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改了又改
“經這麼一折騰,我睡意全無,側躺着望着焊了鋼筋的窗,咀嚼着剛才的夢。
我的那位近鄰則翻來複去地一晚上沒有消停過——冷啊!
清晨六點,電鈴乍響,囚室里所有犯人都麻利地起床,直挺挺地站着,對着牆上的看守所條例聲情並茂地高聲朗讀,感覺像是回到了學生時代的早讀課一樣。
朗讀完畢,在看守的監視下,大家魚貫而出,限時草草洗漱后就來到食堂吃早飯。
早飯是鹹菜、稀飯和饅頭,鹹菜黑糊糊地一團,看不出是用什麼菜製成的,味道酸得很,而且跟鹽的鹹度幾乎沒有什麼差別。
深八字坐在我旁邊,我瞥見坐對面的豹哥趁看守不備一把奪過他盤子裏剩下的一個饅頭,並挑釁似地瞪着對方大嚼起來。
深八字連聲都沒敢吭,扭頭望了我一眼,擠出一絲慘淡的笑繼續埋頭喝他的稀飯。
我雖然也看不慣這個豹哥的蠻橫、霸道,可憐自己的鄰居,但也只能是裝做沒看見而已。
今天的工作又是糊紙盒,而且規定了工作量,如果沒有在規定的時間內完成,將視為偷奸耍滑,抗拒改造,雖然不會被體罰,現在監獄、看守所都已經文明執法了,但飯食得減半,以示懲處。
飯食的量本就少,所以犯人們為了不挨餓,工作都很是認真積極,有點勞動競賽的氣氛。
深八字恰好跟我在一個工作枱子上,他雖然由於昨晚受了涼,沒睡好,臉色蒼白,不時輕咳幾下,但雙手異常靈巧,動作嫻熟,也可能是來了有一陣了,對這項工作已經熟能生巧了吧。
總之他糊紙盒的速度遙遙領先於我,而且質量也不錯。
人永遠是到哪一步說哪一步的話,做哪一步的事,眼下我也只得心無旁騖地專心糊紙盒,只是我的手粗笨,速度有限,看來註定要挨餓了。
我心裏暗自着急,畢竟挨餓的滋味不好受啊!
我的鄰居心領神會,麻溜地將自己糊好的一些紙盒放進了我的竹筐里,並對我友善一笑。
我本想道聲謝,終究還是忍住了。
下午他又如法炮製地幫了我,使我按時完成了工作,避免了懲罰。我於是報之以微笑,要知道我已經很久都沒有笑過了。
從某種程度而言,我還真應該感謝那些處心積慮送我進看守所的人,不然我就不可能認識深八字,也就無緣從他的嘴裏得知我苦苦尋找的仇人風手的下落。
糊了一天的紙盒,手指上的皮都被糨糊粘破了。
晚上熄燈前,又照例是對牆高聲朗讀一遍看守所條例,雖然每個人都中氣十足,字句鏗鏘,但顯而易見都是小和尚念經,有口無心,做着面文章。
這天晚上有鑒於上回的經驗,豹哥那幫人把夜談的時間延後了一個小時,話題當然是繼續頭天晚上的故事。
‘……大軍陪着那個早已魂飛魄散沒了主見的陳美人去了附近的派出所報案,然而得到的回答卻是還沒有超過二十四小時,不能算是失蹤,而且也沒有證據表明小孩有可能遭到綁架或拐騙,所以暫時還不能立案。
警方因此也就不會派出警力尋找。
‘孩子才剛滿六歲,這麼長時間沒回家了還不算是失蹤嗎?你們不能按照成人的標準來辦孩子的案子呀。’
大軍有點打抱不平,其時那位媽媽已經傷心欲絕、口不能言了。
接待的民警耐心解釋說這是規定,他也愛莫能助,這麼大一座城市,每天這種極有可能是虛驚一場的失蹤事件太多了,如果每一起都立案偵察,警力是遠遠不夠的。
警察也是人,也要休息,那位民警最後勸他們還是再自已先找找看,興許孩子已經自己回家了,如果沒有,就等到了時間再來報案吧。
大軍攙着小陳醫生離開派出所,你們想這已經是多大的進步了,若沒有這事,擱平時,大軍這種男人就是靠人家稍近一點,也一定會遭到對方的白眼的。
‘不行,我得抓緊回去,也許我的孩子已經在家門口等着我了!’
