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車禍
純白的房間中本應看不到一點雜色,而此刻卻像是濺入了一滴紅色的墨水,墨水中匍匐着一個身材嬌小的少女。
一排排聚光燈打向少女,燈光刺得人睜不開眼,少女卻似感覺不到一般,怔怔地看着懷裏的人。
“二叔......這才剛剛開始呢,你怎麼就丟下我跑了?呵,真是個膽小鬼。”少女喃喃,臉上卻沒有絲毫表情,眼神空洞,像是中了邪。
她將懷中的人輕輕地放在地上,扭頭看向周圍對她打着閃光燈的人,眼中寂靜得如一潭死水。
能有這麼多人陪葬,也不錯。
少女緩緩起身,圍着她的人神色戒備,個個握緊手中的槍,卻沒有動作。
他們的任務是把金家人活着帶回去,而現在,似乎已經有一個莫名其妙得死了,他們明明沒有打中要害。
可他們沒想到,少女還沒來得及將身子站直,便軟軟地倒了下去,眼睛緊閉,像一個沒有生命的破布娃娃。
周圍人震驚地瞪大雙眼,怎麼回事?
領頭的人想要過去查看,步子剛邁出去就被鮮血噴濺了滿身。
他怔愣,不明白怎麼回事,下一刻就覺得天旋地轉,隨即看到一具沒有頭顱的身子緩緩倒下,身子上衣的胸口處掛着一塊金屬銘牌,上面刻着“天水吳林”,那是他的名字......
失去意識前,他聽到偌大的房間裏驚呼聲此起彼伏,一具具沒有頭顱的身體轟然倒下,白色的房間被染成鮮艷的紅,詭異而又艷麗。
染血的屋子慢慢沒了聲息,陷入一片死寂,許久,躺在地上的少女突然睜眼。
她起身,神色複雜地看着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二叔。
片刻后,血染的地面上露出一個黑色的圓點,隨後,圓點越來越大,形成了一個洞。
少女抱起二叔,跳了進去。
隨後洞口慢慢消失,地面恢復為光滑,沒有一絲縫隙。
。。。。
黑暗中,一雙纖細柔軟的手撫上少女緊閉的雙眼。
“女兒.......”寂靜的空間裏回蕩着空靈的女聲,顫抖的聲線透漏出隱忍的悲痛和不舍。
“放手吧,會再見的。”低沉的男聲響起,聽不出情緒。
“那要到什麼時候?”女人問,語氣卻又似是知道答案。
男人不再回應,空氣中只剩下女人壓抑的哽咽聲。
。。。。。。
一束陽光穿透玻璃,從窗帘的縫隙中鑽進黑漆漆的屋子,剛好打在床邊即將轉醒那人的眼皮上,纖長的睫毛微微顫抖,下一秒便露出藏在下面的棕褐色眼眸。
“嘶...”從睡夢中睜開眼睛的寧珮槿抬手,遮擋住眼前有些刺眼的光亮,轉頭用力眨了眨眼睛,試圖讓自己適應周遭的亮度。
空氣中瀰漫的藥水味使她想起,自己還在醫院。
她揉了揉因趴在床邊一夜導致酸痛的肩膀,抬眼在昏暗的病房內掃視了一圈,目光最終落在病床上,那裏隱約可見一個男人的輪廓。
自從四天前金叔出了車禍,寧珮槿便一直做這個夢,夢中看不清人的身影,聲音卻清晰可辨。
車禍時她和金叔一同坐在車內,她只是受了些輕微的擦傷,而金叔卻......
寧珮槿看着床上的金叔,幾乎全身都被紗布覆蓋,為什麼在同一輛車內,金叔全身骨折,而她只是擦傷。
醫生和警察也解釋不清楚,正常情況來說,這種程度的車禍,她在副駕駛座,也不可避免會重傷。
巧合嗎?那個夢呢......是因為車禍時撞了頭嗎?
“槿.....,珮..槿...”嘶啞的聲音打斷寧珮槿的思緒。
她立馬起身去查探床上的人,“金叔,珮槿在這兒。”
躺在病床上的金叔看到床邊熟悉的身影,鬆了一口氣,隨即掙扎着想要起身,寧珮槿見狀連忙伸手阻止,“傷的這麼重就不要動了。”
金叔頭上纏滿了紗布,堪堪露出的兩隻眼睛卻格外清亮,他盯着面前清瘦的女孩看了片刻,欣慰地開口“你沒事......就好。”
寧珮槿扶着金叔的手微頓,她不動聲色地安撫好金叔,轉身緩緩拉開窗帘,讓陽光肆無忌憚地灑滿整個房間。
她抬頭迎上刺眼的陽光,揉了揉似乎是因為突見陽光而刺出淚水的眼睛。
在寧珮槿記事之後直到七歲之前,一直和金叔生活在一座山間的小院裏。金叔在教她常識之餘,經常會提起她的父母,誇他們是睿智而偉大的人。
她第一次聽到父母這個詞時,揚起稚嫩的小臉,迷惑地問金叔:“父母是什麼?”
金叔摸了摸她的腦袋,笑着說:“是生你養你的人,一輩子不能忘的人。”
“那不就是金叔你嗎?”
金叔開懷大笑,抱起地上軟軟的小人說道:“哎呦,我的小祖宗,金叔可不是父母,以後你就知道嘍!”
