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第一百
大祭司是活了幾千年的人,但是對於當年之事的陰影還是沒有辦法消去,只能將它掩藏起來,假裝從來沒有經歷過那一場噩夢。但現在蜃氣已經完全將他內心的恐懼勾引起來了。
理智瘋狂的敲着警鐘,提醒着他這樣下去就是死路一條,但是他沒辦法控制自我,身體像是有了自己意志一般,完全不受控制。周圍聚集的人越來越多,甚至有一些人已經突破了大祭司的防禦與攻擊,觸碰到了大祭司的衣角。
在那一刻,大祭司就像是被什麼劇毒的東西蟄了一樣,渾身汗毛倒豎,比毒蛇咬一口也不過如此了,想都沒有想就一腳踹出去。
大祭司神情驚惶癲狂,就跟受到了天大的刺激一樣,慌不擇路的盯准一個方向逃離,每一步就有很多人變成光華碎片消失,但是一眨眼間那些人又出現在他的眼前,沖他猙獰的笑着,眼睛裏冒着綠油油的光。
萌畫不知道大祭司深藏內心的記憶是這樣的,在剛開始看到大漢要割人肉時差點吐出來,雖然後面忍住了,但是從她越加蒼白的臉色可以看出來,她已經受到了莫大的刺激。萌畫不知道這件事情到底是什麼時候發生的,真正的面貌是怎麼樣的,但是這不妨礙她體會到當時人們心靈的扭曲,人性的泯滅。
這群人連牲畜都不如,至少牲畜還不會如此瘋狂的嗜殺同類,就像是從十八層地獄爬出來的惡鬼一樣,看一眼就足以讓人心驚膽戰,生出噩夢了。
萌畫實在是忍受不住,跌坐在地上,捂着嘴乾嘔起來,心裏對扶桑族的厭惡更是多了幾分,在她看來,這群人這麼瘋狂,肯定是扶桑族對他們做了什麼。
大祭司在萌畫乾嘔時已經突破了包圍,正在奮力向外面跑去,街道的盡頭很快就出現了一個身着粉紅色碎花長裙的俏麗女子,這女子矇著面紗,只露出了一雙宛如清泉的眸子,這女子慢慢抬起頭來,對着大祭司招招手,然後向一邊飄去。
大祭司臉色陡變,縱然是剛才那種恐懼到了幾點的情況下他都保持着的最後一絲冷靜終於消失了,身形踉蹌了一瞬,想都不想追了上去,似乎是想捕捉到這個身影。
大祭司跑着,這女子慢慢的飄着,看着速度並沒有大祭司那麼快,但是大祭司卻一直沒有追上,反而是從街道兩側衝出來的居民追了上去。大祭司渾身冰涼,他對這些人接下來會有什麼樣的行為再清楚不過了,頓時渾身冰涼,連腳步都沉重起來,身後追趕的眾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消失了,連帶着那一片街道,全都變成了一片亂葬崗。
放眼望去,只有孤零零的十幾座墳頭,而這些墳墓上除了雜草就是零散的人骨,甚至還有一些乾枯發黑的疑似是內髒的東西,而地面上更是亂七八糟的,骷髏就跟路邊的大白菜一樣,一腳下去就能踩中幾根骨頭,甚至還有一些身體未曾腐爛的屍體,死不瞑目的眼睛看着灰色的天空,像是在思考這個世界究竟是怎麼了。
除了這一些,雜草叢生的墳墓邊有的還飄着白幡,有的則是一地的黃紙,上空中還有或是紫色或是藍色的鬼火在無聲的燃燒着,像是在冷冷的看着一場慘劇的發生。偶然有冷風吹過,就像是死神在耳邊獰笑,嘲弄這是非顛倒的一切。
大祭司沒有回頭看,並不知道自己身後發生的變化,但就算是注意到了也不過是從一個地獄到了另外一個地獄而已,相比較於人類,說不定大祭司覺得孤身一個人待在亂葬崗來的更加安心。
大祭司停了下來,但是在這時候他卻突然發現自己跟女子的距離突然變得無限近,就只有百餘步的距離。那群人像是沒有看見自己一樣,連個眼神都不給他。
大祭司眼睜睜的看着衝出來的居民捉到了那名女子,將人推搡在地上,臉上是刻骨的仇恨,像是女子做了什麼天理不容的事情,同時嘴裏還罵著髒話,咒罵女子不得好死,竟然幫助扶桑族的人,是豬油蒙了心。也不知道是誰來了一句:“說不定這人也是扶桑族的人,否則怎麼會幫助扶桑族呢?”
