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符咒
外面的陽光有股子皂香,窗帘拉了一半,一明一暗的兩種光線落在她腳邊。
五枚鑰匙按大小依次掛在帶翅膀的金屬圈裏。
分別是家門鑰匙,新家鑰匙,車鎖鑰匙,自己的柜子鑰匙,以及……
那枚銀色的堅硬插入鎖眼。
轉動。
彈簧崩開。
她取出男生的書包一通翻找,最後在一隻內袋中找到那枚用紅絲線纏着的護身符。
並沒有畫什麼比基尼美女。
她將柜子關上,想了想,最終提着書包走向靠窗的位置,將書包放在了男生的座位上。
然後,拔腿飛奔。
疾風帶走臉上的水分,劇烈的心跳迴響在一片空曠,無人聽見,又彷彿直達地心。
飛速的奔跑中,只有時間和她擦肩而過。
我們見到的太陽是8分鐘之前的太陽,見到的月亮是1.3秒之前的月亮,見到一英里以外的建築是5微秒之前的影像,即使距離一米,我們見到的彼此,也是3納米秒以前的你我。
我們所眼見的,都是過去。
她身後的,全都是過去。
而過去,總是藏在衣櫃裏,綴滿了秘密。
比如這一個。
某個尋常的傍晚,連勛和她推着車來到小巷口調整剎車。
估計得有一會兒,男生看見不遠處的小吃攤,問她餓不餓。
她點點頭,男生拿了錢離開。
她無聊地打量四周,修車店的隔壁有位老先生開着機器給人配鑰匙,金色的飛粉從中飛落。
她下意識離了遠一點,卻不小心踢到男生放書包的凳子。她連忙拾起書包,看見書包一側的網兜里放着男生葡萄串似的鑰匙串。
配鑰匙的老先生送走客人,抬頭看見一個齊劉海少女站在跟前,慣性問了一句:“配鑰匙嗎?”
……
“嗯。”
綠點點頭。
像是為了擺脫身後追趕她的怪物,綠拚命跑出教學樓。
然後,突然停住。
夏蟬隱身在發光的葉子裏發出一聲嘶叫——
她忽然腿軟跌坐在地,紅色絲線像掌心出血一般纏繞在指間。
她緊緊地握着。
那枚護身符。
叛逆讓男生們對這種東西表現地不屑一顧,可依然防不住會在考前被父母拉着求神拜佛。
女生們則對“符”這種東西,天生敏感。財運,幸運,桃花運,不管靈不靈,身上總會戴一個。
綠曾經也收到過一個。
轉學到新學校的第一次大考,她就考砸了。
微弱渺小地自尊心驅使她變得更努力,然而第二次大考前夕,她還是緊張了一個星期。
出於擔心的媽媽趕到學校,發現她獨自坐在花壇邊,懸着的心終於放下,擦擦汗在她身邊坐下。
坐了一會兒,眼看考試就要開始了,她卻始終一言不發。
媽媽嘆了口氣,順手摺了一朵花壇里的小花,放進她的文具盒,“媽媽會陪着你的哦。”
“你會在這一直等我嗎?”
媽媽鄭重地點點頭。
她這才背着雙肩包,一步三回頭。
“去吧。”媽媽說。
媽媽笑起來的樣子,像一朵玫瑰,也像十一月的暖陽。
她的聲音像紅楓榨出來的糖,充滿絲絲入扣的香。
那次考試她發揮地很出色,找回了久違的自信心。
鉛筆盒裏的那朵花,最終還是枯萎了。但它彷彿一直在那,一打開筆盒,就能看見。
像一個吻。
像一個印戳。
像不褪色的誓言。
這是媽媽唯一給過她的“符”,是幸運,也是守護。
想到這裏,綠終於把頭藏進肘彎里,小聲地哭起來。
那個叫連勛的男生夾着籃球,站在她的窗口下朝她笑的樣子,她永遠都記得的啊。
他分享她幸運,給予她守護。
他的存在,就是一張“符”。
他這麼好,讓她的心情很差。
好似有一群人圍着她打黑板擦,成片的白色顆粒物,紛紛揚揚落下,鑽入鼻息,嗆人得很。
罵人的話,就在嘴邊。
男生來電話問她什麼時候能回去,綠說馬上就回。
掛了電話,她擦乾眼淚,並下定決心扔掉那枚鑰匙。
亂丟可不行,她選了一棵樹,挖了個小坑,把鑰匙埋了。
覆好泥土,壓實,內心的愧疚感才終於消散一些。
趕回體育館,老遠就看見姜孜興奮地朝她揮舞小旗子。
“綠,這裏這裏!”
心情低落的綠換上笑容,快步走上前,問:“入場結束了嗎?”
“嗯,比賽馬上就要開始了。”
看了眼時間,果然。
“誒誒!你跑什麼跑?”
姜孜一把拉住她。
“他急着要啊!”
手中的絲線落下,風格艷麗的布符在半空晃動。
“你準備的?”
“才不是!他媽媽給的。”
“還害臊,哈哈。得了得了,那趕緊吧。”姜孜一邊推她,一邊說,“我陪你一塊去,順便看看球員通道長什麼樣。”
結果可想而知,由於沒有工作證,兩人在入口就被工作人員攔下了。
“真的就是進去送點東西,行個方便,就一分鐘!”
對方絲毫不買賬,別說一分鐘,一秒都不行。
完全沒得商量。
這裏離內場有一段距離,但隱約已經可以聽見比賽雙方學校的文娛份子正在賣力暖場,山呼海嘯般的助威聲斷斷續續傳來。
綠拉住姜孜讓她別說了,她自己想辦法。
姜孜瞄了眼那趾高氣揚的女生胸前的工作證,暗自記下名字,準備改天算這筆賬。
她心裏老大不痛快,還沒走遠就忍不住了:“拿着雞毛當令箭,了不起哦?”
綠讓她小點聲,這種事也不是頭一回,幹嘛表現得那麼毛躁?
好不容易讓這些平時普通到不行的小女生手上握了點權利,她們要是不藉機抒發一下,倒反常了。
聽起來,場內已經開始吉祥物表演了。
綠說:“你先回去吧,要不然就趕不上班長射花球了。”
“那怎麼可以?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能丟下你一個人不管嗎?還有啊,你這個‘家屬’怎麼回事?我看任曉棠都能進去。”
“彷彿聽見有人在罵我?”
姜孜嚇了一跳,看見憑空出現的任曉棠,她心虛地訕訕賠笑:“我可沒說你壞話啊。”
大小姐雙手抱胸,無所謂地挑挑眉毛。
她把寬鬆的白色活動衫下擺紮成一個小圓球,露出一截緊實的青春小腰,十分健康好看。
“你們在這幹嘛?”
綠將手裏的護身符遞給她,“連勛的。”
大小姐面露嫌惡:“這麼老土的東西,你還是自己去送吧。”
綠琢磨着要怎麼說服任曉棠,只見王染春風滿面地走過來,後面跟着身背相機的斐。
綠和姜孜乖乖叫人,王染點點頭,看了眼綠手上的護身符說:“你家那個豬頭突然想起書包鎖柜子了,讓我給你送鑰匙。怎麼,原來你有鑰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