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小仙姬
晴空高照,龐貝半邊廢墟之上,朱江送走了同伴遺體和傷員,獨自坐在一塊酒肆招牌邊。
招牌已經看不出是酒肆,只是左下角畫著一個酒罈,小小的酒罈上還畫著封泥,邊上的紅綢被畫作黑色。
一個招牌可見老闆頗為用心。
也不知,這酒肆曾經有多熱鬧,有多少粗人糙漢,酒肉摯友來過這裏。
與酒肆不同,在邊上的是一家客店,客店多半是新建的,比較牢固,主體框架還能看出些從前雄偉的影子。
只是精雕木質的招牌不如酒肆的破布招牌,早就碎成了渣,不知道叫什麼名字了。
此去大戰已經半月有餘,被毀壞的建築,園舍不計其數。
朱江非常自責,因為他的小小失誤,造成這座大陸上最繁盛的城池,最具盛名的地方,被毀滅進半。
他坐於瓦礫廢墟之上,目光空洞無神,像魂魄被自責懊悔吞沒了一樣,只留一具無思無用的軀體,妄圖能為這裏的人們做些什麼。
“先生。”
一個個頭不高,身形單薄,馬尾素麵,略顯樸實純真的男孩,裹着與他十分不相稱的全綉吉獸團雲棕色錦袍,弓着身子,唯唯諾諾的樣子,看起來謙遜又膽小。
“我是信任的季城主,季廉汾。”
說著,那孩子跟朱江弓手一拜,隨即下跪叩首,扣了三個頭。
起身時,因為身高不夠,踩了錦袍,季廉汾趕緊抬腳,慌亂拍了拍袍子上的泥土。
又立馬覺得自己做得太失體面,面色尷尬難看又欲言又止的,憋着煞白的嘴不知道說什麼。
在朱江眼裏,這個樸實得過頭的孩子,根本就不是當城主的料。
“誰讓你來找我的?”
“我母親。”
季廉汾非常恭敬,甚至略帶膽怯。
“母親說先生能救我。”
朱江:“………哈哈哈----”他笑得很苦,像掉進了苦瓜山楂的海里,又苦又酸澀,使得他的容貌都不那麼挺拔俊秀了。
“我連自己都救不了,怎麼救你?”
季廉汾說那話是茫然,聽這話,更是茫然,很白分明的眼睛裏,疑惑落在朱江的身上,下一刻逃一樣低頭,不在看他。
“你多大?”
“十……十五。”
發聲的那一頭毛茸茸的腦袋,頭頂還有一個富麗堂皇的金冠,壓着一雙窄窄的,小小的肩膀。
“你過來,我會留在這裏一段時間,你若是有事就來問我。”
季廉汾欣喜抬頭,又是跪下叩拜。
“我不是你師傅,只是指點你的先生。”
朱江見他點頭,臉上崇敬的笑容卻絲毫不減,轉頭望着無邊的廢墟,眼神悠遠,又像什麼都沒看進眼裏。
這麼一個乾乾淨淨的孩子,被季家人推上高位,那麼多德高望重,有些聲明的人怎麼肯?
救他………
八成是把這孩子當個牌面,控制着找聖山算賬,他們坐在後面享受果實。
至於這孩子的死活,除了那有些明白的母親,似乎沒人在意。
人心呀,到哪裏都如此險惡。
…………
鑫薇峰一方閣內
翎樂揪了好幾條緞帶,才堪堪將頭髮高高束起來。
高束髮髻她多年未做,一則頭髮太長,麻煩,二則頭髮太長,不好操作,三則,頭髮太長,束起來不好看。
甩了甩輕便的馬尾,那碎碎的發尖在肩膀掃來掃去,顯得精神不少,整個人都像年輕了十幾歲一樣,活力又朝氣。
莫名想起那樣子的步仇,翎樂高興的表情一下子拉下來。
套上某不在可愛,不在絕世容顏的男人給買來的大紅衣服,抖了抖裙擺,一言難盡。
步仇說,這是沖喜,沖走那些霉運。
但是,翎樂怎麼想怎麼覺得步仇這是在坑她,報復她。
衣服不錯,白色中衣只漏了一點邊,正紅衣衫,布料足,垂墜感好,加上輕紗外罩,上面紅色輕紗,袖邊裙角綉着七彩祥雲,非常出塵。
她走到院子裏,去潭水邊照照。
徐熙端着一盤果子,站在廊下看,從來謙遜禮貌,絕不逾矩的他,驚嘆得眼神,直直落在翎樂身上,視線隨着那一抹倩紅身影移動,頭也跟着走。一盤水果被遺忘,孤零零的躺着,不知何去何從。
“別看了!”
步仇從他身後一拍,徐熙肩膀猛然一抖,果盤晃起來,裏面的果子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你……”
他想說徐熙以後別在一方閣了,回你師父那,別老是跟師叔呆一起。
卻立馬意識到,自己就是一個師弟,相處時間還沒半年,好像沒資格說這句話。
說了的話,會不會連着自己也捲鋪蓋捲走人呢?