此話剛一出現,人群就已經沸騰了,其中有兩個才不過十四五歲的少年,上去就揪拽着女子的頭髮,粗暴的將她臉上的面紗揭開,露出來了一張清純的堪稱白蓮的臉。
那張臉上的五官分開來看,個個是平淡無奇,但是組合到一起,看上去卻跟人很是舒服的感覺,沒有傾國傾城的魅惑,沒有禍水紅顏的妖嬈,沒有天姿國色的莊重,只給人一種清風一樣的感覺,只看一眼就讓人心裏的躁怒減輕不少。
但是不過幾個呼吸間,就有不少的人眼裏冒出來邪光,粗暴的推開眾人來到了女子面前,一把撕開了女子身上包裹着的衣物,女子驚呼一聲,大聲呼救着。
大祭司想要上前,但是腳下卻跟生了根一樣,怎麼都動不了。大祭司聽着女子逐漸減弱的喊聲,心裏的絕望鋪天蓋地的涌了上來,還夾雜着對萌畫的恨意。
縱然是幻境,但是幻化出來這麼一幕也是打破了他的底線,不可饒恕!大祭司趴到了地上,一點點的向那裏挪着,只是眼前一晃,那群人已經都消失了,而自己正趴在那個女子的身上,女子已經看不出來人樣了,渾身上下赤裸裸的,還有被撕咬的痕迹,腹部已經被人掏空,就像是宰雞子時雞子的腹部一樣,還有一些五臟腸子散落在外面。
向來清亮的眸子裏此刻一片灰白,瞪得大大的,還保留着原先的恐懼驚惶。
大祭司仰天長吼一聲,痛不欲生中又夾雜着對自己無能的憤怒。當年那人送自己逃離後下場如何他一直不知道,不過當時她幫助自己的事情並沒有第三者知道,想必應該不會出什麼事情。但是後來回到扶桑族之後,他給女子占卜,卻發現這人在他離開后不久就去世了,還是死無全屍。
大祭司一直沒有敢占卜第二次,一個勁的暗示自己,是自己學藝不精,是弄錯了,而這次蜃氣將他內心深藏的恐懼全都釋放了出來,甚至還活靈活現的將場景上演了一遍。
大祭司雙眼通紅,看起來跟那群人也沒有什麼兩樣了,都是處於癲狂之下,沒有絲毫理智可言。如果說在一開始大祭司對萌畫還有一絲憐惜,能不下殺手就不下殺手的想法,那麼現在他只想將萌畫拽出來,讓她為此付出代價,說他是遷怒也好,說他是瘋狂也好,大祭司已經不想再去思考東西了,隨着這個女子的死亡,他的理智和腦子也一起隨着女子生命的消逝而消失了。
“萌畫!”大祭司仰天長吼一聲,像是要喊出來自己內心積壓多年的恨意痛苦還有無能為力。
萌畫冷笑着看着已經被逼到瘋狂邊緣的大祭司,傳出了自己的聲音:“現在你能體會到我的心情了嗎?當我看着我師兄一點點消散在我面前的時候就是你這樣的,哈哈哈。”
“你是不是很恨自己,但是卻沒有辦法一死了之讓自己解脫,只能承受着這無邊的痛苦?你覺得我該死,但是你就不該死嗎?你們扶桑族的人沒有一個好東西,除了會禍害他人就沒有做過一件好事。”萌畫言辭越加激烈尖銳,而大祭司的臉色也越加瘋狂,本來皺紋橫生的臉上是一片祥和寧靜,就像是普通人家的老者一樣,充滿了慈祥和藹之意,但是現在,每一條皺紋都繃緊了自己的線條,像是一個武士一樣準備隨時上陣殺敵。
渾濁的眼睛裏此刻不再深藏着點點星辰,而是充滿着刻骨的仇恨。他已經弄不清自己到底是恨誰了,是恨族人還是恨揭開他舊傷疤的萌畫,又或者是恨無能為力的自己,不管是恨誰,總是要有一個發泄口,而大祭司選擇了萌畫。
一個人瘋狂起來究竟有多麼可怕,很多人都能侃侃而談說上好多,但是又有幾個人真正的見證過一個徹底瘋狂的人呢?萌畫這次算是真正見識到了,她萬萬沒有想到,大祭司拼了自己死亡也要拉着自己墊背。
