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思藝茶館
張一真先到德州,趕到姑姑張菊的思藝茶館,一來看看姑姑,二來了解一些情況。
張一真隨姑姑來到一間小屋裏,姑姑親手給他炒了幾樣小菜倒了一壺酒。
“高麻子雖是民國的保長但更是一位鄉紳,這人心狠手辣睚眥必報,你讓他寶貝兒子高希成了瘸子,高麻子絕對不會放過你的,我聽說他燒了咱老家的房子。”張菊說著給張一真斟滿一杯酒。
張一真點點頭問姑姑:“我知道的,高麻子沒找你麻煩?”
姑姑笑了,她回憶起前些日子的事情:高路帶着一幫人,拿着土槍還有三支三八大蓋槍站在思藝茶館的門口。
高路的一隻獨眼看了看門上方掛着的牌子,點着頭,“思藝茶館,怪好聽的名字。今天咱們就把這茶館砸一砸。”說完一擺手,八個小子提着槍,搖頭晃腦走進屋裏。
歪着脖子指着自己的胸膛,高路大聲地嚷:“來個喘氣的,看認不認識本大爺。”
聽聲音來者不善,張菊從屋裏慌忙走出來,“喲,這不是老鄉嗎?高路,小侄子,在家按輩份排你當叫我姑姑才對,啥時候這輩份也長了,我只聽說這年級是一年比一年大一圈,長這麼大,你看看我眼角都有皺紋了,有了皺紋我也沒聽說這輩份也會隨着年齡見長啊!”
高路摸了摸後腦勺子,隨着臉蛋子的抖動,那隻獨眼露出了笑意,他知道張菊能言善辯,卻沒想到話會說到這份上,他一時無言以對,動了動腦子,乾咳了幾聲說:“出門在外不比在家裏,這輩份,比方說咱高老爺,那比高老爺大幾輩滿嘴白鬍子的老頭子不也是叫爺嗎?!現在兵荒馬亂那土匪是倒處出沒,誰不想找個靠山壯壯膽,這有錢有勢的在那些窮光蛋面前自然也就長了幾輩。”
“你也有錢有勢了?”
高路看一眼張菊,覺得這女人挺麻煩,不懂大道理,撇開嘴說:“跟着老虎有肉吃,跟着老貓吃耗子,我跟着高老爺自然也就成了半個爺。”
張菊笑了,笑看眼前這個心高氣傲甘願做狗的笨蛋,不緊不慢地說:“你爹還叫我姐呢,總不會你也鑽到你爹的輩份里稱兄道弟吧!”
茶館裏喝茶的人笑聲不斷。高路看一眼喝茶的人,明白是在笑自己,心想:張菊當著眾人奚落羞辱本大爺,一會給她好看。他看了一眼站在身邊的八名隊員,指一下面前的桌子說,“都別傻愣着,坐下讓跑堂的沏茶,老子,不,高老爺有的是錢。什麼稱兄道弟,什麼七大姑八大姨,我他娘的就認錢,誰給錢就是爺,爺比爹還大一輩。”他本來想說誰給錢誰就是爹,但看喝茶的老老少少都朝自己看,爹那個字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喝茶的開始議論,一個說,這民國啊怪事就是多,天下太平吧窮苦人吃不上飯,不太平吧窮苦人更遭難,這世道沒法說,黑雞下了個白雞蛋。”
另一個講:“怪就怪在自己人打自己人身上,小日本鬼子佔據東三省這麼多年,也沒聽說解決東北的問題,日本鬼子就要到我們的眼皮子底下,到我們的家門口,不說急着忙着打鬼子,國軍剿共倒來了精神。這茶啊咱們是喝一口少一口,說不定哪天來發炮彈落在頭上,聽個響上了天,這思藝茶館的茶啊,咱是想喝那嘴也張不開嘍。”
高路無心聽喝茶人瞎議論,他才不管什麼東三省西三省的,他覺得這幫人是咸吃蘿蔔淡操心。
“跑堂的,給老爺沏茶。”高路瞪着一隻眼,拍着桌子說,“要好茶好水,別讓老爺我挑點什麼毛病。”他在張菊面前丟了臉,要在跑堂的小夥子面前噹噹爺,把感覺找回來。
跑堂的小夥子忙着給高路一伙人沏茶倒水。高路喝了一口,吐在地上,把事先準備好的一隻潮蟲放進小茶碗裏,跳起來嚷:“茶水裏有蟲子,我非砸了這破茶館。”
那八名隊員聽隊長這樣說,伸手摸起槍,看高路的眼色。
張菊在柜上看着帳目,合上帳本走了過來。
