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第307章

不知何時雲開了,殘月在雲層后若隱若現,星辰又在殘月後似有似無的閃躲,映照着地面上的皚皚白雪,讓這個世界變得清冷了些,也凄涼了些。

幸好沒什麼風,否則這樣的夜必將是冰冷刺骨,饒是如此,溫度也是極底,在室外呆稍久些臉便被凍的紅撲撲的,手腳也會凍僵,然後在很麻很麻的感覺下慢慢回暖。

此時的陳辰便處在手正在回暖的狀態。

在那麻到像針扎一般的感覺下,他握緊了手中的鞭子,然後又覺得沒必要,乾脆扔掉了鞭子。

接着他對着眉頭不停跳動的馮全有喊道:“馮全有,本指揮使曾經說過,誰若不服,有本事可以到我面前來跳,咱們來扳腕子。

你挑釁我、甚至還要宰了我,便說明你不服我,眼中根本沒有我。

你終於跳出來了,很好,敢想敢做,不失為真漢子,我欣賞你。

所以在眾目睽睽之下,我履行諾言的時候也到了,否則不是會被人視為說大話吹牛皮么?如此我還有什麼臉做這個指揮使?對不對?”

此時的馮全有悲慘之及,兩側臉頰不僅紅腫還在滲着血,也在火辣辣的疼,就連呼吸都覺得火辣辣的。

可與肉體上的傷痛和受到的屈辱相比,心理上的打擊更是折磨人。

他成了孤家寡人了!

時間還未過太久,陳辰只是說了些話外加抽了幾鞭子,便把所有人都拉到了他馮某人的對立面,讓他就此孤掌難鳴。

怎麼會這樣?

他覺得自己根本沒有一點錯處,為得也不僅是自己,而是與大伙兒的利益都有關,那些傢伙都竟然都不願意出面幫他。

就連周老壯也退了出去,袖手作壁上觀!

一群沒出息的窩囊廢。

心底生起的怨恨和憤怒與臉上火辣辣的疼交織在一起,讓馮全有心中的戾氣一點一點的積攢。

到了這會,他根本不可能退。

他本就是個刺兒頭,根本不知道怕字怎麼寫,更何況陳辰剛才的一段話把他的退路堵得死死的。

什麼敢想敢做真漢子、什麼說大話吹牛皮有沒有臉的……其實不論表面上說的對象是誰,都是說給他馮全有聽的。

誰還不要個臉兒?

何況他這等以渾以狠吃飯的人!

所以馮全有桀桀怪笑起來。

“姓陳的,想怎麼著你說吧,畫下個道道來,爺爺陪你玩。”

陳辰挑着眉咧着嘴,亦是笑了起來。

“很簡單,既然你要宰了我,那我給你這個機會。

咱倆一對一,生死各安天命,今晚咱倆只能有一個人活下去。若我死了,指揮使之位便是你的。”

馮全有的眼睛一亮,繼續桀桀怪笑着。

“果真?說話算話?”

陳辰眯起了眼,說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所有人都是見證,不過日後你能不能坐穩這個位子靠你自己的本事。”

“那若我輸了呢?”

“蠢貨!”陳辰輕蔑的嗤笑了一聲。

“你輸了都已經死了,死了就扔給野狗啃了唄,我還沒喪心病狂到要將你挫骨揚灰的地步。”

圍觀眾人傳出一陣鬨笑。

這些嘲笑聲就像是催化劑,刺激得馮全有雙目赤紅,握着拳頭像頭瘋牛一般向陳辰沖了過來。

“來吧姓陳的,看你馮爺爺怎麼捏死你!”

陳辰赤手空拳站着,紋絲不到,只是冷眼打量着那頭撞向自己的瘋牛。

就像是在看着一個死人。

鬨笑聲變成了驚呼聲,且是情不自禁。

一個指揮使與一個底層兵士刺兒頭在眾目睽睽之下一對一公平決鬥……後面有沒有來者不知道,前無古人應該是有的,至少這些雜役兵從未曾聽說過,更枉論親眼見過。

挺傻的。

誰傻?

