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我真的沒那麼喜歡陳茉。
關於這一點,期中考試排名最能說明問題。
所以,這個叫陳綠的女生,其實一點也不普通。
令人莞爾的是,在她心裏,那個男生的地位,勉強可以與她的好朋友持平。
不然,她也不會把我當成假想敵。
但她的煩心事永遠不止這一樁,因為那個男生,無論她走到哪裏都會有人指指點點。
每每聽見外面那些風言風語,班上同學都會替她抱不平,但也有那種長舌怪,不管聽到什麼惡評都會積極轉述給她聽。
起先,她也會生氣。
人都有狹隘面,喜歡被祝福,熱衷聽讚美,她不但沒有得到這些,還必須面對一些沒有確鑿證據的猜測,以及對真相的扭曲。
明明沒人比她更了解事實,但較之人多勢眾的一方,似乎他們口中說的才是真相。
那些違背了理想的角色,悄然出現在生命里,從不吝嗇惡毒的言辭,執着地毀壞她的名譽。
她理解自己的境況,卻無法完整逃脫。
因為這樣的角色,不是出現在她26歲、36歲的時候,而是出現在了她的16歲。
我同情她,因為我經歷過。
同齡人的口誅筆伐從不會因為事實真相而停止,坦白的誹謗或隱秘的中傷漸漸成為習慣后,會使他們再也無法使理解那些質樸的犧牲與奉獻。
好在,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這個叫陳綠的女生也能找到一條出路。
她並沒有因為男生的垂青而覺得自己特別,因此,倔強最終成了她的保護色。
偶爾,我還是會羨慕她,嫉妒她。
因為,即使是非議,她也並非獨自在承擔這些。
她的翻蓋機好看卻不實用,有一次她問男生藉手機查資料,猶豫了很久還很不好意思。
男生見她別彆扭扭的,直接在她耳邊輕輕說出了解鎖密碼。
我看見男生笑着說:“只告訴你一個人哦。”
她的耳朵瞬間變紅了。
魔術似的。
我抑制不住地心酸着。
與此同時,我發現陳茉也在看着這一幕。
朋友……嗎?
如果你覺得我禮貌,優秀,有修養,你好,我們是泛泛之交;
如果你覺得我可愛又幽默,搞笑又謙讓,嗨,我們是熟人;
如果你覺得我霸道專橫,脾氣壞又驕傲,恭喜你,我們是很好的朋友;
如果你覺得看着我時覺得拿我完全沒辦法,謝謝你,我愛你。
朋友,真的要看好到哪種程度。
進入新學校后,第一個和我說話的女生,是這所學校最著名的女生。
她叫陳茉。
她很漂亮,如果說她的朋友陳綠適合照片,那麼她更適合電影。
因為她的生動,幾乎奪框而出。
得知我家離她不遠,她立即邀請我放學過去找她玩。
後來。
她穿她媽媽的裙子帶我去喝咖啡,為了不讓任何人看出她憔悴的痕迹,她化了淡妝。
年輕的女孩扮着女人,臉上濃墨重彩掩蓋着心事,每走一步都像是在玫瑰花瓣中無盡的螺旋。
這時的她,適合去演一個成熟女人的電影。
她應當發狂地愛着某個人,只不過終不能如願。
她應去酒館買醉,指尖夾支香煙,招惹男士在她身邊坐下,為她買一杯酒,陪她暢聊傷心事,任由過去紛紛襲來。
當她爽朗大笑時,幼嫩的耳畔,金耳環搖搖晃晃。
當男人們離開后,她演出場景中最脆弱的一環,香煙燃盡,只剩她孤坐在窗前淚流不止。
可惜,咖啡館只賣咖啡。
這裏沒有香煙,也沒有放肆的金耳環,更不是電影裏的寂寞酒館。
以上畫面,只是我的個人遐想罷了。
但陳茉啊,實在有種適合頹廢沉淪的美。
我媽媽管這類人叫,“繆斯”。
“你一直看着我做什麼?”
我聳聳肩,“你好看。”
她笑了下,心情好了一點。
我喝了一口她替我點的咖啡,除了淪為配角讓我不適之外,我喜歡這裏。
無論是綠色的植物,寶藍色的紙燈罩,還是帶木紋的桌子,紅色的軟椅。
我想,這家咖啡館一定上演過陳茉的傷心事,不然她不會故意把自己裝扮成女人的樣子帶我來這裏,耍狠似的前來挽回她丟掉的顏面。
服務生好像很高興她的光臨,送來咖啡的同時,還附贈了一塊奶油紅方。
我詫異,不過又很了解。
長得好看的女生,始終都有內心溫暖的人眷顧着。
年輕的服務生工作之餘,不住往我們這桌打探。我存心想逗逗他,把他招來,用英文問他:“你們店有無限續杯嗎?”
