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過關
?凡是人都有脾氣,無論是英雄豪傑還是凡夫俗子,只不過,這脾氣能否發泄出來因人而異,有時候,你只能強行壓抑在心頭,有時候,則沒有這樣的忌諱。
滑台的入城稅並不高,若非行商而是外地的單身旅客也就兩文錢一人,也就是說像這遊方郎中一行三人不過區區六文錢,郎中遞上五文錢雖然不夠卻也是應有之義,畢竟,像這樣的小錢基本上都會被守城門的士卒吞落入肚並不入賬,少交一文兩文的也就非常正常了。
一般情況下,胡大都會笑納然後揮手放行。
只不過,這次他的反應有所不同。
胡大先前準備笑着迎接入城的翟弘一行,想要拍翟弘的馬匹,不料翟弘不但沒有理會他,還險些給了他一鞭子,就這樣縱馬從他身側疾馳而過,馬蹄帶起的泥漿濺了他一臉。莫名其妙受到這種羞辱,胡大自然暗自不忿,特別是瞧見同伴們那些幸災樂禍的眼神以及怎麼掩藏也掩藏不住的笑意,心頭更是一陣無名火。可惜,即便他心頭怒火滔天,卻也不敢將這火灑向翟弘等人,唯有強行壓制在心頭,故作若無其事。
不想,很快便有人在翟弘一行後面入城,那郎中又不識趣,送上的入城稅錢偏偏少了一文,正好給了他發泄心頭怒火的機會。
“跪下,給老子撿起來!”
胡大把手放在腰刀刀柄上,雙目噴火,死死地盯着對面的遊方郎中。對方若是不這樣做,他肯定會揮刀砍人。像遊方郎中這類沒有絲毫背景的草民,砍了也就砍了,到時候扣上一個流寇探子的名頭便是了。
李玄英臉上的表情頗為詫異,他不明白這守城的士卒為嘛發火,即便給的稅錢不夠,補上便是,何須如此?
是的,這三人便是薛斐一行。
李玄英扮作遊方郎中,薛斐和那個叫付小勇的手下扮作他的葯童,那個挎着藥箱的少年便是薛斐。這時,李玄英求救的目光正下意識地向他掃來。
和翟弘一行分道揚鑣扮作遊方郎中入城乃是薛斐的主意。
李玄英不明白薛斐為何要這樣做,為何到了城門口才拒絕和翟弘同行,若是和翟弘同行,以翟弘在滑台的威望,像守城小卒這樣的角色完全不值一提,如今,卻要受這些攔路鬼的氣。
李玄英身上並不是沒有銀錢。
然而,在對方發飆的情況下拿出更多的銀錢來買路卻並非上佳之策,畢竟,人的貪婪是沒有底線的。他們裝扮的遊方郎中沒有跟腳也沒有背景,若是把錢財暴露出來,那些守城的士卒絕對有可能給自己等人扣一個流賊的帽子殺人奪財。如今乃是亂世,這樣的事情數不勝數,官兵與盜賊之間並沒有什麼區別。
當然,他們並不懼怕眼前的這些守城士卒,就算薛斐不出手,區區幾人,李玄英也能料理。可是,這樣的話自然難免將事情鬧大,他們也只能遠遁而去,再也無法入城。
莫非真要向這廝賠不是?
瞧了面無表情的薛斐一眼,李玄英嘆了嘆氣,轉過身便要依照胡大吩咐下跪將灑落在泥地里的銅錢撿起來。像這樣的事情,也只有作為手下的他去做了,莫非還能喊薛斐出面。就在這時候,薛斐的聲音突然響起。
“師父,讓我來吧!”
說罷,薛斐放下藥箱走了上來。
“小兔崽子!”
胡大獰笑着向前兩步,來到薛斐身前,然後岔開雙腿站着,那些銅錢灑落在胡大身後的泥地上,薛斐若要將銅錢拾起便只有繞過胡大才行,不過,看樣子胡大不許他如此。
“小兔崽子,跪下來,從爺爺褲襠下鑽過去……”
說罷,他哈哈大笑起來。
他的那些同伴躲在避風的城洞裏,遠遠地瞧見這一幕,紛紛笑了起來。人這玩意,喜歡看耍猴戲的不在少數,若是以真人為對象來欺凌,更是不乏觀眾。
李玄英和付小勇的臉色頓時為之一變。
怎麼辦?
李玄英就算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解困的法子。
擺在薛斐面前似乎只有兩條路,第一自然是翻臉動手,教訓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李玄英相信只要薛斐動手,花不了多少時間便能將這些守城的士卒殺個精光。當然,這樣做的話就沒有必要入城了。第二條路也就是忍,既然當初淮陰侯韓信可以忍胯下之辱,今日的薛斐自然也能做到。
薛斐究竟會怎樣做呢?