小小的珮槿雖然疑惑,卻沒有想那麼多,畢竟小腦袋要裝的東西太多了,比如,今天金叔又做了什麼好吃的。
七歲生日那天,金叔說今年的生日很特別,她不明所以,直到晚上,有一對年輕的夫婦前來拜訪,並自稱是她的父母。
“寧小姐,您先回去休息吧,我來照顧金管家。”
熟悉的女聲將寧珮槿從回憶中拉出,她循聲望去,看到門口提着保溫桶的女人,女人皮膚有些粗糙,本就有些皺紋的臉頰因揪着眉頭而更加明顯。
寧珮槿朝她禮貌地笑了笑,“王阿姨您來了,我照顧金叔吃完飯就回去。”
被喚作王阿姨的女人有些猶豫,看着女孩的笑容,她着實不忍拒絕,最終嘆了口氣,將保溫桶遞過去。
寧珮槿將粥盛出小半碗,慢慢地餵給金叔,知道這個時候金叔不會吃太多,所以金叔不肯再吃時她也沒執意。
“麻煩您了,王阿姨。”
“寧小姐放心,您快回去吧。”
走到病房門口,寧珮槿又回頭,看到金叔微笑着朝她點頭,這才放心的走了。
回到家中,寧珮槿揉着酸痛的肩膀,率先去泡了個熱水澡,泡完澡一頭栽倒在床上睡起回籠覺。
而寧珮槿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睡覺期間,她那久居國外的父母匆匆趕了回來,放下行李,又急忙去了醫院。
等她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
小玲在樓下看到她開門,朝她喊:“寧小姐,午飯已經準備好了。”
寧珮槿應聲:“好的,謝謝。”
“還有...寧先生和寧夫人回來了。”
寧珮槿正在下樓的步子在聽到這句話時停頓了一下,繼而緩緩開口:“知道了。”
小玲見小姐沒有追問老爺和夫人的情況,趕緊又說:“先生和夫人去醫院看金管家,可能要晚一會兒再回家。”
寧珮槿點了點頭,面無表情地走向餐桌,扭頭見女傭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還有什麼事嗎?”
“沒...沒有了。”說完又想起什麼“對了,剛剛王姨打電話,說是金管家讓小姐幫他把衣櫃左手邊的…第…第二件衣服帶去醫院。”
寧珮槿點頭,“嗯。”
“要不我去送吧,這種事情本來就該......”
“不用。”珮槿揮了揮手,示意小玲去做自己的事。
小玲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能去收拾廚房。
寧珮槿本就因為車禍的事情沒什麼心情,又聽到小玲提起父母,嘴裏的飯更是味同嚼蠟。
她七歲被父母領回家,因為久居深山,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所以父母用了一年的時間,帶她熟悉這個世界,請了家教給她輔導,那個時候懵懵懂懂,對外界充滿了新奇,而父母對她而言,無非是多了兩個“金叔”。
一年後,她被送到了學校,而父母去了國外,之後每年見面的時間加起來不超過半個月,其餘時間都是金叔和家裏的保姆照顧她。
隨着慢慢長大,她也明白了父母是怎樣的存在。
這麼多年,和父母這樣聚少離多,沒有一點怨懟是不可能的。
這次父母回來,不知道會待幾天。
收回思緒,寧珮槿也沒什麼胃口再吃飯了。叫女傭泡了杯茶,順便讓女傭把金叔要的衣服收拾一下,她給帶去醫院。
小玲遲疑了一下,開口:“寧小姐....金管家的房間是鎖着的,鑰匙我們沒有。”
寧珮槿不以為然,“拿備用鑰匙。”
“小姐,我們這些人的備用鑰匙...也都是金管家收着的。”
“......”
寧珮槿眉頭微皺,金叔是要做什麼?本就感覺奇怪,金叔現在在醫院養傷,要衣服也沒辦法穿,為什麼要讓她帶衣服?現在,門又是鎖着的,難道金叔不知道嗎?
她疑惑地問小玲:“誰鎖的門?”
“小姐,金管家每次出門都會鎖門的。”
“......”
寧珮槿心頭更加疑惑。
算了,先開門再說。
寧珮槿讓小玲找了個鐵絲,然後三下五除二地把金叔的門打開了。
小玲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寧小姐什麼時候會這個技能了?
“小姐,你...”
“嘭。”
寧珮槿進門之後把門一關,反鎖了,直接把要說話的女傭隔絕在外。
關門后的寧珮槿臉色有些僵硬,她也不想就這樣把小玲甩在門外的,但她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女傭接下來要問的問題。難不成要說從小便會?
她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金叔的房間收拾得整整齊齊,倒是符合他強迫症的做派。
書桌上放着一本未合上的書,金色的書頁在冷色系的房間裏顯得尤為扎眼。
寧珮槿走近細看,發現書上乾乾淨淨的,一個字都沒有。她伸手撫上書,試圖翻頁卻翻不動,再使勁,書“啪嗒”一聲合上了。
暗紅色的硬質書面依舊是空白的,她想要再打開,書卻紋絲不動,打不開了。
呃......這該不是金叔買的模型吧,金叔還有這愛好?不過她剛剛好像不小心把書,不,模型給弄壞了?
寧珮槿悻悻地收手,摸了摸鼻尖。
打開衣櫃,入眼全是黑白灰。寧珮槿也沒過多打量,拿起金叔要的衣服,準備開門讓小玲進來幫忙收拾。
剛到門口,衣櫃突然傳來“咔擦,咔擦”的聲音。寧珮槿回頭,看到衣櫃緩緩翻轉,她把搭在門把上準備開門的手收回,緊緊地盯着衣櫃。
金叔要的衣服被她扔在了床上,待衣櫃不再動時,寧珮槿在衣櫃后的牆壁上,看到了一幅和衣櫃差不多大小的壁畫。
壁畫以繁花為背景,繁花之上有一個金色的圖案,圖案幾乎霸佔整幅壁畫,但線條簡單,形狀抽象。
還沒等她研究那是什麼圖案,便覺腦袋一陣刺痛,暈了過去。
與此同時,醫院裏正在休息的金叔突然睜眼,不等人察覺便又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