他抓抓後腦勺,“加入rewardsprogram就可以,但僅限不出門的regularcoffee。”
看我皺眉,他又補充:“加入rewardsprogram也不是多麼困難,不過話說回來,那麼高的咖啡因含量,喝一杯就很high了,你來回喝會不會咖啡因中毒?”
我簡直快笑出聲。
陳茉在桌子底下踢踢我的腳。
我端起咖啡,清了清喉嚨,表示收回以上言論。
服務生撓撓頭,不好意思地走開了。
你看,有時喜歡的距離,僅是差一杯咖啡的距離。
微苦,又回味悠長。
後來,我們也拜訪彼此的家。
陳茉家有一扇漂亮的大門,房子的每個窗戶都雕着一對小天使,向世人昭示着這裏面住着一位公主。
這幢房子並不年輕,大致可以猜出房主一家發跡的年代。
陳茉說,她自有記憶起就住在這裏了。
我喜歡這裏。
庭院裏有三棵高大的棕櫚樹,還種着棵遠看像一簇紅雲的樹。
她家的園丁總是把活干到一半,我每次去,院子裏的灌木總是一副“在修剪”的狀態。
大門離房子還有一小段距離,地上鋪着片狀的碎木。
這是真正的碎木,走上去很舒服,軟軟的,還有一點彈性。
碎木路的盡頭是房子的石階,從這裏環視整個庭院,我會想起爸爸老家的秋天。
那的天空總是很高很高,院牆上趴着蒼老的葡萄藤,葉子是嫩黃色的,結出的葡萄表皮長着一些褐色小斑點,酸酸的,但很耐吃。
我和陳茉提起過這葡萄,然後她把葡萄寫進了她的歌詞中。
陳茉很會寫歌詞,但並不怎麼自信。
像男生的讀書筆記那樣,她的歌詞本也是厚厚地一沓。
歌詞本里藏着一個固執相信自己不會被傷害的小孩,這個小孩彷彿只是黑暗的顏色,而沒有重量,即使是一陣微風,她的身體也會低低地飛起來。
腳尖擦過草叢微涼的露水,繞過切割天空的電線,擦過高聳的樹冠,越飛越高,越飛越遠。
再也不見。
你也可以說,她華而不實。
這並非貶義,而是她對於我來說,本來就是另一個世界的人。
虛空,不可捕捉。
只有她握住我的手時,我才能得到一點點的真實。
不過,你們真應該看看陳茉嫉妒發瘋的樣子。
女孩子的話,無論什麼時候,都在不自覺和周圍的同性作比較。
相貌,成績,衣着,人緣,甚至是皮膚的細膩度。
一直以來,陳茉都是少女中的佼佼者,從未被超越,但首次將她拉下神壇的人,卻是她最要好的朋友,這讓她怎麼受得了?
期中考試跌出前十之外,這對陳茉來說已經是奇恥大辱。而陳綠的突出重圍,出彩表現,更是往她傷口上撒鹽。
怎麼可以被她追上來?
任何人都可以,但是陳綠不行。
討厭和喜歡,就像月亮的兩面。
陳茉和綠,她們早已成驚弓之鳥,免不了互相猜疑。
童話里長大的陳茉,根本不能平衡從winner變成loser的心境,她從沒學習過這方面的技巧。
高傲的她拒絕低人一等,我知道,她必須找個人將這種難受轉嫁出去。
這個人,會是誰呢?
這麼想的時候,任曉棠走入了我們的視野。
任大小姐的性格,簡直註定了她成為一個活體箭靶。
不過,很快陳茉就覺得沒意思了。
她承認那段時間在學習上的鬆懈,這並不是責怪任何人就能消解的怨憤。
有陣子,她表現出來的刻苦前所未見。
我想,她一定迫不及待希望下次大考快些來臨,好讓她早日重返榮光之中。
我,並沒有想像地那樣喜歡陳茉。
這個女生太過耀眼,她身上擁有所有Itgirl有的缺點,儼然是位漂亮而年少的權勢者。
她走進鏡頭,她離開鏡頭,她留戀鏡頭,直到無法抽身。
她喜歡被人檢視,因為她自以為毫無缺點。
她無法忍受孤獨,哪怕一秒鐘。
她會凌晨一點出現在你家門前,讓你受寵若驚,表達她對你的“特別”。
表面上看,我已經和她成為朋友。但事實上,友情這種東西,不過是她願意給你時給你,不願給你時就收回的東西。
幼稚園裏的小朋友才玩這種把戲。
給你一顆糖,兩樣玩具,三個親親,彰顯“儘管你很一般但我仍然願意和你玩”的優越感,等你以為你是她的朋友了,她卻故意忽視你的需求,讓你產生渴望,以顯示自己的權力,保證她始終在你們的關係中佔有主導權。
真的幼稚地沒話說。
所以,我真的沒那麼喜歡陳茉。
至少沒有陳綠想得那樣喜歡她。
只有陳綠那種重感情的人,才會一次又一次地原諒她。
我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