從表面看來,自然是陳辰傻,因為於他而言這是最愚蠢的方式,根本無需如此。

以他的身份,若想要馮全有死,何須如此?要知道光以身形來看,陳辰並及不上馮全有,先天就處於弱勢,可想而知其中的兇險有多大。

一個穿鞋的主動扔掉一切優勢與一個光腳的決鬥……其實傻得可愛,不是么?

因為這是最男人的方式,也是最令這些底層糙漢子折服的方式。

你不服我,那就決鬥,一對一,用最原始的方式,誰拳頭大誰贏,誰也不佔誰的便宜,很公平。

先前就說了,生死各安天命。

可陳辰是真傻嗎?

自然不是。

兩息之後,馮全有那猙獰到扭曲的腫臉已經近至眼前。

陳辰抬起了手。

下一刻……悄無聲息間,即將近上陳辰身體的馮全有撲通一聲栽倒在地,栽倒在陳辰腳下,接着便是雙手捂着喉嚨在地上劇烈掙扎。

鬼五齣品的袖弩再次立了功。

一箭中喉,如同前指揮使黃興,任誰來也無回天之力。

無法呼吸的痛苦是最最折磨人的,因為你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生命從自己的體內急速流逝。

陳辰蹲了下來。

“馮全有,你爹娘給你取這個名字,想來是希望你什麼都有。可今天,你卻變成了什麼都沒有。

一無所有了啊,連善終都求不得,豈不好笑之及?”

馮全有沾着血的手忽然伸了出來,死死抓住陳辰的腳踝,然後一寸一寸的往上捏,喉頭咔咔作響。

終於,那手猛得一滯,然後頹然落地。

馮全有死了。

……

於眾人來說,馮全有的死再次改變了他們對陳辰的觀感,讓他們開始無法形容陳辰究竟是什麼樣的一個人。

柔時似乎很柔,什麼脾氣都沒有,總是跟你笑眯眯的,能讓人想親近。好比今晚痛罵眾人的那些話,雖然聽起來不中所,但真正處在其中時,其實很能讓人心裏暖和,因為這是為你好的表現。

無論出於什麼目的,總是為你好的,又不是懂事的小孩子,都是成年人了,誰還能連這個分辨不出來?

剛時似乎也很剛,比誰都剛,刺兒頭中的老大周老壯,就這麼被他懟到沒脾氣,夾着尾巴縮了回去。

他還說有人不服可以到我面前來跳,馮全有真跳了他就跟其決鬥,最終竟然兵不血刃的贏了下來。

狠時更狠,打起自己人都毫不手軟,殺起人連眼睛都不眨,簡直冷血到了極致。

和善時還很和善,像是如今過的日子以及對未來的描繪,還有江亮亮一事,都是能讓人慶幸並且感激的。

……

所以,這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指揮使呢?

於眾人而言,最終只能有一個感覺,那便是……敬畏!

既敬且畏。

於陳辰而言,這是他想要的,是他努力要達到的。因為他始終覺得,在軍隊這種環境下,一個合適的掌權者必須要讓人既敬且畏。

光有敬或光有畏都不行。

必須要兩者都有,否則便有可能升米恩斗米仇或是戰戰兢兢,如此能有什麼過得硬的戰鬥力?

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他可不想成為一個熊將軍。

……

當然,如今離驗證他是不是一個熊將軍還早得很,此時的他只是一個不明不白的統領五百名雜役兵的指揮使,還被一個區區通判給壓在這個小莊子裏動彈不得,只能在夜裏偷偷摸摸的帶人出門操着練。

操練……繼續操練!

馮全有死了……死了就死了唄,他像扔一隻死狗一般將馮全有的屍體扔到了一邊。

這等人命不值錢,在這個地方,死了也白死。

所有人都已站到原先的位置上。

終於不再有聲音,也不再有人動彈,甚至於先前的鬆鬆垮垮也消失了,每個人都在努力讓自己筆直。

自始至終都如此。

就連被狠狠抽了一鞭子的心不甘情不願的周老壯也是如此。

陳辰一直在來回走着,在周老壯身邊經過很多次,每次都會有意無意的看其一眼,希望能勾起其的戾氣,不過周老壯卻是板著臉目不斜視。

很乖嘛!

