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大祭司看着周圍翻湧的霧氣,心生謹慎,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這應該是蜃氣。一旦在這蜃氣裏面迷失自我,那麼等待他的就是永世不醒的沉睡。
蜃氣擅長變化,最易勾起人心深處的慾望與執念,很容易就深陷進去。而大祭司自認沒有什麼慾望與執念,要是真的說有,那也只能是讓扶桑族回歸正常人的生活。
蜃氣在大祭司沉默的這一會兒時間裏就已經變化成了一片幽森的林海,如果莫剎在這裏就會發現這片林海給人的感覺和他曾經路過的那片樹林一模一樣,簡直是翻版,地面上盛開着那種晝伏夜出的奇怪花朵,只是這些花朵要小很多,只有成年人的臉大,比起那天晚上大的能夠躺下一個人的紅花,已經算是小巧了。
這些花隱隱間散發出清新的芳香,而不是那種濃郁的血腥味,但是看大祭司凝重的臉色,就知道這只是假象。大祭司小心翼翼的避開了這些花朵。它們是蜃氣所化的,接觸的越多,蜃氣對人的影響就越大,當進入身體裏的蜃氣達到一定程度時,就會影響人的情緒與思維,甚至還會導致人出現幻覺。
大祭司口裏念着咒文,所過之處,蜃氣盡皆退避,沒有沾染到一星半點。但是這並不是長久之法,尤其是他現在急着回去辦事情,柳玖溪的事情他還沒有完全解決,不能功虧一簣。族長已經開始疑心他了,而神子的想法太過瘋狂,肯定不會幫忙,甚至說不定還會加上一把火,如果讓族長捷足先登,那麼扶桑族恐怕又要淪為慾望的地獄了。並且族長要是知道了這件事情,只怕會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而要解決這個由蜃氣形成的大陣,一般只有兩種方法,一種是從外破解,由他人在陣外通過引流的方法散去蜃氣,大陣也就不攻自破了,另外一種就是從內破解,只能依靠入陣者自己找到陣法的弱點,毀去陣法一角藉此離開,或者是直接殺死陣法的操控者。操控者一死,那麼這些蜃氣沒有人組織運行,自然也就消散了。
大祭司不覺得會有人來救自己,那麼就只能依靠自己了。殺死萌畫和尋找陣法弱點,大祭司想都沒有想就選擇了前者。大祭司擅長的是演算命理,並不擅長推演陣法,要是採取後者方法,只怕他的屍骨上都要長滿毒草了。
大祭司也不怕萌畫會採取什麼能夠殺死自己的手段,因為詛咒原因,這個世間沒有任何人和武器或者是別的什麼殺死扶桑族人,正如那些躺在石棺里痛苦的祭司一樣,哪怕是成了骷髏靈魂也會附着在骨頭上,不會消散,日日夜夜的承受着煎熬。但是死不了他還是會沉睡啊,一旦睡過去那跟死亡也就沒有什麼區別了。
大祭司心裏暗嘆,也難為萌畫這個女娃娃能想出來這種方法對付他了,看來還真是對他恨之入骨啊。
萌畫之所以能順利進來丁零山,還是要感謝張翰義的鼎力相助,他在外面吸引扶桑族的目光,給她創造機會偷偷潛入。張翰義在得知她的計劃之時就已經給了她很詳細的分析,比如說大祭司會在這種情況下做出什麼樣的選擇。
萌畫看着大祭司在陣法中穿梭不停,時而駐足看着周圍研究陣法變換,應該是在推算自己的位置。萌畫絲毫不擔心自己會被找出來,她不是對自己有信心,而是對孟景和的信心。她所處的位置是由孟景和的劍來守護着的,參照她師父遺留下來的古籍,她利用這把劍造了一個殺陣出來,大祭司一旦看到這裏是殺陣,基本上就不會在前進,絕對猜不到自己就在殺陣裏面。
帶大祭司越往裏面走周圍的環境就越陰暗潮濕,突然間一聲細微的哭泣聲鑽進耳朵里,大祭司連忙停住腳步,警惕的看着周圍,越來越多的哭泣聲從四面八方傳過來,形成了一張密不透風的網。這哭聲甚是悲慘,令人光是聽着就覺得痛徹心扉,肝膽俱裂。