大祭司之所以是大祭司而不是別的什麼人,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遠比別人要優秀的多,至少在能力上是遠超他人的。大祭司已經不再求生了,也不想再管自己經營了數百年的計劃,現在就算是死,他也認了,絕不後悔此刻的決定。
大祭司將從來不離身的權杖重重的插在了地上,然後盤膝而坐,開始念起來古老的扶桑族幾乎遺忘的屬於他們自己的咒文。當初他們的祖先就是憑藉著這些富有攻擊性的咒文跟着天神征戰的,只是後來變故頻發,這些咒文逐漸遺失在歲月長河裏面,到了現在,只剩下了這麼一段,但是也足夠他對付萌畫了。
“嘰嚟啊嘛囧哇嘻呦呵······”隨着咒文的響起,大祭司的面容逐漸泛起來光華,而隨後不久,他周身也開始暈染着光暈,那光暈看着柔和而又溫暖,像是白棉花一樣,讓人忍不住伸手去摸一摸,尤其是在這種陰森的天色下。
而與此同時,權杖頂端也散發出了瑩白色的光華,相比較於大祭司身上的柔暖,更加偏向於明亮,像是一輪小太陽一樣,明晃晃的讓人睜不開眼,沒辦法直視。萌畫跟着她師父並沒有學多少東西,一是她師父不樂意教她,二是她自己也嬌氣不願意吃那份苦,只會按着書上寫的布個陣法,這就已經是她的極限了,其他的是真不會。
萌畫看着周圍的蜃氣像是遇到了什麼天敵一樣逐漸退散,連幻境都開始產生了波動,以大祭司為中心,一圈圈無形的波紋散開,衝擊着幻境,很快大祭司身邊的幻境就已經趨於消失,露出來了真實的面貌。
萌畫想起來書上所說,連忙按照書上的方法開始運轉着陣法去抵禦大祭司。萌畫看看大祭司,知道大祭司這個咒文持續時間絕對持續不了多長時間,因為大祭司身上這會兒像是冒了火一樣,原先的那些光暈已經成了瑩白色的火焰,活躍的跳動着。
並且大祭司的嘴角也流下了殷紅的血液,一點一滴的掉落在地面上,卻是燒灼了一片土地,只剩下了焦黑。
萌畫才一運轉陣法就知道很棘手,如果陣法是一個人的話,那麼這就是個醉鬼,還是一個幾百斤重的醉鬼,萌畫則像是一個小孩子一樣,現在要費力的將這個醉鬼扶回到他本來應該在的位置上。又像是一件機械,因為少了什麼部件而運轉不靈,甚是滯澀。
萌畫看看不遠處插在地上的拿把劍,眼裏露出來了狠意,她既然來了也就沒有打算回去,能殺死大祭司也值了。萌畫看看還在口誦咒文的大祭司,轉身毫不猶豫的走了過去,只聽得錚然一聲,直接拔出來了三尺青鋒,最後看了一眼青鋒上的劍穗,露出一個細微的笑容來,閉上眼睛,劍已經架在了脖子上。
只見下一刻,卻是淋漓鮮血飄灑,落在了周圍,那道瘦削的身影緩緩向地面倒去,哪怕是死,她也沒有鬆開手裏的那把劍。
大祭司已經快感應到萌畫的位置了,馬上就能確定下來,但是突然之間,所有的感應全部消失,並且還有一股大力順着自己的咒法返回到自己身上,引得大祭司心神震動,猛然吐出來一口烏黑的血。
睜開眼,整個環境已經變得截然不同了,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只是跟原先相比較只是場景不一樣了,但是實際上,這個陣法真正的成了死陣。
大祭司沒有想到萌畫對他的恨意居然這麼大,寧可獻祭永世墜入煉獄也要將他永遠的留在這個幻境裏。到了這個時候,那才是真正的死局,這個陣法已經變得完美無缺了,準確一點說它已經成了一個小世界,可以自己運轉,但是沒有人能進來,裏面的人更加出不去。除非對方厲害的能從一個世界跑到另外一個世界,就像是鯉荷那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