他當然是想要把周老壯除掉的,這等人留着終究是個不安定因素,且還是在懷恨在心的情況下。然而馮全有的死應該會讓其收斂很多,短期之內應該不會敢主動挑釁。

可若如此他便無法下手,否則有可能引起周老壯那幫人的大反彈,畢竟唇亡齒寒的道理別人還是懂的。

還會寒了很多人的心。

過河拆橋卸磨殺驢這等成語能夠傳承千年肯定有其道理。

……

在夜深了又深后,他終於下達了結束回屋的命令。

其實他很想讓這些傢伙在這裏站上一夜,可惜天太冷,若如此肯定會生病,家裏已經有不少病號,可不能再減員了。

在回去時,雲層已經散去了大半,看起來明天會是一個好天氣。

明天……明天晚上,可以進行新的訓練項目了!

……

……

第二天確實是一個好天氣,雖然溫度仍然很低,但陽光普照之下,世間一切都顯得那麼的光亮迷人。

一大早陳辰便被宋晶晶跑過來喊了起來。

已經安頓下來,自然不是還睡在宋晶晶房裏,否則會出事的。所以他搬了出來,住進了普通兵士的房裏,與一群糙漢子擠在一起。

好在昨夜熬得晚,加上被冷風吹了大半夜很耗體力,所以儘管呼嚕聲震天,但他睡得很沉,並未受什麼影響。

宋晶晶給他帶來了一個消息。

杜楚來了。

他便急忙迎了出去,然後看到陽光下的杜楚,以及幾大車物資。

他需要的糧食、衣服、兵器等等,統統都有。

於是他覺得心情更美了。

“這次運來的糧食不算多,因為倉庫里本就有,騰出地方來運別的,反正離得近,以後運起來也快。

衣服有不少,不過很雜,我想着你肯定是要統一布料統一式樣的,所以先弄了一批過來,將就着穿吧,總歸不能凍着,統一的衣裳還得過些日子才行。

最難的是兵器,這玩意兒可不好搞,若是幾件還馬馬虎虎,但像你這樣大批量還得不驚動他人根本不可能做到。所以在收到你的消息后,我親自去了趟曲里,請李浩李知縣給我準備。”

杜楚每說一條陳辰便點一次頭,最後他向著杜楚拱了拱手。

“竟然還去了曲里……倒真是勞煩了。”

杜楚擺擺手,不以為然道:“客套話就免了,我又不是為你的客套話來的。”

陳辰笑了笑,看着正在被往倉庫搬運的物資,好奇問道:“就是說,兵器是沒有經過文州城、而是直接從曲里運過來的?”

“自然,這玩意兒怎敢進城?萬一被發現可就完蛋了。”

“那衣裳和糧食呢?這大清早大搖大擺的運出來……可別被人盯上。”

杜楚哈哈一笑,指着遠方仍舊很厚實的積雪,說道:“本來沒這麼輕鬆的,得虧老天下了這場大雪。”

“何解?”

“積雪雖然讓路道變得難行,但終究可以克服。妙在妙在這場雪引來了許多災民,如今都被安置在城外,官府忙着開倉放糧賑災,還有各家各戶的大車小車,城裏城外的人和車輛簡直是絡繹不絕,根本不會有人注意我們。”

原來如此,倒是那些災民幫自己打了掩護,陳辰點了點頭,隨即他又皺起了眉,說道:“災民很多?”

“反正不少。”

“好吧,如今我不能露面,所以只能拜託你,回去后得空也去施些吃食救助些人,能幫多少幫多少,不需要挂名,只求個心安,也可當作是為我和清菡積德行善。”

……

……

這邊的陳辰已經在想着讓杜楚為自己和許清菡積德行善,那邊的李竹已經抓狂到了極致。

身為一個通判,如今自然得要忙着安置那些災民,可與這些忙到腳不沾地的操心繁瑣雜事相比,心裏憋着的怒火與不安才是最讓其抓狂的。

太陽已經很高了,李竹枯坐在自己的值房裏,腳下是剛剛被他摔碎了的杯子。

儘管官做到他這個程度,喜怒不形於色乃是標配,但如今他的憤怒根本無法掩飾。

怎麼掩飾呢?黃興仍舊沒有消息啊。

如今已是又過了一天一夜、再次到了上午。

不僅沒有消息,包括黃興在內,五百人全部像人間蒸發一樣,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什麼蛛絲馬跡都找不到。

消失了……

這意味着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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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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