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鬼修
“自天族隕落,天下化為九洲。哪九洲?曰青牛洲、歸虎洲、二聖洲、蓬萊洲、白鷺洲、百色洲、葫蘆洲、崑崙洲、大荒洲。彈指滄海桑田,九洲已歷經了萬年。萬年來世事沉浮,又歷經了多少宗族、多少門派,改朝換代不知幾何,唯有一樣不變——得天人者,得天下!”
白鷺洲的一個茶館中,說書人正眉飛色舞、唾沫橫飛地講解天下大勢,正說到天人時,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清脆地響起:“我……天人哪兒特別了?憑什麼就能得天下?”
問的人是名女子,穿了一身粗布衣裙,頭上插着一支翠綠的木釵,雖無別樣修飾,但眉眼間清澈坦蕩,櫻唇一點,身形窈窕,是個清秀佳人。旁邊一人,是名少年,容貌普通,雙眼卻深邃幽黑,使人過目不忘。那少女問的不是說書人,而是身邊同伴,“不會是身體裏有什麼武功秘籍之類的吧?”
說話的自然是阮年年。此時她腦袋裏想的全是倚天劍與屠龍刀相撞的慘狀。
該不會來個殺雞取卵什麼的……
旁邊少年——季逍點點桌,示意說書人繼續說下去。
“為何說‘得天人者得天下’呢?只因九洲之中,各大靈山靈脈,唯有天人方可開啟,每開一靈山,足以引起群雄紛爭!”
阮年年努力消化聽來的消息,不一會兒,又聽到了“玉虛宗”三個字。
玉虛宗勢力之大,九洲之中佔了八洲,不獨人界之中獨佔鰲頭,絕大多數妖族也唯其馬首是瞻,年年進貢。這天下第一大宗,正是如日中天之時。
一邊聽一邊吃,一抬頭卻發現,季逍依舊水米不沾唇。她不禁問道:“你這樣真的不餓嗎?”
入了城,他便換了副容貌,看起來平平無奇,丟人堆里就找不着的那種。阮年年納悶,這人該不會是個在逃通緝犯?
她夾了只雞腿過去,季逍不為所動。於是那隻雞腿中途又調轉回去,入了阮年年碗裏。
“這樣修鍊,不吃飯,不睡覺,人生還有什麼意思?”她搖頭感嘆。
季逍笑了一聲,嘲笑意味很明顯。
“姑娘此言差矣,”台上的說書人聽見了,道:“修士們樂趣不在於衣食住行,而在於一個‘修’字,飛升成聖、濟民水火,這都比吃根雞腿強得多。”
聽書的茶客紛紛大笑。
阮年年並不覺得受到奚落,她笑了笑,道:“人各有志,青菜蘿蔔各有所愛。也許我吃根雞腿的樂趣,要比醒掌天下權、醉卧美人膝的樂趣還要多。您接着講吧。”
說書人便接着講九洲之勢,只是講來講去,都脫不開玉虛宗,阮年年也大致知道了一些概況。
玉虛宗宗主姓羅,叫羅鎮,多年前就已閉關,宗門事務全交由兩個山頭的山主打理。其中玉望山的山主羅頌月,是羅鎮的女兒。而問虛山的山主雲徐,是羅鎮的得意弟子,如無意外,下一任宗主便由這兩人中挑選出。
至於其他的一些緋聞軼事,她並沒聽進去多少。
飯畢,二人接着趕路。
季逍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輛馬車,那馬整日精神抖擻,一口水都不用喝,拉着車歡蹦亂跳一路狂奔。可憐從未坐過馬車的阮年年,骨頭都快要顛散了,捶着酸痛的腰問季逍:“我們還有多久才到啊?”
“第二十三遍,”季逍正趕着車,聞言道:“不要心急,你說的——腳踏實地,一步一步走才踏實。”
“可是我沒有想到要走這麼多天!”她抱怨,又道:“你們修仙人士不都是御劍飛行、縮地成尺什麼的么?要不你帶我御劍一下?”
“我不修劍。”他道。
“那你修什麼?”
外頭罕見地沉默了一下,過了一會,才道:“忘了。”
敷衍得不忍直視。
“我知道了,”阮年年氣呼呼道:“你就是個手藝人。”
季逍的輕笑聲飄進車裏。
“不需要急,玉虛宗還有一個月招選弟子,時間多的很。”他道:“進去了,你就沒那麼多機會出來了。”
“那我有可能落選啊……”她嘆氣。
“你不會落選。”季逍道:“我幫你。”
又過了十來天,他們到了玉虛宗總宗門所在之處——青牛洲。此洲格外繁華,城鎮亦多。這日到了一個鎮落,鎮中街道整齊,勾欄瓦肆一應俱全,初具小城規模。日午時分,兩人到了一間酒樓,要下一個半雅間,阮年年聽到樓下大堂的說書台上正說著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
“那月娘知道自己心愛的男子無法與之合巹雙修,心中大慟,自盡而死,卻因緣巧合之下修成了鬼道,成了一名鬼修……”
“鬼修是什麼?”她饒有興緻地問。
此時夥計端來兩個冷盤,上了熱茶,退下之後,季逍開口:“活人稱修士,死人不就是鬼修。”
阮年年點點頭,可是一想,又覺得他太敷衍,便又問:“人總會死,假若死後就能成鬼修,那鬼修的數量豈不是比人還多?”
季逍給了她一個“你傻得可愛”的表情,道:“你當是路邊大白菜?人死以後,怨氣不散,畢生修為化為戾氣,焚業火,避輪迴,魂燈引路,方成鬼修。機緣之多,不足為外人道。”
“月娘的愛侶得知月娘已死,痛不欲生,憤懣之下竟也殉情而死。唗!竟又成了一名鬼修!”
阮年年驚喜:“又來了一個呢!”
“畫本子裏鬼修比現實多。”
她深以為然。
樓下的聽客也覺得這故事太過簡略清奇,紛紛表示不滿,那說書的忙道:“各位各位,無巧不成書,無巧不成書呀!”
“下去吧你!”眾人哄鬧。
“那不成鬼修,一人一鬼,怎麼在一起嘛!”說書的鬱悶道:“做那事也不成嘛!”
又是一陣鬨笑,有人道:“鬼修也是不能做那事的,老頭你懂不懂!”
阮年年不解:“做哪事?”
“吃飯。”季逍敲了它一筷子。
一敲之下,醍醐灌頂。她瞪大雙眼,湊過去偷笑,“我懂了,是說鬼修都是太監,對不對?”
季逍面無表情,食指劃了個圈,阮年年便不由自主地張圓了嘴,給自己塞了個大包子。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她憤怒抗議。
好容易奪回身體控制權,她憤憤然咬了一口包子,“又不是說你,你急什麼?難不成……”又狐疑道:“你該不會就是鬼修吧!”
沒待季逍回答,樓下又有一陣騷動聲,有人喊道:“來了來了——”
“朱鷺來了!”
阮年年心下好奇,挑開帘子往下看,只看眾人圍擁着一個半人高的籠子,鬧哄哄抬將過來。籠子裏一片朱紅,原來是只毛色緋紅的鳥。
“你們這也有火烈鳥?”她奇道:“朱鷺……怪好看的,做野味吃可惜了。”
她柔軟的長發隨着腦袋一撥一動,在肩旁流蘇一般飄搖迴轉,季逍心中一動,將手壓上去,把人整個往下按了三寸。
“傻子,那是用來測靈根的。”他道:“看來今天的飯錢免了。”
“飯錢?”
季逍道:“哦,忘了跟你說,我們沒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