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聞悉敵情

第12章 聞悉敵情

楊不留在街頭巷尾快步穿行。

她臉頰還留着清早上沒蹭乾淨的淺淺灰痕,黛藍色的小襖浸着兩塊暗黛色的血花,茶白的長裙也沾上了塵土,同路上衣着粉飾得靚麗的曼妙女子截然不同,格格不入。

不過楊不留素來對此不甚在意。

行至鴻興樓前,門口迎客的夥計看見楊不留,熟稔地問好道:“楊姑娘,來替言先生買酒啊?”

楊不留腳下步子驟停,偏頭先看了夥計一眼,開口說話的時候笑眯眯的,“我師父,前幾天也來買酒啦?”

夥計被問得一愣:“前日來拿了一壇新出窖的女兒紅……”

……就知道那個酒蒙子不可能老老實實地戒了酒癮,只消離了她的視線,便翻着花樣的惹事。

楊不留無奈,抬眼瞧見小夥計怕說錯了話,有些局促,便歉意道:“沒事兒,我就問問。”說罷又笑眯眯地小跑進到酒樓里去。

鴻興樓的招牌在廣寧並不招搖,卻是當地有名的老字號。酒樓外的琉璃瓦並無專人打理,一場秋雨之後竟也映照出些明艷的色彩;屋內建成了天井式樣,沒甚麼雕梁畫柱,圍欄卻是頂好的沉木,被熙攘的歲月鍍上一層濃厚的光。

酒樓一層大堂整齊緊湊地擺了十餘張方桌,多半是急着填飽肚子的謀生人;上到二樓桌子就擺得鬆散了些,既有飲酒笑談的富家子弟,也有把酒當歌的意氣書生,偶爾還會來些解饞尋味的外鄉人,好不熱鬧。

鴻興樓的黃老闆站在櫃枱後面理賬,跑堂打雜的小張下頦搭在掃帚把上,耷拉着眉眼站在一旁偷師學藝。

楊不留目不斜視穿過大堂,跟正巧抬眼的小張微笑點頭打了招呼,轉而問道:“黃叔,肘子還有嗎?”

“喲,丫頭來啦。”黃老闆沒急着抬頭,他跟言歸寧是老交情,對楊不留像是對自家的晚輩,不必刻意招呼虛禮。他把手裏這筆賬理清了才抬眼,看見楊不留背着木箱子,便先叫小張跑去廚房問問還剩沒剩肘子,伸手撈了一把讓她把箱子擺在枱面上,“這是出診還是驗屍?”

“驗屍。”楊不留伸出食指勾來裝着咸豆的小瓷碟,撿了一顆丟進嘴裏:“黃叔,前天你是不是又給我師父賒酒了?”

“沒……沒有……”黃老闆躲開眼神兒,低頭佯裝翻賬本,“我這開門做生意,哪能總賒賬……”

“不賒賬,變白給了是吧?”楊不留繼續磕豆子,“您之前跟我師父串通一氣也就罷了,往後最起碼三個月,不許再給他酒喝——等他這次的葯吃完再說。不然我就……”

“不然你又找那些街頭小混混來我酒樓里講死人的鬼故事?你也就這點兒討人嫌的能耐……成成成,知道你是顧及你師父的身子骨,我都聽你的還不行?”黃老闆無奈的連聲應下,轉頭看見小張從廚房跑回來,問道:“肘子做上了?”

“今天的份兒都賣光了,最後一個被二樓的兩位公子搶了先……”小張回身,仰頭在二樓圍欄尋了一圈兒,末了定了視線在一個靠樓梯的位置,指着一黑一白兩個身影道:“在那兒呢!”

“算了,下次我早些來就是了。”楊不留抬頭,順着小張手指的方向掃了一眼,沒仔細瞧,“黃叔,切盤牛肉,要一小壇梨花酒,再來份兒玉米烙,我帶走。”

黃老闆好笑道:“不是不給你師父喝酒?”

“吃藥斷酒之前給他解解饞,免得他惦記着偷酒喝。”楊不留拍了拍雙手,搓掉指頭上的鹽粒兒,狀似無心地問道:“他要是再來你這兒蹭酒喝怎麼辦?”

黃老闆心裏一抖,一拍胸脯:“堅決不給。”

“不給他直接就上手搶了……”楊不留滿腦袋都是言歸寧調皮耍賴的招式,簡直哭笑不得,“他若是來,你就給他用酒罈子裝水賣給他,等他回家偷偷摸摸喝的時候,發現是一罈子水也晚了。他知道我看着他呢,不會到你這兒來胡鬧的。”

黃老闆手一抖,算盤珠子扒拉錯好幾個。

這師徒倆為這喝酒的事兒鬥智斗勇不是一天兩天了。

言歸寧來喝酒時也怕被他徒弟撞個正着,所以千叮嚀萬囑咐,只要他來,酒釀一律裝到茶壺裏去,帶走的除外。

黃老闆心裏苦。黃老闆偷偷跟小張說,小張腦子根本繞不清楚。

“老闆,那這酒到底是賣,還是不賣啊?”

