。”
過不多時，紅蓮換了一身紅色的廣袖宮裝，披帛搭在臂彎之間，額間花鈿艷紅如火。身姿娉婷如她，手上還牽了一個小娃兒，正是念生，小娃娃如今已經五歲了，皇家禮儀學得正好，走起路來也頗有風範。
紅蓮將皇子帶到，又同他一起跪下同帝後行了禮。
顧長生微微挑眉，他的小女人將兒子找來，莫非是要讓兒子和紅蓮一齊表演嗎？
“特使閣下，這是本宮和陛下的皇長子北宮寄遙，今日兩國文化交流，便讓他也一併來助助興可好？”
小場谷自然不能說不好，便點點頭：“能夠有幸同大皇子殿下一起交流茶文化，也是鄙國的榮幸。”
這時，茶桌、茶具、茶葉已經準備好，琴聲轉起，紅蓮猛然雙腳蹬地，飄飄如仙般來到茶桌旁，跪坐在那裏，用那雙纖纖玉手開始了動作。
不同於扶桑茶師的恬淡優雅、與世無爭，紅蓮更像是在跳舞。她本就武功卓絕，這會兒三根手指輕觸茶具，將茶葉洗好，溫了杯盞，而念生奶聲奶氣的聲音也隨着樂聲響起來。
“東白香雨仙崖花，顧渚紫筍方山芽。義陽六安並天柱，橫牙雀舌本散茶。炙貯碾羅擇烹煎，三飲清茶便得道。可憐扶桑彈丸地，只把糟粕作文化。”
小場谷聽得雲山霧繞，隨着念生一首詩念完，卻只聽懂了那最後一句。
他鐵青着臉，沖顧長生和林清漪慍怒：“難道此為天朝待客之道嗎？皇長子竟然公然辱罵別國使節，這就是天朝大國應有的氣度？”
林清漪淡淡一笑：“我兒詩中所說乃是我天朝數種名茶的名字，又介紹了我朝煎茶的方法。現在，本宮的侍女已經將茶泡好，還請各位品嘗。茶道乃是修行之道，扶桑如是，天朝亦如是。小場谷閣下因為小兒的童言就動了怒，是不是涵養太差了些？”
“你……”小場谷被她幾句話堵得說不出來話，紅蓮卻讓宮人端了漆盤，給他上了茶。
“特使閣下，秋日易上火，喝點茶，清火消食豈不甚好？”林清漪含笑看着他，小場谷更是臉色青白交替，怒不可遏。
倒是那位茶道師，依舊一份悠然自得，品了紅蓮的香茗，連連點頭：“想不到，天朝的茶文化依舊博大精深！鄙人受教了！”
林清漪點點頭，暗道這茶道師倒是個識相的。
群臣見小場谷被堵得說不出話，心裏暗爽：彈丸之國，竟然敢和天朝聖邦叫板，真是不自量力！
念生此時也端了茶，呈給顧長生和林清漪：“父皇、母后，請喝茶！”
二人看着孩子如此乖巧，微笑着接過來，品了三口，將茶盞放回漆盤內。
“生兒，茶不錯，詩也好。”
念生眯眼一笑：“是娘親教得好。”
顧長生誇完了孩子，笑看自己的小女人。
林清漪更是笑着對小場谷又補了一刀：“我天朝乃是禮儀之邦，以茶待客、以茶孝親，茶之道便是生活之道，可以無處不茶。飲茶對象不同，所說的話語便不同。相互爭競是道，互敬互愛也是道，不知，我天朝的茶道，可否讓特使滿意？”
小場谷不答話，倒是那茶道師跪地俯伏：“天朝文化博大精深，我等拜服。”
眼珠兒一轉，明顯不服氣的小場谷又想出一個辦法。
他上前拱手：“陛下，這茶之文化令鄙國收穫甚多。茶之道即是生活之道，鄙人學習了！不知貴國的武士們，可願意與鄙國切磋武士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