他猶豫了,想了想,目光一角,那摸倩影風中飄舞,像畢生見過最美的紅霞,最絢爛的色彩。
“你眼睛需要做個保護。”
說著,他不知道哪裏弄來一個緞帶,蒙徐熙眼睛上,后非常滿意的點頭。
“金丹初期在一方閣呆了一年多的徐熙賢侄,你要是撞到東西就趕緊走人吧。”
徐熙賢侄:“………”
從小師叔的威脅里,徐熙嗅出一股濃重的酸臭味,惺惺退去,裝作自己是一個隱形人,一個不存在的人。
一方潭邊,廣袖裙款款,將那一條燙金紅色腰帶襯托的更加纖細,妖嬈。
“好看嗎?”
輕聲細語,軟綿松糯,最美的霞笑了。
步仇深藏廣袖的手,狠狠掐了自己胳膊,發現那都是鋼筋鐵骨,不覺得疼,又暗暗咬了下舌尖,口中甜腥,這才巡迴失掉的魂神,輕輕點頭。
好看
美不勝收
又是一個轉頭,馬尾輕掃,嬌小的人兒對着潭水裏自己的樣貌淺笑着。
初遇時,長發如瀑,滔滔千丈。
今下,指長碎發,薄薄一縷。
剛剛好
剛剛好
“步仇,我想吃魚。”
“好。”
翎樂回眸仰望,水靈靈的大眼睛裏,烏黑瞳仁上,步仇能清清楚楚看到自己的倒影。
像那裏有無邊之力,深深吸引住了他,生生把那三魂七魄給拖了進去,再也出不來。
一方潭下游,上山幾條溪流匯聚,奔流而下。
山下地勢平緩,水流無聲,清澈靜怡,宛若一方處子。
翎樂坐在一個大樹上,大馬金刀的樣子,很有少俠之風,英氣勃然。
望着步仇立在溪邊的背影,長衫拖地,從肩頭一路傾瀉,腰背直挺,長發和着月白校服,非常顯眼。
“步仇---”
男人轉頭,劍眉高聳,俊逸的臉龐上愁容堆積。
“這裏水太清了,你去上游看看。”
男人嘆口氣,囑咐了她幾句,便飛身離開。
聖山論劍之期將至,很多拼着命要搏一搏的修士,也有不少要拜師的弟子蜂擁前來,之中不乏修為天賦上乘之人。
另外,翎樂前一陣受傷,元嬰染上戾氣,不能動氣,怕毀了真元。
虛倫師祖和步仇商量了一下,兩人輪流度氣給她療養,又封住她的元嬰,怕她妄動。
故而,零修為的翎樂被步仇視為危險分子,到哪裏都要跟着,看着,盯着,生怕一個不注意,就再出龐貝古城那事。
他是真怕了。
見步仇無影,翎樂便跳下來,去溪邊玩那清涼溪水,伸手去抓水裏的石頭。
溪水裏的鵝卵石很多,顏色多種多樣,她撿了些白色和灰白色的,放在手心裏,心想着,帶回去用毛筆畫上五官,放在桌案上把玩。
“仙子?”
一男人出聲,翎樂回頭,卻望見三人,同是藍色校服,品貌端莊,腰間佩劍,玉冠幾乎一模一樣。
三兄弟?
“何事?”
翎樂問,卻看到三人目光炯炯,全然落在她身上,三人臉色從獃滯到震驚,又欣喜得醒過來。
中間略高的男子俏笑着問:“敢問仙子名諱?”
不是聖山的月白校服,卻着着月白靴子,難道不入聖山的眼?
“鄙人姓林名和靖,是錫林三子之首。”
此仙子容貌絕艷前無古人,聖山當真是人傑地靈之地,如此妙人都無入門之福。
翎樂沒想到她在別人眼裏如此,拍着手裏的鵝卵石,抬眉想了想,始終想不起來錫林是個什麼地方,更不要說那不知道怎麼來的三子。
一臉茫然,大大的眼睛,睫羽忽閃兩下,掉頭就走。
步仇囑咐過,莫要惹事,莫要多嘴,莫要出頭。
她很乖,最起碼在元嬰恢復之前,她要很乖。
“鄙人林和青,敢問仙子芳齡?”
翎樂:“………百歲有餘。”
“鄙人林和明,怪不得我等看不出仙子修為,原來是高人!”
翎樂:“……”趕緊滾!
林和靖端詳須臾,衣着氣質相貌無一不是出類拔萃,可還是沒資格着聖山校服。
百歲有餘?
笑死人了。
他拉起翎樂的手腕,登時一頓,廣袖裏,明明纖細卻柔若無骨,林和靖呼吸頓住。
下一眼,便看到一抹嫩白的拳頭,力道十足錘他鼻子上,節節後退。
二兄弟看大哥被打,上前攔住,翎樂輕撩抬腿,手掌翻飛,三兄弟不堪倒地。
一個個驢打滾似的站起來。
“仙子好生無理。”
翎樂抖了抖發皺的衣袖,這可是步仇買的,要是被看出來皺了,那小心眼指不定怎麼記恨呢。
抬手理了理已經不存在的長發,傲氣橫生得瞥了他們一眼。
張嘴出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