李玄英憑着呼吸,靜靜等待。
在他看來薛斐多半會翻臉動手。
十六七歲的少年即便再有城府,也斷斷不能忍受這樣的奇恥大辱。畢竟,像韓信那樣的奇葩這世上屈指可數,大多數少年皆是像西楚霸王項羽那樣寧折不彎。
何況,薛斐和韓信又不同,當初,韓信只是淮陰地界一少年,沒有絲毫名氣,即便忍下胯下之辱也算不了什麼,本身就是爛泥一塊,裏面再混雜一些糞土也沒什麼。而薛斐呢,雖然只有十六七歲,卻統率着上萬部屬,又是在手下面前,若是低頭鑽了守城卒的襠下,一旦傳揚開去,也就失去了威望,那時,他有何德何能還坐在現在這個位置上?
所以,李玄英斷定薛斐會動手,於是,他也做好了準備,雙手攏在袖中,右手握住了放在長袖裏的匕首。
薛斐笑了笑,笑得雲淡風輕。
胡大原本在哈哈大笑,瞧見薛斐臉上的笑容,他也就收住了笑聲,眯着眼瞧着薛斐,表情頗為詫異。
莫非這傢伙聽不懂自己在說什麼?
“小子,鑽過去,從老子胯下鑽過去,你的,明白?”
胡大指着自己分開的雙腿,向薛斐大聲說道。
薛斐仍然在笑着,他點了點頭,隨即向前行來,臉上的表情依舊是一片雲淡風輕,就像是去赴友人邀約的宴會一般,在他臉上,瞧不到絲毫的屈辱和憤恨。
這傢伙莫非是個傻子?
胡大微張着嘴,有些迷惑地盯着薛斐的眼睛。
視線內,薛斐的笑容便如春日的陽光,事出突然,胡大一時間無法移開視線。
就在這時,薛斐緩緩舉起手來,胡大下意識地將目光移向薛斐的手指,隨後,他聽到薛斐打了一個響指。這個響指的聲音不高,那些躲在城門洞裏面的同伴便聽不到,然而,這聲音在胡大耳邊回蕩卻甚是清澈。
就像是響在心間一般。
隨後,薛斐便來到了他身前,在他肩上輕輕拍了一下。
李玄英輕輕咦了一聲,他沒有料到薛斐居然這樣做,在他看來,那個傢伙多半會惱羞成怒,像這種拍肩膀的舉動分明就是挑釁啊!要知道,只有那些極其親近的人之間才會如此親密。
見薛斐這樣做之後,李玄英將藏在袖子裏的匕首拉出了半截,他覺得胡大一定會大暴粗口抽刀狂砍。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個脾氣火爆的傢伙對此竟然沒有半點反應。
李玄英瞧見薛斐在向那人說著什麼,那人一邊在聽一邊點頭來着,瞧着溫順無比。接着,李玄英瞧見薛斐將什麼東西塞在那人懷裏,然後,薛斐扭過頭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和付小勇進城。
付小勇將地上的藥箱背在肩上,隨着李玄英往黑漆漆的城門洞行去,走在兩人前面的乃是勾肩搭背的薛斐和胡大。
這一幕不僅讓李玄英莫名驚詫,胡大的那些手下同樣如此,他們原本以為會瞧見一幕好戲,不想這幕好戲雖然是驚喜開端卻非常平淡地收場。不過,他們也沒有多想,畢竟,他們親眼瞧見薛斐將什麼東西塞進了胡大懷裏,在他們想來多半是黃白之物,看戲什麼的自然沒有獲得實際的好處更讓人高興。
作為軍事重鎮,滑台自然不止一道城門,除了外城牆之外還有瓮城,胡大親自將薛斐一行送出了瓮城的城門洞,隨後才聽從薛斐的吩咐掉頭走了回來。
他慢慢邁着步子走回城門口,走得近了,同伴們方才瞧見他臉上帶着滿足的微笑。
那笑容甚是詭異,像一朵花一樣凝固在他的嘴角沒有絲毫的變化,當然,這花自然和漂亮相去甚遠。還有他的眼神直勾勾的,同樣沒有變化,像是沒有焦點一般直直地望着前方。更讓人覺得恐怖的是,他走到了同伴們身前後並未停下腳步,仍然直直地向前行去。
胡大的那些手下彼此望了一眼,隨後,一個平時和他比較親近的士卒笑着說話了。
“老大,那郎中給了多少好處?”
胡大並未回答,像是沒有聽到一般繼續向前行去,臉上依然掛着那異常詭異的笑容。
有問題!
中邪了?
那個說話的手下一把拉住了他,在他耳邊大聲吼道。
“老大,你怎麼啦?”
“啊!”
被那人這樣一拉,胡大全身上下像打擺子一樣顫抖起來,隨後,他大吼一聲,抽出腰刀朝抓住他那人劈了過去。那人見勢不妙,飛快地朝一旁跳去,躲過了刀鋒。
“將銅錢撿起來,不然劈死你!”
胡大瞪着前方惡狠狠地說道。
手下們紛紛閃到一旁,大聲喊道。
“老大,醒醒!”
“老大是中邪了,快去找黑狗血……”
大家七嘴八舌地說著,一個個狼狽得很,這會兒,被他們圍在中間的胡大卻恢復了神智。
“你們要造反?幹嘛拿刀對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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