黃老闆送走楊不留,腦袋瓜子直迷糊,“……你問我,我還想問你呢。”

“老闆,上次言先生賒的女兒紅……”

“……她都說了我是白給的,你好意思要錢啊?”黃老闆一拍腦門兒,“我真是上輩子缺德,怎麼就認識這麼兩個不省心的。”

正此時,二層吃飯的岳無衣急切切地從夥計手裏接過熱騰騰浮着油光的肘子,頭稍一偏,瞧見樓下門口掠過一個黛藍茶白的纖細身影,有幾分眼熟,思忖片刻想起來:“誒,那不是那個小仵作嗎?”

諸允爅聞言扭頭,連個小仵作的影都沒看到,倒正撞見昨夜駐守城門的兩名親兵。兩人皆單手抱着頭盔,進了酒樓便四處張望,肩上的甲片泛着冰涼的光,磨蹭碰撞出聲響。

岳無衣也是一驚,脊背瞬時綳直,見這二人在一樓自左到右轉了一圈兒,尋到空座坐下,這才微微鬆了口氣,轉而低聲道:“殿下。”

諸允爅斂着眉,端起酒杯一口灌下,清冽醇香和滾熱刺激的味道自上而下,緩緩落入腹中。

“下去聽聽他們說什麼。”

“是。”

聞戡都獨斷專橫,治軍嚴謹教條,手下親兵都不是話多言雜的稂莠之輩。兩人一頓飯吃得安靜無聲,急得岳無衣直撓樓梯的沉木扶手,直等到兩人均放下筷子喝上熱茶,這才聽見他們有了交流。

“三哥,這在城門都守了四五天了,副都統讓咱們抓的人是不是聽了什麼風聲跑了啊?”

“……”被稱作“三哥”的人顯然要穩重些,並未正面言明,“此次抓捕既沒有畫像也未通緝張榜,連抓的是誰都不清楚,你急什麼?”

“我倒是覺得今兒早上被那個姓黃的捕快放進城的兩個人挺可疑。”

“可疑?咱們是抓人,不是查案,可疑沒用。他們身上沒有令牌。”

“三哥,你說咱抓的到底是什麼人吶?手持令牌的不應該是朝廷的欽差嗎?為什麼要抓他呀?”

“……”三哥放下茶杯,抱着頭盔起身,有些不耐煩:“不想死就別多問。老闆,結賬!”

見這兩人付錢出門,聽得盔甲“哐啷”的聲響漸遠,岳無衣方從樓梯的陰影處緩緩踱出來,神色凝重地思慮所聽之言,轉頭正撞上拎着掃帚的小張,倆少年人面對面的都快貼上,瞪着兩雙眼睛面面相覷。

小張以為他圖謀不軌,“噔噔噔”退了三小步,舉起掃帚裝作很兇的樣子:“你你你!你在這兒幹什麼?!是不是要偷錢?!老闆!老闆!我發現賊了!”

東街之上車水馬龍。

諸允爅毫不顧忌少年郎白白挨了幾掃帚的羞恥,慢悠悠地跟在岳無衣身後,嘲笑得不怎麼含蓄。

岳無衣氣鼓鼓地悶頭朝前走,偷摸回頭瞄上一眼,見諸允爅還在笑,氣得都快躥上街邊的房頂。

就在方才,那個跑堂打雜的小張一吆喝,滿酒樓的小夥計竟都冒了出來,追着岳無衣猴子似的躥來跳去。

少年郎既不能還手又不好還口,憑白碰了一鼻子的灰。

樓上諸允爅坐得那叫一個穩如泰山,直等到樓下喊着要報官,這才慢吞吞地去跟酒樓老闆說情,講是剛從二樓掉了東西,如此方差使岳無衣鑽到樓梯後面去,還望見諒。

全然不顧少年郎丟臉都快丟到天邊上去,實在惡劣至極。

“行了啊,走出這麼遠還生氣吶。”諸允爅眼角還含着笑,一臉你能奈我何的倒霉樣,“那兩個人到底說什麼了?”

岳無衣抱着胳膊又氣呼呼地走回來,拿諸允爅這個坑人的主子實在沒辦法,勻了一口氣,不再做無謂的抗議。

“聞戡都想要抓手持令牌的人。”

諸允爅笑意更深。

“喲,想抓我?誰給他的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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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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