大祭司不知道蜃氣起了什麼樣的變化,但是不管是什麼樣的變化,肯定是基於自己的心境,大祭司從腦海里搜索着與此相關的記憶,終於從角落裏將塵封在久遠之前的記憶翻了出來。
那時候他還是一個少年,當時扶桑族的族人還有萬餘人,族民還沒有完全意識到這並不是神靈的祝福而是詛咒,一個個的還是很歡喜的,他也不理外。
知道有一天變故的出現,他們原先在世間靠着自己的能力興風作浪,掀起來腥風血雨,令天下改朝換代也不過是笑笑而已的事,但就在那個天狗食日的當天,他們突然發現自己的能力在飛速的褪去,離丁零山越遠,他們的能力就越弱,甚至是消失。
當時的天下人已經被他們欺壓的起來反抗了,形成了形形色色的起義軍,他們還嘲笑這群人是雞蛋撞石頭,螳臂當車自不量力,但是自那一天起,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他們的異狀很快就被起義軍察覺到,他們所操控的那些君王也紛紛倒戈相向,很多族人反映的快,及時回到了丁零山,靠着恢復的能力對抗敵軍。但也有一些人堅決不回來或者是來不及回來,就被起義軍活捉。
也不知道是從哪裏傳出來的謠言,說他們扶桑族的血肉可以醫治百病,長年食用可以延年益壽,甚至是長生不老。大祭司記得很清楚,他躲在角落裏,看着那群人瘋了一樣,爭相吃着扶桑族人的血肉,形如野獸。
扶桑族人是不會死的,這又增加了謠言的真實性,讓更多的人相信,繼而瘋狂。他看着一個族人在半刻時間內就被活活撕扯成了一個血淋淋的骨頭架子,看見族人唯有尚且完好的頭部歪着,看着躲在暗處的他。不知道是不是當時過於驚懼,還是那個眼神太過於複雜以至於他什麼都看不出來,他已經記不清那個眼神了,只記得他的嘴一張一合的,鮮血從嘴裏流了出來,在地上匯聚成一攤紅泉。
那個人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因為那些人在撕扯他血肉時嫌棄他嘶吼嚎叫的太過驚悚嚇人了,就將他的舌頭給割去了,割去的舌頭自然也沒有浪費,割下舌頭的人將舌頭塞進了自己的嘴裏,吧唧吧唧的,大祭司甚至能聽見舌頭在對方嘴裏被咀嚼時發出的每一絲細微的聲響。
那簡直就是一場人間煉獄,凡是沒有及時回到丁零山的族民,大部分都遭到了如此慘絕人寰的虐待,他後來足夠幸運,在一個女子好心幫助下逃離,成功回到了丁零山。
丁零山上,倖存的族民不過十之一二,個個面色悲痛,卻又夾雜着跟外面那些人相似的瘋狂,他不用想就知道這群人心裏的恨傾盡東海之水也難以寫盡。他們只要有機會反撲,那麼等待着天下人的就是堪比世界末日的報復。
大祭司雖然看到了無數族人的慘狀,但是他真心恨不起來,心裏唯有數不盡的悲痛與迷茫,扶桑族人引得天下戰火連綿,將人當做牲口使喚,高高早上的操控着整個天下的命運,將天下人當做他們棋盤上的棋子,肆意操縱生死,甚至他們為了打一個賭,竟然逼得兩國開戰,那場戰爭後來綿延到了七個國家,死傷人數達到了千萬。
大祭司在族中的地位不高,自然跟下層的人接觸的就比較多了,當時就覺得這樣做遲早會引發大動亂,只是沒有想到,大動亂會是這麼的慘烈。
最後這場席捲了整個人間的煉獄戰爭終於結束了,雙方達成了協議,他們交還那些扶桑族人,但是扶桑族人永世不得離開丁零山。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怎麼弄的,竟然引來了一條河,就是憂漸河,據老人說,這條河其實就是黃泉。