陳醫生自言自語地甩開大軍的手,突然來了精神,瘋了一樣地朝家的方向跑,可剛跑兩步身體失衡摔倒了,大軍飛身過去再一次攙起對方,並瀟洒地揚手招停了一輛剛好經過的的士……
可趕回家,孩子還是沒有回來,陳醫生依着門又哭開了,大軍寸步不離地在一旁勸慰着。
這時我的鄰居深八字突然爬起來,奔向馬桶,嘩啦一聲過後一陣惡臭襲來。
那幫人壓着嗓子問候了他家的祖宗十八代后,請求豹哥繼續。
我想這一定是他昨晚上毛毯被借的後果,但願今晚他別睡得那麼死。
‘我們的大軍在陳醫生的家裏又勸了好一陣后,留下自己的電話,讓對方有什麼事情隨時打給他,他會盡全力幫忙的。
大軍離開時已經是凌晨三點多鐘了。其實他是多麼不願意離開那個他朝思暮想的美麗女人的房間啊。
那裏有潔凈的地板,漂亮的燈飾及綢緞一樣華美的窗帘,以及柔軟的鋪着藍色帶有玫瑰花圖案的床單的大床。
不過很快,可能沒有超過一個小時,他就又回到了那裏——’
豹哥說到這裏時又停了下來,被迫停了下來,因為深八字又從床上蹦了起來,用去救火的速度沖向了牆腳的馬桶,他的排泄物所散發出的氣味再一次牽連到了所有人,並得到了豹哥的鄭重警告。
我真為這個白天幫助過自己的近鄰感到擔憂。
‘陳醫生面如死灰,語不成調地向火急火燎趕來的大軍講剛才有個男人打電話說孩子在他手上,要二十萬贖金,而且必須在二十四小時內交付,如果她做不到,或者是膽敢報警的話,就別指望孩子還能活到第二十五個小時。
大哥,我該怎麼辦呀?!要不要報警啊?
陳醫生抽噎着問,那聲音心腸再硬的人聽到都得心碎。
當然我們的大軍是個例外,他挨近那個漂亮女人,伸手撫摩着對方的後背,用一種深沉的聲調道:綁匪給的時間這麼緊迫,如果報警,警方可能還來不及佈置,你的孩子就要遭遇不測了,而且萬一被綁匪知道了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這些亡命之徒肯定早就已經盯上你了,搞不好我現在在你這裏他們都知道嘞。不行,絕對不行,千萬不能報警,孩子的安全第一,我看還是答應他們的要求吧,不就是二十萬嗎,錢沒了可能再掙!
麻臉盯着對方,似乎在等待對方的決斷,可那美麗而無助的眼睛卻又流露出了另一種憂慮。
可……可這麼短的時間裏我上哪去找這二十萬啊?就算把這房子賣了也不夠呀,再說一時半會哪裏能賣得出去呢?
大軍一把攥住對方的手,俠氣十足地道:陳醫生,錢的事,你不用擔心,我來想辦法!
這麼男人的聲音,甚至於比男人說我愛你更能打動一個女人哩。
大軍出去籌錢,傍晚時重又回到陳醫生的家,手裏提着一隻沉甸甸的環保袋。
那美人流着淚激動不止地告訴他下午綁匪又打來了電話,而且讓她聽了孩子的聲音。
大軍安慰說沒事的,這說明孩子還活得好好的,我們只要把錢按時給他們,再過幾個小時,你的寶貝就能回來了。
陳醫生,你看,我這不是把錢給你帶來了嗎?
大軍說著將二十萬現金從環保袋裏一股腦兒倒在了那張令他充滿了幻想的床上,二十疊簇新的帶着油印味的紅色鈔票堆成了一座小山。
可就在那位美人兒盯着床上的巨款發怔時,大軍上前輕輕地將她攔腰抱住了……
那美人兒如夢初醒,拚命掙脫,逃向床的另一側,大軍卻像經驗豐富的獵人般並不急於去追逐他的獵物,而是一邊深情告白,一邊向其陳說其中利害,然後見時機成熟再一次走上前,像凱撒那樣地踱過去,一把將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他的小陳醫生抱起……她怎麼敢拒絕呢?那可是在救她親生兒子的命啊!’
二十萬一晚上,貴了點吧?
這算什麼手段,一個生了娃的女人再漂亮,又不是電影明星,值得了那個價錢嗎?
這大軍,一個賣豬肉的,哪裏來的那麼多錢,就算是有,他捨得這麼花嗎?豹哥,你這個故事我不信,再說也談不上什麼技術含量呀!
呵呵,豹哥陰笑兩聲,剛想再說點什麼,深八字又憋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