“我這思藝茶館不值幾個錢,但要砸了可就不是一兩個錢了。茶水裏有蟲子,我看是自己掉碗裏了吧,小心淹死。本來就是一隻蟲子,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你,你張菊不道歉還胡攪蠻纏,弟兄們,給我用力砸。”
八名隊員輪起槍托剛要下手。
高路大喊大叫:“你們他娘的沒長腦子啊!用槍砸,槍可是老爺的命根子,折了槍托高老爺,不,他娘的我也敢擰斷你們的脖子。”
八個小子聽高隊長這樣說,不敢砸了,他們掀翻了幾張桌子,茶壺茶碗碎了一地。
張菊不說話,站在大堂里象個外人一樣觀看幾個小子的表演,她早安排跑堂的小夥子騎馬到警察局報案。
警察還沒有來,她靜聽桌椅板凳撞擊地面的聲音,靜聽喝茶人嘴裏嚷着土匪來了,驚恐地跑出茶館。
外面一聲槍響,八個小子嚇得趴在地上,高路蹲在牆角他怕就怕張一真來到這裏,一槍結果了自己的性命,老對手了,他可領教了張一真的厲害,來無影去無蹤,要讓這小子碰上可不是鬧着玩的。
見進來的是警察,高路來了精神,警察他可是見多了,高老爺可沒少讓一幫窮小子告狀,聽那罪名條條嚇死人,什麼槍殺了好人,什麼搶了東西,等等等等,高老爺還不是使點錢吃頓飯就風平浪靜屁事沒有,這年頭啊還是他娘的大洋好使,高老爺有的是錢,別說高老爺扣門,在這方面高老爺能花一個非要花仨,人家說這是人脈,日後用得着。
高路好象沒看到警察一樣,衝著隊員大聲嚷嚷:“都他娘的給我起來,你們這幫熊玩意啊,聽不得槍響。”他抓住一小隊員的耳朵用力一提,問:“沒尿褲子吧!有什麼好怕的,不就一夥警察嗎?”
一把手槍頂在高路的腦門子上,剛才還趾高氣揚的高路這會嚇得尿了褲子,水從褲腿流到布鞋裏,他帶了哭腔求饒:“請高抬貴手,放過我們。你是老爺,你是老爺,有什麼事咱好商量。”高路一隻獨眼望着眼前這張嚴肅的面孔,舉着兩手,不敢亂動,他怕那冷冷的槍口突然間冒出火來,要了他的命。
“賠錢,賠禮道歉。”警察那冰冷低沉的聲音好象在地洞裏發出來,帶着陰冷的氣息,不容辯解。
高路摸出一沓錢交到警察手裏,警察收起槍,高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他點頭哈腰,從口袋裏拿出十幾塊大洋悄悄放到警察兜里,立馬有了點底氣,笑紋擠到一起,獨眼看着警察的反應,說“警長大人,我們可以走了吧。”
“走?你帶槍到茶館鬧事,現在土匪橫行,說你是土匪也不為過,你小子難道不怕法廳的審判!”警察摸了一下口袋慢悠悠地說:“要不要跟我到警察局去一趟?讓法廳判你幾年?”
“我們可是合法持槍啊!亂世嘛,總要有幾桿槍看家護院,高老爺和你們局長關係不錯,你就別難為我們了。”高路的獨眼轉了轉,他抬出了高老爺。
“局長嘛,高升去了外省,現在這塊地皮歸我管。”
聽警察大人說這話,高路眨巴了幾下眼睛,那隻瞎眼跟着抖動了幾下,他知道金錢的魔力,知道大洋比紙票子好使喚,手不由自主地摸起了另一個口袋,心想:再他娘的不好使,老子豁出去干一場,反正搬不倒葫蘆灑不了油,出事高老爺頂着。
高路抖動的手伸進警察的口袋。
警察神態凜然,他一本正經地直視着畏畏縮縮的高路,感覺十幾塊大洋入了口袋。
“滾!”
一個滾字,高路真真切切地聽進耳朵里,他感覺這個滾字那麼親切,就象自己的救星一樣。
“滾!”高路張開大嘴,沖自己的隊員下達了同樣的命令。
張一真聽姑姑講完,笑了笑,把三支槍栓放到桌上。
“姑姑,我去高麻子家用三支槍栓換咱家一座好房子,如果高麻子再找你麻煩,下次我提槍來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