有了黃泉扶桑族人若是想要離開肯定要費上不少的功夫,因為那是丁零山唯一的出口,而事實也正是如此,後來他們為了能夠離開扶桑族,不知道多人因此沉眠於地底,終於開拓出來了峽谷那裏的一條小道。
而天下人自然不會那麼的大義凜然,以德報怨,尤其是還在長生的誘惑之下,他們之所以會跟扶桑族宣佈停戰,只是因為當時外界爆發出了瘟疫,而瘟疫的來源就是他們扶桑族人的身體。
他們將人啃食成了骷髏之後,就將人隨便找個地方挖了一個坑埋了,甚至棄屍荒野。
這場瘟疫來的快而洶湧,不過短短十天時間內,就已經蔓延了整個人間。普通的瘟疫是針對人與牲畜的,但是這場瘟疫卻是針對環境的,自那些身體上長出來來了稀奇古怪的毒草毒花,而這些劇毒植物還一個勁的瘋狂擴散,人們連毀去都來不及,也沒有辦法毀去。
無論是斬草除根還是將用火燒,結果這些植物只需要一個晚上的時間就能重新生長出來。他們也是走投無路,否則依照他們對扶桑族的滔天恨意,怎麼會允許扶桑族接着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他們只是也沒有辦法而已。
扶桑族很快就對那些族人進行了相關的處理,將人帶回來埋葬到了丁零山,而對方也沒有閑着,不知道從何處尋找來的彼岸花的種子贈送給了扶桑族,讓他們種在這些骷髏上,鎮壓那些詭異的花草。後來也不知道出現了什麼樣的變異,那些毒草是不再蔓延了,但是彼岸花卻富有攻擊性,這樣就形成了莫剎曾經看到的那種血紅的大花。
大祭司記得很清楚,當時族人將那些人的骨頭打散,堆成了一堆,周圍圍着的或是他們的親人或是他們的朋友,個個哭的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當年的事情太過慘烈,哪怕是數千年過去了,就算是現在想想,大祭司還是後背一陣發涼,禁不住打了一個哆嗦,當年的事情是他此生最大的噩夢,蜃氣果然名不虛傳。
大祭司慢慢的從當年的思緒里掙扎出來,而周圍的環境卻已經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赫然是當年的慘狀,他看見一個族人被人弔掛到了一個木架上面,有一個壯實的男人拿了一把寒光爍爍的大刀對着族人比劃着,周圍全是貪婪的眼睛,還有催促聲:“快點下手啊,我還等着回去做飯呢!”
“就是,快一點,我孩子都餓了。”
大祭司重新置身於當年的煉獄,一陣恐懼感襲上心頭,縱然是明知道眼前的都是虛假的,但是大祭司還是控制不住自己不去害怕,因為這些人已經不再是“人”了,而是一群野獸,沒有絲毫的理性可言。
大祭司知道他們看不見自己,但還是忍不住找了一個陰影處躲藏起來,只是一回頭就看見有人站在他身後,臉上帶着魔鬼一樣的陰森可怖,陰惻惻的問道:“你是想要躲到哪兒里去呀?”
大祭司渾身汗毛倒數,下意識的就是一個攻擊,權杖穿透了對方的身體,將那個人擊散成了一個破碎的光華落於地上,大祭司這才稍稍回神,但是一抬頭就是數百個人眼睛發亮的看着自己,就像是飢餓了很久的野獸看着落入自己包圍的獵物,大祭司一個勁的在心裏告訴自己這是虛假的,不能信,但是心緒還是隨着浮動着,心臟跳動的越來越快,恨不能從胸腔裏面跳躍出來。
大祭司看着那群人離自己越來越近,終究還是控制不住內心的恐懼,大喝一聲,揮出去了自己的權杖。權杖碰到哪個人,哪個人就變成了一堆閃閃發光的碎片落在地上滲透進地底,但是大祭司眼眶泛紅,他已經被恐懼支配了行動,縱然理智再怎麼告訴他這樣是不對的,但是沒有絲毫的作用,他還是怕,怕得要死,怕自己落入到這群人手裏,像是野狗啃噬骨頭一樣將自己啃噬殆盡。。